第十三章 為人子

第十三章 為人子

鍾雷一邊系著扣子一邊衝進來,撲通一下跪在地上,「媽......求求您別走,別扔下我。只要你好起來,我就再也不胡鬧了。」鍾白氏沒有正視鍾雷的臉,她帶着些期盼一直望着已經不再看她的鐘雨,片刻不移。直到,鍾雨的目光鍾雨有些光亮,慢慢的移向她,鍾白氏才終於開口,「阿雨,雷兒,你們走近些,媽還有最後的事要交代。」說着,鍾白氏顫顫巍巍的從枕頭下面拿出一個匣子和一把鑰匙,「這匣子,是你們的祖父給老佛爺採買棺木時剋扣下來的花梨木做的,只是這匣子就價值不菲,裏面的東西自然也是價值連城,阿雨,我現在把它交給你。雷兒,這是鑰匙,我把它交給你。我是有罪的人,既然對於活着的人我無法還清,就只好先去請求下面的故人原諒了......我希望你們兄弟可以同心協力......振興鍾家的家業......」

鍾白氏把鑰匙放進鍾雷的手裏,又接着把匣子放進鍾雨的手中。「阿雨,對......對不起......」匣子落在鍾雨手心的那一刻,鍾白氏握住鍾雨的手不放,想要握的再久一點兒,然而鍾白氏卻終究還是一口氣沒提上來,握著鍾雨的那隻手垂在了胸前......

「媽!媽!媽......」鍾雷大哭着撲上前,緊緊的抱住鍾白氏。無論鍾雷怎樣哭喊搖晃,鍾白氏沒了氣息,一動不動。「媽......您走好......」鍾雷擦了擦眼淚,將棉被拉過鍾母的頭頂,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鐘雨,鍾雨靜靜的看着母親的屍體,眼角流下淚水,不聲不響,毫無波瀾。

來鍾家為鍾白氏弔唁的人進進出出,鍾雷看着那些一個接一個對着母親的遺像上香鞠躬的人,可能是哭的累了,也可能是疲憊的沒了精神,他的臉上已經沒有了表情。鍾雨的眼裏含滿了淚水,哀傷撕心卻不似鍾雷那般哀痛欲絕的哭出聲。鍾雨打量著鍾母的遺像,再看看那些來弔唁的人,劃過淚水的嘴角微微的上翹,化成一彎冰冷的弧度。

阿鳳端著點心站在門外停下來,看着鍾雨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望着旋轉的唱片發獃。似乎是對阿鳳的腳步聲格外的敏感,鍾雨在阿鳳停下來的那一刻回過神,看向她,「阿鳳,快進來。」阿鳳走近鍾雨,將點心遞給他,「這些天忙太太的事,你都沒怎麼吃飯。今天也是,你晚飯也沒吃幾口,這些點心趁熱吃吧。」鍾雨接過盤子,捧在手裏,卻還是沒吃,「前不久,我還跟媽一起坐在這裏聽唱片......就是這首曲子。現在,媽不在了,這裏再沒有什麼值得我逗留了。阿鳳,跟我一起回日本吧,我可以放棄一切,只要你願意陪着我。我是說,如果我放棄了那隻匣子,什麼都沒有,要你陪着一個窮光蛋,你願意嗎......」

「我願意。」阿鳳不加思索的回答,帶着些微笑,「吃點吧。」鍾雨低下頭,看着盤子裏的點心,同樣笑了,「謝謝,謝謝你願意。」說着,鍾雨拿起一小塊點心放在嘴裏慢慢的咀嚼著。「真好吃。」鍾雨抬起頭看着阿鳳溫柔的笑,這是鍾白氏去世以來他第一次露出的最純粹的笑容。鍾雨垂下頭,再拿起一塊點心放進嘴裏,在他垂下頭不在與阿鳳四目相對的那一刻,他臉上那溫柔的笑慢慢的凝固,最終融化在他深不可測的眼底,彷彿是一汪溫柔的水滴瞬間跌落深淵,深不見底,杳無音訊。

鍾雨又一次來到自己之前來探望過的那座石碑前,這一次,邱管家同他一起,墓園裏清冷的風似乎也沒有那麼刺骨了。鍾雨跪在碑前對着石碑磕了頭,撫著墓碑上「愛妻邱雲嫿之墓夫鍾天德立」的刻字,「媽,我跟舅舅來看您了。」邱管家上前幾步,眼中的淚止不住的流下來,悲傷,也欣慰,「妹妹,你泉下有知也會很高興吧,你的仇馬上就會報了......」望着石碑上的字,鍾雨的目光陰寒褪去,委屈,無助,像極了一個犯了錯想要認錯的孩子,「媽,自從你離開以後,為

您報仇就是我生命的全部。但是媽,我不是聖人,要是我猶豫了......」

「阿雨。」邱管家不再稱呼鍾雨為「少爺」,將手覆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要是覺得猶豫就跟着心走吧。」「哈。」鍾雨哀傷而又凄涼的一笑,鍾雨一手撫上自己的心口,垂下撫著石碑的手,「心......已經沒有了,我早就不要那種東西了。」邱管家一愣,趕緊上前扶起鍾雨,「孩子!你怎麼會這麼想?對不起,是舅舅窩囊,就連知道你母親去世也只能面無表情的點點頭,我不配當你的舅舅,讓你一個人承擔所有的事情。」鍾雨望着邱管家疼惜的眼神,自己的目光卻重回陰寒,「舅舅,我知道你的苦。我至今還記得媽臨死前的樣子,她直到死眼裏還含着淚水......我即為人子,怎能不報母仇。我不會猶豫的,仇一定要報。」

