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捉弓躊躇,劍出心安

第十一章 捉弓躊躇,劍出心安

啟吟兩眼一黑,倒地昏死過去。

啟留書畢竟是久經沙場,在魏雲中箭之後馬上回過神來,催動強橫無比的四通境念力,也不結陣法,只把念力凝練成一把長劍,直刺魏雲面門。

魏雲心脈破碎,念力流動少了心竅這一環,根本施展不了什麼強大念術,口中鮮血長流,幾近噴洒而出。

他的念力從額頭衝出,想要形成防禦,卻忍不住又是一口鮮血吐出,使得念力紊亂,被啟留書一劍穿透眉心。

瞬間就意識退散,化為點點星力消失在頭顱周圍。

而靈魂也如同一段朦朧雲氣,一絲絲的飛散分解,立斃當場。

啟留書錯身閃過魏雲還未倒下的屍身,向不遠處倒地不動的兒子跑去。

他急忙為他止住大腿的汩汩血流,查探傷情。

好在啟吟意識雖然虛弱模糊,但本源念力受創不大,請軍中高手治理幾日的話,以少年本源念力還在不斷成長的體魄,應該會恢復如初。

林悠竹先前被啟吟二人爆發的強大念術所震退,她實力遠不如啟留書,所以找不到夫君的情況下只能先保住性命,小心翼翼地靠近戰圈。

現在戰鬥結束,她聽到原先火焰雷電爆發的可怕聲響已經停歇,又見到遠處的丈夫在背起兒子,顧不得魏雲還挺立著,便急忙飛奔過去。

靠近了她才看到,魏雲胸口透出一截箭頭,眉心還有一道劍痕,雙目空洞,已死去多時。

她心中驚異,魏雲品階在蓬國並不算高,但實力已經很是不俗,不是沒有援兵的羊角關所能力敵的。

她認得出這是啟留書父子合力殺死,心中擔憂更勝,怕他們會有傷勢。

待得她近前,啟留書已小心翼翼地把兒子馱在背上,壓低身形,唯恐觸碰他的傷勢。

於是三人往東邊的呼風關逃去,也顧不得細說事情經過。

……

「啟吟,我知道你聽得到我說話。這空明借力你以後萬萬不可再用,不然我的靈魂只怕要消逝飛散。」

昏暗的營房裡,只有一張張傷員矮木床,少年啟吟躺在這裡已有八九天。

「我恐怕幫不了你多少,也萬萬不能再代替你去磨礪,咱們前世一敗塗地,即便找回神名和記憶也會重蹈覆轍,你一定要領悟空明給你的指引到底是什麼,然後找到它。」

千窟紅炎龜縮在左眼裡,對啟吟靈魂傳音,他本以為已經知道空明的神名真意,沒想到力量退卻之後竟然反噬如此嚴重,幾乎讓他強大妖孽的神蛇靈魂破滅。

他知道,之所以能夠借空明的偉力,恐怕還是空明對啟吟寄予厚望的原因。

「我有我的使命,你也有你的使命,我暫且儘力維持本源念力,你出去闖蕩只能自己小心了。」

說罷,他沉沉睡去。

他的修為只剩下依附靈魂的本源念力和神名,如今借過一次空明的名,只怕啟吟再呼喚自己也沒有多大用處。

啟吟意識迷濛,隱隱約約聽到紅炎對他說話,他努力想要聽清楚更多,卻感覺到紅炎隱匿而去,他怎麼也找不到。

這是陪伴他多年的好友,甚至比遠在邊關的父母更要熟悉彼此。

他夢中恐慌,突然驚醒。

環視周圍,發現是一處傷兵營房,才安心下來。

「不知道爹娘現在怎麼樣了?」

他心中擔憂蓬國和另外四國會派兵前來,他們即便到了呼風關也堅守不住。

他卻不知,蓬國在羊角關一役中傷亡慘重,甚至失去了一名神獸通強者和一個征東將軍。

五大敵國只是利益關係才相互合作,以為得望國變成了硬骨頭,竟然派出了神獸通強者守在羊角關,一時之間他們誰也不願意派出軍隊強者來攻城,擔憂兩敗俱傷以後被盟友反咬一口。

