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雲橫篇(2)

(十七)雲橫篇(2)

經過昨夜的事情,我對這個夜天橫有了一個最初的認識。這個人,外表大有一副謙謙君子的姿態,卻不知其內里如何。

今日終於到了婚禮的日子。我扮作陸櫟的女伴,與他一起入席。夜家雖然乾的是些見不得光的生意,但這面子功夫做的委實是光鮮亮麗。從迎賓到司儀,無一處不妥帖得體。這些人面兒上都掛著標準的微笑,彬彬有禮地將來賓引入正確的席位。依著請柬所寫,我和陸櫟屬於夜家從社會上隨機邀請來參加婚禮的人員,故而在外圍落座。「這樣也好,便於活動。」我同陸櫟說道。

只是,不知為何,我心中的忐忑越發明顯。

婚禮一直有條不紊地進行著,直到新郎現身,一切都籠罩在歡樂祥和的氛圍里。「真是抱歉,新娘於妙妙身體不適,需要休息一會兒,可能會來遲些。」沒想到,這夜天橫上台後竟說了這樣一番話,全場一片嘩然。

「不,我身體沒有不適!」夜天橫話音未落,昨夜的那名女子突然從舞台後門跑了出來,緊隨其後的是兩名黑衣男子,貌似是陸櫟的手下。此時的她妝容全花,頭髮與衣服也頗為凌亂,好像剛經歷過一番激烈的爭鬥。「是他,是他把我關了起來!」聽聞此,全場嘩然聲更大了。

「夜天橫,你竟然是這樣的人!你做過的事情,真令人髮指!真令人作嘔!你怎麼,怎麼還有臉面站在這裡?怎麼還有臉面娶我?不,我怎麼會喜歡上你?我不嫁,我死也不要嫁給你!」這個於妙妙怕是快崩潰了,話語都變得語無倫次。「妙妙,你只是聽信了奸人挑撥,神經有些錯亂罷了。乖,聽話,好好回去休息。」夜天橫一邊說著,一邊慢慢靠近於妙妙。面對著這樣的未婚妻,夜天橫仍是面色平靜,柔聲相勸,這不得不讓人懷疑,這副溫柔的面孔,是真還是假了。

「不,你不要過來!你退後!」見到夜天橫的步步逼近,於妙妙越發慌亂,聲音也變得歇斯底里起來。「我不過來,還能去哪兒呢?我的新娘。」夜天橫的臉上掛著神秘的微笑,本應是和煦溫暖,卻讓人看了后感到不寒而慄。

就在這時,一聲槍響,剛才還在歇斯底里的於妙妙,應聲倒下。

是多日不見的雲落。

全場嘉賓見到這副景象,都尖叫著四散奔逃。而我則被陸櫟一把攬入懷中,擋開了混亂的人群。在這一拉一攬的過程中,我的大腦一片空白,只是機械地貼緊陸櫟。聽著他胸腔內有力的心跳聲,四周的喧嘩尖叫聲一瞬安靜,彷彿整個世界的混亂都與我無關了。在混亂之中,陸櫟把我帶到了舞台一側的柱子后,讓我緊貼柱子站好,面對我雙手撐著柱子,用身體把我和奔逃的人群隔了開來。

就在這個空檔里,我才回過了神來。「陸櫟,你……」他與我貼的很近,我都能感受到他略微急促的呼吸。此情此景下,我一時竟不知該說點什麼好了。

「安靜。」陸櫟還是只回了我兩個字。我噤聲,把關注的重點放在了舞台上的那幾個人身上。混亂聲漸漸小了下來,陸櫟也鬆開了我,我瞬間感到呼吸又順暢了回來。

「你終於來了。」出人意料的一句話,被夜天橫笑著說了出來。若說先前的笑有五分真,那麼這個笑便是十分真。「真是個變態。」我低聲念道。

「未婚妻剛死,就能在這裡談笑風生,真不愧是夜氏夜天橫,笑顏偽善,無情無義。」只聽雲落冷笑,又道:「呵,天橫,又或者是夜天橫。你以為你的名字前冠了個夜字,你就真的能拋開過去的一切了嗎?不,你依舊是那個天橫,那個活在最陰暗處、雙手沾滿鮮血的天橫。」

「雲落,一切早就結束了,你這又是,何必,何必呢。今日我的婚禮想來的人都能來,就是為了你能來,能在這個時候來陪著我,雲落。」夜天橫依舊是微笑著,對雲落殷殷說道。此時他的臉上還沾著於妙妙被打中時濺出的血,越發襯得他的笑容妖艷,如同黃泉處盛開的曼陀羅華。

「沒有結束!我不會放過你,我也不要放過你,此生此世,來生來世,你和我,都要永遠糾纏下去。」雲落聲音凄厲,彷彿是經歷過一場最深的傷痛,又彷彿是一種最毒的詛咒。「夜天橫,你想要逃離黑暗,我偏要你,和我一起,墮入這無邊的黑暗裡。」

