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雲橫篇(4)

(十九)雲橫篇(4)

世上有兩種承諾,一種是騙自己的,一種是以為能騙住別人的。

只可惜,被騙的,人死了;騙人的,心死了。

至少,當我看到天橫時,他處於這種狀態。

「這是雲落留下的。」我把那把雲落自殺時用的軍刀放在了天橫面前。「MADDOGA.T.A.K,確實是把好刀。只是,這種軍用高級戰術突擊刀,二十幾年前就不生產了呢。」我一邊說著,一邊看著天橫。「這麼多年過去了,這把匕首還是如此鋒利光亮,可見它的主人對它極為珍視。」我目光落在天橫的面部。

看到他的面部肌肉因過於用力緊繃而有些痙攣,我沒有絲毫心軟,繼續說道:「只是不知,這份用心,在某些人眼裡,又算是什麼呢?」

聽及此,天橫臉上無動於衷的木然終於綳不住了,彷彿是推倒了第一塊多米諾骨牌,就此一發不可收拾。他仰起頭,雙手覆住臉,彷彿是在笑,只是肩膀抖動地越來越劇烈,最後終是趴在身前的桌子上慟哭起來。

我看著面前這個失態的男人,心中五味雜陳。似乎從我第一次見到他起,他對著別人,無論是親人還是陌生人,永遠是一臉客氣而疏離的笑。他習慣用笑面作為偽裝,彷彿世間一切的人與事都不過是他設的棋局上的一枚枚棋子,只是利用,半點不會掛心。

可是,一個人,只要他還是一個人,無論多有心計,多有謀略,行於塵世,又如何能做到心中了無掛礙呢?

只有可能,他心中有掛礙,不過從來不知道罷了。待回首看清一切時,那個人,那份惦念,已經不在那裡了。

曾聽人講,對待一個人最殘忍的方式,就是不告而別。雲落與天橫之間,一共有三次不告而別。前兩次的分別,都不是真正的別離;只有最後一次,他們再也不會相見了。

「你,已經知道了多少?」良久,一個沙啞的聲音傳來。

「那得聽聽看,你知道的和我知道的故事,有多少一樣的地方了。」

想來明日清河市最大的新聞便會是這個C國最大的醫藥公司的少東家的婚禮了。只是,這些喧鬧都是屬於夜天橫的,與天橫再無關係。此時此刻,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名字叫天橫的人,他正坐在我的對面,回憶著,一個故事。

一個,我從雲落記憶中看到的故事。

這個故事,還要從雲落四歲那年講起。

當今世上,幾乎每個國家或多或少都想給競爭對手來點阻力。當然,這也是可以理解的,畢竟世界只有那麼大,資源只有那麼多,而各國上至統治階級、下至平頭百姓的境界品性都還沒有修鍊到孔融那麼高。那麼問題來了,既然不能同時做到最大最強,每個人肯定是希望自己是站在山巔傲視群雄的那個勝利者。

不過想歸想,這個力度還是要把握好的。用力不足沒有效果,用力過猛則易成為眾矢之的。要想控制好力度,探查消息情報的眼線就少不了。

因此,眼線探子的選取就成了一門藝術。

譬如把一個M國人直接放在C國,隨便一個C國人就能從長相上看出問題。在兩國不斷地較量中,M國統治者悟出了一個道理:培養眼線的最高境界,應當是培養所監視國家的人為己方耳目,以起到混淆對方視聽的效果,使特務工作的隱蔽性更強。

而如何培養一個忠心耿耿的特務呢?答案是,從娃娃抓起。

於是,四歲的C國孤兒雲落,就這樣被M國情報組織選中「收養」了。只是那時的雲落,還不叫雲落。

雲落這個名字,是M國情報組織給他取的。與其稱它為一個名字,不如說是一個代號,一個便於在C國活動的代號。

而雲落並非是組織納入的第一個C國孤兒。天橫,長雲落五歲,已在組織內呆了六年。說來這個大哥哥式的人物當時也不過是個九歲孩子,卻是雲落最無助的時候的唯一支柱。

是他教導雲落組織內最基本的生存法則,教給他在殘酷原始的訓練選拔中,活下去所需的技術與方法。在組織里,離開訓練營的方法只有兩種:成為合格的特工,或者死亡。身為學員,如果不能通過考核,成為死人,才是最能保守組織秘密的方法。