戰爭總是需要考慮損失和得益。

只有利益遠大於損失才敢讓麾下萬千兒郎去送死,如今損失了一名神獸通強者,蓬國在上層實力上已經遠遠比不上另外四國了。

他們各懷鬼胎,仍在等待誰最先按捺不住神器的誘惑。

啟吟忍住渾身疼痛,拄著木拐拖著傷腿緩緩走出營房。

外面陽光刺眼,讓他不得不微眯雙眼,待得熟悉外面環境才打量起四周。

現在他正在呼風關中,四處都是兵士巡守,操戈演練,好不熱鬧。

他一瘸一拐在營中打聽父母去向,大半天後才在城牆上找到父母。

「小吟兒醒了。」

林悠竹見他艱難爬上城樓,連忙帶著丈夫趕過去扶他過來坐在矮牆箭垛下。

二人向他問清緣由,啟吟只好編造自己借了一條蛇神的力量,卻險些被奪舍,好在黑衣持槍男子實力不俗,也消磨光了蛇神的念力。

啟留書夫婦聽得驚駭,一個星門都未開的念力師竟然頌神請來這麼強大的神靈,真是找死,在啟留書威嚴警示下,啟吟只好答應今後不再借這大蛇的力量。

「爹娘,如今呼風關雖然形勢嚴峻,但卻不見敵人來犯,這是為什麼?」

「我猜測敵人應該是投鼠忌器,擔心你那個蛇神是我得望國的高手,不想損失無謂兵力。」

啟留書知道,有這大蛇隱藏在軍隊里,對方定然不敢大舉進攻,因為這是一個會施展大範圍念術的神獸通強者,而且那飛鳧一箭一殺,恐怕尋常念力師和軍士組成的軍隊,根本靠近不了城樓半步。

但是對方也不會退卻,肯定會組成兵力來試探,一旦兵力超過呼風關現在的承受範圍,那麼呼風關失守,也能推測出火蛇強者已經不在這裡停留了。

「國內遲遲不來支援,恐怕是想要捨棄幾座邊城,再私下與敵國商議討回,這樣暗地裡示弱不至於滅亡,明面上國內子民卻不知道國家軟弱無能,不會損傷皇家顏面。」

啟留書對他們沉聲說道,「他們必然有所圖謀,如果堅守不住了,我會安排你們娘倆逃出國門。」

他們悶悶聽著,不願意多說什麼,他們知道啟留書會做好所有決定的。

「爹,我想做弓手,哪怕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守不住這城池。」啟吟突然開口說道。

「很好。就算要逃,也理應守到最後一刻!」

啟留臉上露出笑容,卻很是勉強。

於是讓啟吟回去好生歇息,又過了幾日才棄了木拐,行動如初。

......