「他,他不是我們家的人,你,你殺了他吧,別殺我,別殺我。」正在雲落和夜天橫僵持不下時,一個衣著光鮮的小少爺從大廳里跑了出來,看到這個情形,又見雲落手中持著的槍,竟然嚇得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二弟,你說什麼呢?我是你大哥啊。」聽到這個小公子哥的話,夜天橫一臉疑惑,習慣性的笑容都有些綳不住了,握緊的手微微顫抖著。「誰是你二弟!你,你就是個掃把星,是你那個什麼組織不要了推給我們的工具,推給我們的擋箭牌!我和你沒有任何關係,夜家和你也沒有任何關係,你,你去死好了,別連累我們!」這個小公子為了保命,慌不擇言。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是父親親自把我認回的,是他說的,他有一個長子,左側鎖骨處有一顆硃砂痣,是他親口跟我說,我是他的兒子的!」夜天橫臉上的笑容終於徹底地分崩離析,話音顫抖著問道。對他而言,這個消息不亞於平地驚雷,聽及此,彷彿天地失色。

「怎麼不可能,是你那什麼破組織說的,把你認回來,你肯定會在我們家任勞任怨,而且家裡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交易都可以推給你,你一定會接下。到時候一旦事情敗露,把一切罪責推給你就行了。若非如此,誰要認你這個天煞孤星進家門。呸,真晦氣……」話還沒說完,他的胸口突然多了個血窟窿。這個小公子彷彿還沒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還想用手去堵上這個冒血的窟窿,試了幾下都堵不住,終於是晃了幾下,睜大眼睛倒了下去。

「你們,竟敢這麼欺辱他!你們,怎敢傷害他。」雲落仍保持著扣動扳機的姿勢,輕聲喃喃說道。可雖是輕聲,話語中的狠戾卻是一分不少。

「你們,都該死。」

看著這般跌宕起伏的情形,饒是再淡定的人怕是都不能淡定下去了。「這倆人真是仇家?」我忍不住問陸櫟。「恐怕事情並非想象中的那麼簡單,且看下去。」

這邊夜天橫聽到了他的「二弟」說的話,終也是完全崩潰了:「雲落,你聽到了嗎?原來我不過是夜家的一個工具罷了。原來,從始至終,我都只是一個工具罷了。」他大笑道:「雲落,看到了吧?這一切,就是我的報應。」

「夜天橫!」雲落像是瞬間湧上千萬種情緒,又像是有千言萬語想同他講,只是所有的話都沒能說出口,只餘一句怒吼。

而這邊的夜天橫,好像是聽到了什麼可笑的話,止不住的笑道:「我只不過是組織安排在夜家的一枚棋子罷了。夜家,從來不缺我天橫一人。即便沒有我,也會有別人。」他掩面笑得撕心裂肺,像是孤獸悲鳴。

蕭渙本交代我們在婚禮上伏擊抓捕夜天橫,但聽到這片絕望的笑聲,我竟移不動腳步。

笑罷,他又轉向雲落:「呵,枉我機關算盡,自以為終於擺脫了過去黑暗中的生活,到頭來也只不過是從一片黑暗裡挪到了另一片黑暗裡,被別人玩弄於股掌之間罷了。雲落,你不是一直想殺了我嗎?你現在,殺了我吧。我求你,現在,殺了我。」

雲落緩緩舉起了槍,指向夜天橫,又或者是天橫。天橫緩緩閉上了眼睛,良久,金屬撞擊地面的聲音傳來。天橫睜開眼睛,卻看到雲落已將手中的槍丟到了地上。「對你,我不用槍。」只見他從袖中抖出一把匕首。是一把軍刀。

「要用,也該用它。只是不知,你還記不記得它。」

「MADDOGA.T.A.K。」天橫微微一笑,「是該用它。我記得它。」說話的同時,天橫走到了雲落跟前。「動手吧。」

雲落調整了一下握刀的姿勢,鍍鉻的刀刃寒光一閃,落下時,卻沒入了雲落自己的腹部。一切在電光火石間發生,不止是天橫,我和陸櫟也都愣住了。

還是陸櫟最先反應了過來,一個箭步衝上一片狼藉的舞台,半扶起雲落,檢查他的傷勢。我隨後也跑上前去,儘力給他止血。只是這刀實在是鋒利狠毒,估計是扎在了腹腔內某根主要的靜脈上了,略微一移動軍刀,暗紅色的血液就會大量湧出。

在我們正在緊急搶救雲落時,天橫就在一旁靜靜地站著,神色木然,彷彿還沒有弄明白現在發生的一切。「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呵……」垂死的雲落突然在我耳邊開口。「什麼?」我有點懵。

只見他費力將頭轉向天橫,看著他的眼睛,用力說道:「天橫,我們說好的,一生一世,不離不棄,生死同歸。我們,早就說好了啊。」

看著雲落眼中的光芒逐漸暗淡,最終終於消失,天橫好像猛然間回過神來,一把推開我,搶過雲落的屍體。陸櫟見我倒地,也不與天橫多做糾纏,立刻過來扶起了我。「我沒事。」我站起身,看著地上失魂落魄悲慟的天橫,有些失神地對陸櫟說道:「我們,還要抓住他啊。」

只是,這個他,不該遇見,那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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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何以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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