深夜,鍾雨提着一壇酒在鍾家祠堂的門外站着,他陰冷的眼色與深邃的夜色融為一體,在門外站了許就之後他走了進去。

祠堂的牆上掛着一幅幅身着官服和華服的先祖跟夫人們的畫像,最側面的牆上掛着鍾老爺跟鍾白氏的遺像正中央擺滿了靈位木牌,在鍾天德的靈位下面擺着一個佈滿了裂痕的青瓷酒壺。

鍾雨提着酒站在鍾老爺的靈位前,望着擺在靈位前的青瓷酒壺。上前拿下酒壺的壺蓋兒,鍾雨將自己提着的酒罈擺在靈案上,取下封著壇口的木塞,將酒罈里的酒倒入到青瓷酒壺裏一些。舉起酒壺,將酒灑在地上,自己拿起酒罈,「爸,我離開的時候還是個孩子,不會喝酒。長大以後,也不敢喝酒,因為怕自己不能時時刻刻的保持清醒,忘了自己活着的目的,生怕自己所做的一切到頭來只換來大夢一場。但是現在,哪怕是大夢一場我也告訴自己是值得的,因為我就快要看到我想看到的了。就讓咱們父子倆痛痛快快的喝吧,若我醉了,就讓我醉死在這場夢裏吧......」鍾雨將酒罈里的酒一飲而盡,再側過頭看看牆上鍾老爺跟鍾白氏的遺像,「爸,你做不到的事就讓我來做。你不能做的事,也讓我來做。」鍾雨跪在地上,對着面前的靈位磕了頭,眼淚無聲無息的順着他的眼眶跌落在蒲團上,他明明能夠感受到眼淚奪眶而出時的心痛,卻若無其事的似自己從未流過眼淚,起身慢慢的走出祠堂。

自鍾白氏去世之後,整個鐘家的氣氛一直都是透著悲傷和陰沉,如今的一桌晚飯是鍾白氏去世之後鍾家第一次恢復了往日菜色的豐盛,也是自鍾雨回到鍾家以後鍾雷第一次做主佈置的的一桌菜肴。

豐盛的各式菜肴已經將桌子擺滿,似是鍾白氏在世是也不曾有過這般豐盛的樣子,鍾雷不曾入座,只是打量著桌上已有的菜色,又看向身邊的阿鳳,「阿鳳,你們的事阿雨都告訴我了,我替你們高興,是真的。我特意讓邱管家準備了一桌踐行宴,已經讓管家去叫阿雨過來了,咱們好好的吃一頓,我祝你們幸福美滿。媽在世的時候是我太不懂事,現在媽走了我才知道,以前是我自己太荒唐了,謝謝你沒有聽我的話,不然我就連唯一的親人也要失去了。」

阿鳳看着鍾雷的臉,他的臉上已經沒有了往日的尖利顯得很平靜,儘管如此,阿鳳握在一起的雙手還是沒有放鬆,「大少爺,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你問。」鍾雷的語氣平穩,沉靜,彷彿不知在什麼時候褪去了往日裏的驕橫。阿鳳願意相信是鍾白氏的去世使得鍾雷開始變得沉穩,可她還是想要知道鍾雷內心真實的想法,「大少爺同我說這些話,真的是因為我沒有按你說的話去做,還是因為,二少爺放棄了匣子,放棄了鍾家的財產。二少爺要帶着我離開鍾家,你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的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鍾雷聽了阿鳳的話並沒有馬上回答,而是用一種審視的目光望着她,直到他看見阿鳳緊緊握在一起的雙手鍾雷才突然放聲大笑,「哈哈......你是在擔心我會不會在這頓飯里做手腳?阿鳳,看來你是高估了阿雨,我現在已經很清楚,他還沒有能夠威脅我的能力。對於阿雨來說,就算他沒想過要帶着你離開這裏,我也敢保證,他還是會把匣子交給我的。因為,他是不會來向我要鑰匙的。」

鍾雷慢慢走到圓桌的最前方,在最中心鍾白氏曾經位置上坐下來,「我承認,我之前怕他刻意討好媽來繼承財產。畢竟,那不是他的親生母親......但是在媽臨死的時候,我看着阿雨臉上的表情,那表情跟他當年衝到爸的面前告訴爸安姨已經死掉時的表情一模一樣。好像整個鐘家,就只有他一個人,被摧心剖肝......我重利,他重義,我們想要的東西根本就不可能是一樣的。」說着,鍾雷從身上取下鑰匙隨手扔在桌子上,「既然這些東西註定是我的,我又何必要慶幸是因為阿雨做出這樣的選擇才讓我省了把力氣呢?你放心吧,我只是交代邱管家準備宴席,沒交代他準備別的......如果一個人給我造成了威脅,那就是有我沒他,要是那個人根本就對我構不成威脅那我們就還是兄弟。我一向簡單分明,沒你想的那麼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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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梨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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