是夜,城外火光通明,擂鼓聲將啟吟和眾多士兵驚醒。

「幽聲國來襲!」

隨著一聲號角聲,城中將士齊齊回到各自陣地,霎時間兵戈鏗鏘,鐵甲錚錚。

漢子們臉上都有著連日戍守的疲憊,然而敵軍來犯,依舊需要這批人第一時間用血肉之軀頂上前去。

啟吟在軍中廝混過幾日,如今成了正經的弓手,也曾聽隊列中的前輩說過,「保天下者,匹夫雖賤,與有責焉」,如今才算是他第一次為保天下生民,站在箭樓上。

箭樓高聳於城門左右兩側,和城門城牆一樣被千壘牆團團包裹,固若金湯。

弓手則分立上中下三層,每層都有數千架黑鐵機弩和百二十名挽長弓搭利箭的士兵。

那些機弩被二十多名重生境界的念力師操控,一射箭一上弦之間只用幾個眨眼,成千上萬鐵尖箭矢源源不斷攢射,使得敵方步卒騎兵不敢輕易靠近城牆。

此時啟吟也拉起自己的狼皮鐵弓,腰上捆著幾個箭囊,裡面都是軍隊下發的挾帶陣法的特殊破甲箭矢,專門用來射殺披重甲戰鬥的念力師。

這將要是他第二次殺人了。

上一次在十多天前,紅炎屠殺的滿城鐵甲營士兵暫時沒算到他頭上,因為他剛一頌神就昏死過去了。

而那魏雲被他從身後偷襲射殺,那一招連魏雲身上的玄鐵重鎧都前後通透。

這不僅得益於紅炎退卻時留下的一點念力,同時也是依靠許人新臨別前贈與他的那把箭。

那是許人新重價買來的一把箭矢,名曰「潛霄」,是一把無扣箭,箭頭扁平,頂尖細小如針,長不過兩尺,飛入空中毫無聲息,正好用來偷襲。

而潛霄的威力經過層層陣法加持,玄鐵鎧甲根本抵擋不住,那時魏雲毫無防備,於是被射殺當場。

只是在軍隊中卻沒有這種箭矢,因為箭重一兩二,要價卻是一百五十兩黃金,比玄鐵貴太多太多,恐怕這七百二十名長弓手幾輪攢射就耗費數十萬兩黃金,任誰也打不了幾天戰。

啟吟心中暗嘆可惜,這箭矢射出去后陣法盡失威力大減,不似普通箭羽可以反覆利用。

他心中想,出來外面闖蕩果然兇險,離開望山縣還沒幾天就把師父贈與的箭矢用廢。

他也和其他長弓手一樣,扎步挺立,側身押弓,右手輕輕一勾就有一把木箭搭在那條硬弦上,隨時準備射敵。

此時離城八十丈外,旌旗蔽空,盾兵排陣護住身後數萬騎兵槍兵,巍然不動,渾然一體。

而有無數兵卒從兩翼衝殺出來,身負半截鐵鉤雲梯,紛紛嘶吼吶喊,向城門方向殺去。

呼風關四面有八層千壘牆高高築起,巨石堆砌陣法紋刻,四通境強者毫不停歇地全力衝擊也需要半天時間。

而城門只是玄鐵寒鐵和厚木構成,比起千壘牆,城門顯得薄弱許多,但也便於日常行軍時打開閉合,所以敵人紛紛向城門攻去。

只見那些步卒跑得近了,一齊丟出背上的雲梯。

這種雲梯不需要支架,其間有陣法催動,飛在空中相互連接起來,如同一道道長橋架卧在城上女牆箭跺處,直接越過千壘牆。

但守軍也不會坐視不管讓敵人奔跑上來,紛紛使巨錘將搭在面前的雲梯鐵鉤砸碎,把雲梯推下。

而城牆高百米有餘,可望不可即,真真如大山般的猛虎盤踞在大地上,使人輕易間無法越過。

所以實力低微的軍士和念力師的念術幾乎無法打中城牆上的守軍,而守軍卻可以使用各種遠程念術和箭矢從容應對攀爬到半空的敵人。

這座重鎮,易守難攻。

啟吟曾聽說有一個地方有座城的高牆足有千丈,形如山嶽,從來沒有人能強攻進去。

這是念術世界才有的傑作,一城即一國。

此時呼風關守軍箭羽齊發,借著高勢助長箭矢的威力,把靠近城牆七八丈的敵人射殺,偶有漏網之魚。

箭樓上、箭跺后數萬弓手都是軍中少有的念力師,雖然星門境的很少,但臂力和念力相輔助,使得箭箭勢大力沉,落在城下盡皆透地半尺,能將披著輕甲的步卒輕易貫穿。

不消片刻,啟吟背後的箭簇已空,不斷有輔兵從城池內搬來更多箭矢和替換的長弓。

而城下死傷者已經堆出兩米高低,從射程外一直鋪到城牆腳下,使得攻城的兵馬難以攀越行走,更是傷亡慘重。

而城上守軍也換了一批又一批,箭雨細密如織也依舊抵擋不住那些悍不畏死的步卒。

他們頂著鐵盾銜著短刀不斷攀爬,遠處又有大群念力師一起結陣催動響雷陣和火龍陣,化作一道道雷音電光和火龍衝擊城樓箭塔。

