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逃生之路挹江門3

要拿的東西太多，趙誠索性打開倉庫大門，直接把車倒進了倉庫。先把最要緊的東西放進駕駛室，然後把毛毯、罐頭往車廂里搬。

等車子裝滿已經是夜裡兩點多了，他沒多休息，開著車子就奔小桃園10號，那裡是拉貝先生的家。歷史記載，在南京大屠殺期間，拉貝先生一共收留了600多名中國難民，後來，政府特意把這裡改建成了拉貝紀念館。

半夜裡的敲門聲很滲人，拉貝先生開門時還拎著根棍子：「軍官先生，有什麼可以效勞的嗎？」

趙誠的回答直接了當：「我從前線回來，南京陷落已成定局，估計撤退就在這幾天，聽說您和大家正在創辦安全區，這些東西是中央商場的李金寶先生給您的，希望能派上些用場。」

等卸完車，趙誠又轉回中央商場拉了兩趟，除去毛毯和被子，都是白糖、餅乾之類的吃食。

商場里東西很多，想搬完根本不可能。再說趙誠也沒力氣再去跑了，離開小桃園的時候，他很鄭重的對拉貝先生說：「請轉告那些試圖躲進安全區的士兵，日本人不會放過他們的，日本字典里沒有善待俘虜這種辭彙。在來南京的路上哪哪都是屍體，要麼殺出去，要麼逃出去。日內瓦公約對日軍來說就是個笑話。」

多年以後，人們在拉貝先生的日記里發現了這麼一段文字：「那天凌晨，一位中國軍官來到了我的住處，他帶來南京即將陷落的消息，還帶來三卡車的毛毯和食物供安全區使用。他說日軍將殺死所有放下武器的士兵，他說安全區也會發生悲劇，誰都沒想到，他那些可怕的預言竟然都是真的。」

東京審判期間，約翰·拉貝先生拍攝的大量照片，還有美國牧師約翰·馬吉用16毫米攝像機拍攝的大屠殺場景震驚了全世界。

車子是的不成了，大約是壓到了彈片，車胎漏氣漏的厲害。好在小桃園離汽車修理廠並不遠，趙誠總算在輪轂完蛋之前找到了地方。

很遺憾，修理廠里空無一人。民國的時候汽車修理工可是技術工種，價目表上寫的明白，進口汽車保養一次就得五十塊法幣，換個複雜點的備件光手續費就得一百塊，這特么是一兩黃金啊，比4s店還貴。

折騰車胎的時候，趙誠突然意識到內胎也是好東西，充上氣比商場里的救生圈還要好使。

過江的時候，難保不會有人上來搶船，多點準備肯定沒壞處。空油桶也是寶貝，幾個一捆就能當小船使，反正不用花錢，能用都帶走。

四點鐘的時候，趙誠終於挺不住了。又是打仗、又是跑路，還當了大半夜的搬運工，也就是這具身體還年輕，要不早就垮了。

得找個帶車庫的房子，趙誠沒敢進頤和路的外國使館區，衛戍司令部的巡邏隊就在那裡鬼轉，要是被問出破綻來，十有八九會被當成逃兵斃掉。

最後，趙誠選擇了高樓門80號海關總署高級官員住宅作為自己的落腳點。這是塊福地，抗戰勝利以後還被被孔祥熙當成了公館，八十年代又被改為高級飯店，一直沿用了三十多年。

一路上遇到了三波憲兵的盤問，因為車上有衛戍司令部的通行證，倒也算順利。總算有驚無險的到了目的地，裡頭漆黑一片，只剩下鐵將軍把門，大約因為這裡是憲兵部隊的防區，倒是沒有什麼散兵流民敢來打主意。