「今天天橫不在,我看你個C國的小雜種還能往哪兒躲?」一群八九歲大的孩子跑著追打雲落。雲落在前面拚命地跑著躲藏,奈何訓練場統共只有那麼大,幾圈下來,他就被幾個大孩子按在了地上。

「跑啊?怎麼不跑了?你不是挺能跑的嗎?」為首的那個孩子手裡拿著把漆黑的手槍,黑洞洞的槍口寒光凜冽,指向這個四歲孩子。「老子最近才學了使槍,天天打靶有什麼意思?拿個活物練手才有趣!」

情報組織的訓練營從來不是個養孩子的地方。它更像是一個張著血盆大口的怪物,把踏入這個地方的所有人的純真、良善、正義統統嚼碎吞下。雲落被按在地上,還在拚命地掙扎,試圖把瘦弱的胳膊腿從這些大孩子的手腳下掙脫。地上石子沙礫粗糙,孩子的胳膊和腿上因為劇烈的掙扎而拖出了一道道血痕,汗水流過,想必是鑽心的疼。只是這個孩子極倔,儘管被按在地上,一雙眼睛仍是死死瞪著這個大孩子,半滴眼淚不曾掉下來,半句求饒不曾說出口。

槍口緩緩瞄準了雲落的後背胸椎位置。明顯可以看出,雲落的身體有些戰慄,只是像是在極力忍住恐懼。那雙大眼睛仍直勾勾地盯著這個大孩子。若這一槍打中,雲落不死也殘。

只是既然用了「若」這一字,結局必定是沒打中。

一聲槍響先於這個大孩子扣動扳機響起。這個大孩子應聲倒地,用左手死死捂住持槍的右手,慘叫不絕。一枚子彈不偏不倚正好射中了他的手腕正中。

「是誰在這裡放肆?欺負我的人,嗯?」

是天橫回來了。

這些按著雲落的大孩子看到此情此景,不約而同地齊齊鬆開雲落,四散逃開。天橫扶起雲落,用手拂去他身上的沙土。剛才還像一匹狼崽子一樣兇狠頑抗的雲落,此時一把抱住天橫,撲到他的懷裡,哭了出來。彷彿此時他才是個四歲孩子;彷彿只有在雲落面前,他才能褪去偽裝,將一切喜怒哀樂表現給一個人看。

腕骨被子彈擊了個粉碎,即便是傷口能醫好,這隻手怕是也再不能握穩槍了。這樣一來,那個孩子基本上是個廢人了。這對組織內的學員來說,無疑是最大的打擊。不能正常訓練,便會被人遺忘,直至死亡。

「雲落,別哭了,乖。」天橫輕輕地拍哄他。雲落依舊是死死地抓住天橫的衣服,像是一鬆手天橫便會消失不見。「好了,沒事了。不要怕,雲落。」說話間,天橫從腰間卸下一把美式軍刀:「這是我這次任務完成後新得來的,MADDOGA.T.A.K.,是把好刀。」說罷便將它塞到了雲落的手中,並就勢將雲落緊緊抱入懷中,貼著他的耳邊低低說道,「以後若我不在,就讓它代我護著你。」

組織內規矩,若非任務獎勵,學員無私屬武器。彼時天橫也不過出過兩次任務,第一次任務換來了打傷欺辱雲落之人手腕的手槍,第二次任務便是此次任務,換來了這把戰術突擊刀。手中武器越多,活下去的機會越大,而彼時的天橫毫不猶豫地把二分之一的生的希望贈予了雲落。

而雲落剛一拿到這把利刃,便做了一件令人吃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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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何以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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