城上不斷有士兵被當場擊殺,或是被雷音震動立足不穩從城牆墜下,頃刻間化作攤攤爛泥。

還有那些被盾兵守護的長槍軍士,個個都是力大無窮念術高超,將一截截長槍投射出去,扎在千壘牆上,雖然造不成太大破壞,但卻能令更多士兵跳躍間攻上城樓。

此刻城樓上已經有各色念力齊發,或是殺敵,或是被殺,頭顱肢體胡亂飛散,使得城樓上的地面被層層滾熱的鮮血鋪滿,守軍站立奔行都很艱難,一旦不小心沒站穩,就會被突然襲擊而來的短刀斬斷喉嚨捅進胸膛,所以只能站在敵我雙方倒下的軍士身上對陣。

個個士兵都不是普通人,而是念力滋養體魄雄健的熱血男兒,踩踏之間那些屍體面目全非,點點血肉沿著城磚縫隙流向城池內壁。

所以啟吟以前每次從軍營出來抬頭看向城樓,都能看到斑斑血跡和一道道黑色痕迹染滿城牆,年少無知的他還曾問過緣由,卻沒人願意回答。

如今他身在相對安全的箭樓上,終於知道了原因,不免心神緊張,身軀抖動。

他剛才隨軍一陣攢射,不知射穿多少人,也不知射斷多少軍旗木戈,即便如此那些敵軍還是步步推進,連扛尖頂大旗的兵卒都靠近射程,被他射落不知多少。

而千壘牆也破損嚴重,很多守軍薄弱處甚至被攻打得露出三四層千壘牆。

更有甚者請出了兩名披掛的四通境高手,而啟留書和關中另一名副將不得不一起從城后出現與之對敵,戰圈所到之處人仰馬翻,屍橫遍野,漸漸在城下形成兩個方圓十數丈的大圈,除了四人外無人敢近前。

戰鬥多時,城門處已岌岌可危,被佯裝成普通步卒的另外幾名四通境高手聯手強攻,鐵屑橫飛木斷閂折,漸漸有幽聲國士兵闖入,被城門后的槍兵捅殺。

那幾個高手打破城門后則去應援上了牆的士兵,因為他們知道,想要攻進這條只能供四馬齊驅的小道只能用屍體,一旦他們進入,那麼在城樓上指揮殺敵的楊雄和呼風關主將也會下來廝殺,而他們萬萬不是對手。

啟吟所在箭樓高處,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每次眨眼都有一人被他射殺,都有千百名敵我士兵在殺伐中倒地不起血肉橫飛。

第一個是魏雲,第二個是身穿輕甲攀上雲梯的長須男人,第三個是提著大刀嘶吼砍人的赤膊漢子,第四個是......他一個個的記住這些被他射殺在戰場上的人,而十幾天前他還在望山上和師父問理,如今卻鮮血染紅雙手,連狼皮鐵弓的大弦都快被他扯斷,他已經數不完殺了第幾個人。

於是他乾脆不數了,努力收緊顫抖的雙腿,挺立腰桿擺正雙手,儘力使得自己箭無虛發。

這樣才能多救幾個拿巨錘砸雲梯、持長鉤挑落敵人、拿砍刀斬殺上牆士兵、在門洞后刺槍、操控巨櫓拍擊的各種士兵,救那些來自各個部族各個姓氏的熱血男兒。

他搭弓又是一箭,射翻一個跳上箭樓時已經筋疲力竭的幽聲國士兵,用鐵弓將他屍身捅落,開口喃喃道:

「人皆死中求生,亂中求活,獨兵卒軍士悍不畏死,死效國家,我已然殺人無愧,高處成憂。」

說罷,他棄弓衝下箭樓,翻過道道矮牆戰壕,加入守護城門的軍隊之中。

用父親送給他的佩劍,斬斷一個個眼神堅定、渾身浴血的敵人。

而他,袖袍赤津,黑甲染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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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通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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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捉弓躊躇,劍出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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