撬開窗戶進屋，趙誠顧不得私下尋寶，趕緊打開車庫大門把車停了進來。

才收拾停當，憲兵巡邏隊就到門口。聽著屋外沙沙的腳步聲，趙誠暗自出了口氣，按照戒嚴條例戰時脫離部隊可是要槍斃的。小爺今天的運氣委實不錯！

真的很困，眼皮直打架，但趙誠還是堅持著燒水洗了個澡。自打分到部隊，洗把臉都是奢望，身上癢的厲害。

處理完個人衛生，六點鐘的時候，趙誠定好鬧鐘，然後安穩的上了床，秒睡，感覺真好……

就在趙誠做夢的的時候，城南雨花台失守了。國軍官兵對此多有回憶，但具體誰在扯淡，只能靠日軍各部的戰史進行推測

幾天的苦戰讓守備雨花台的第264旅附炮兵一部傷亡慘重，262旅旅長朱赤奉孫元良的命令，帶領524團和補充旅4個營又頂了上去。12日凌晨，兩位旅長親自帶領突擊隊對日軍展開反擊。當時部隊衝鋒到日軍附近時，發現周圍全是日軍新構建的鐵絲網和障礙物。日軍的雞脖子響了，國軍這頭也架起了捷克式。雙方越打越近，最後隔著一道鐵絲網開始互相投擲手榴彈，往往一顆手榴彈就能放倒雙方好幾個人。

天亮以後，日軍第114師團集中75毫米以上口徑火炮140門猛轟雨花台陣地。旅長朱赤、補充旅第1團團長華品章先後殉國，262旅的陣地失守了。264旅陣地失去掩護，在日軍的進攻下越發顯得獨木難支。在這種情況下，高致嵩旅長命令副旅長廖齡奇帶領傷兵突圍，他自己卻留在陣地上堅持抵抗，下午1時許高旅長中彈殉國。

隨即，日軍佔領了雨花台高地。第262旅全軍和軍補充旅的數百受傷官兵交替掩護著，一路後撤至中華門，可是他們沒想到守軍拒絕大家入城。城頭都是自己師的弟兄，有些還是熟人，城牆內外哭成一片。

日軍的先頭部隊很快趕了上來，城下的傷兵們只得在日軍的火力下沿護城河向西轉移，突圍的路上又倒下了幾十個弟兄。傷兵們一路掙扎著到了下關江邊，師部輜重營在這裡控制了兩百多艘木船，大家總算活著渡過了長江。誰都沒有想到，這些被拋棄的傷兵和輜重兵居然成了88師最後的骨血。262旅僅剩下的一個團冒著彈雨死守中華門城堡一線，傷亡重大，卻無人撤退。危急關頭，有軍官發現師長孫元良不見了。

老孫打仗可以去，對現場的感覺更是靈敏，趁著262旅和日本人玩命，他率師部直屬隊直接奔了下關，沒成想在挹江門被36師的人攔住了。宋希濂的機槍可是幹掉了不少逃兵，無奈之下，孫元良只得又重新回到中華門指揮戰鬥。

日軍久攻不下，隨即集中炮火猛轟中華門，中華門西側城牆塌了。日軍隨即在坦克的掩護下蜂擁而入，山炮和九二步兵炮直接推到三百米外抵近射擊，守軍抵敵不住開始潰退，中華門附近居民也為逃避戰火向城內奔逃，難民、潰軍擠滿了道路。

炮火、流言、恐慌，市內秩序大亂！

14時，各部隊軍師主官接到命令，立即到衛戍司令部召開緊急會議。36師宋希濂接到通知後面還附了唐司令的一道手令：在挹江門至下關一帶戒嚴，嚴禁各部擅自渡江。74軍猜到撤退的時候城內的路會被堵死，他們偷偷摸摸的在三汊河架了去下關方向的浮橋。36師發現后，直接開槍不說，還在架橋器材上澆了汽油！

此時，南京守軍的軍心亂了。

兩點半，鬧鐘響了。趙誠睜開眼，陌生的房間，遠處隆隆的炮聲原來還在民國，唉，該準備過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