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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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楚與他對視一眼,心頭突然一顫,好生凌厲的目光。至於那人的俊美瀲灧的容貌,跟那猶如寒夜的雙眸,卻並未引起她的太多注意。左右與自己無關,在她眼裏,許是還不如那五十兩銀子有吸引力。

接下來沒人再說話,而許楚也稍稍查看屍體,然後飛快的解開錢家少夫人身上的喪服。隨着她的動作,屍體很快就被脫的一絲不掛,而近處幾人也都尷尬的後退幾步,只餘下那氣質清貴的男子跟趙老夫人寸步未動。

眾人偷偷看向許楚,見她神色坦然,絲毫沒有旁的表情,不由的再將視線轉向那認真記錄的男子,卻見男子眸光平平壓根讓人聯想不到任何邪念,不由得各自都噤聲等起來。

「死者錢張氏,年二十,女,身高六尺二寸。」許楚眸色沉沉,一絲不苟的查看錢少夫人身上,然後摸過她的頭頂發髮鬢太陽穴以及耳後等地,確定無異常后,沉聲繼續道,

「體表平整無傷痕,無致命傷,眼臉內有出血點,指尖青紫,有窒息癥狀。口鼻無損傷,頸部未見異常傷痕。」

隨着她毫無忌諱的伸手翻動屍體四肢,那平淡冷漠的聲音也繼續響起,「關節可轉動,屍體出現巨人觀,角膜渾濁成白斑狀且瞳孔不可辨認,初步判定死亡時間為九月初三午時前後......」

「胸腔未有損傷......」許楚的手順着目光落在錢少夫人胸腹部按壓,少頃又利落的查看其下身,「未有房事或侵犯跡象。」

隨着她的話一句句吐出,眾人的面色也越發複雜起來,尤其是看着許楚猶如看到了什麼怪物一般。

接下來,就在男子打算停筆時候,卻見許楚開始用鑷子檢查錢少夫人的指甲縫跟口腔位置。卻見她目光平靜謹慎,神情肅然,仔細之處絲毫不發給過任何細枝末節。就拿嫻熟的手法,還有檢驗結果甚至比幹了幾十年的老驗官爺不遑多讓。

如此倒是使得那陌生的男子稍稍吃驚。

「指甲縫有不明絲織纖維......」許楚難得的停頓片刻,似是在思索一般。稍後,她小心翼翼的將錢少夫人翻轉過去,只是須臾便不由「咦」了一聲。原本沉穩的眸光驀然一變,然後彎腰靠近屍體仔細打量起來。

「有何不妥?」不知何時,她身後的陌生男子已然與她並肩。

「屍斑之中有一塊明顯的蒼白印記。」許楚皺眉,「背後有白色壓痕,周邊屍斑較淡......可能是死者生前遭按壓或是暴力挾制所致。」

這話一落,先不說那開口的男子如何反應,就是錢家少爺錢是才就已經變了臉色。張家那邊,老夫人早就哭的背過氣去,縱然整個人昏昏沉沉,那微微顫抖的身體也彰顯了她的不安跟傷心,而張家老爺更是直接皺眉,咬牙切齒的沖着一旁仵作責問道:「趙仵作,你當初可是信誓旦旦的說我女兒是急症暴斃而亡。」

原本趙仵作還老神在在,可隨着許楚動作落下,他的神情也微微有了變化,滿目不可思議。雖說他曾聽聞眼前的女子幫着許仵作破過幾宗案子,可那都是些道聽途說的事兒,能有女子行驗屍之事本就貽笑大方,就更別提出什麼女神探了。

然而眼下,他卻是額頭出了薄汗,更不會再懷疑許楚只是個沽名釣譽的主了。畢竟,尋常家哪裏會有女子看屍體猶如看花一般?恨不能把毫毛都數個清楚。

他一想到自己驗屍之時的大意,心裏就不由的打鼓,隨着許楚說出確切的死亡時辰開始,他心裏就惶惶不安起來。不過卻仍然不信她會查到什麼旁的問題,畢竟做錢家的少奶奶可不是誰都有能耐近身的,更何況少奶奶身邊丫鬟跟婆子也是不少的,若真有危險又怎會不引起人的注意?

趙仵作不敢輕心,之前的怠慢跟不屑也漸漸被擔憂取代,自己更是目不轉睛的注視着許楚的一舉一動。

可無論他心中有多少念頭,眼下都被驚的一愣,尤其是被張老爺一責問,更是慌亂起來,「什麼印記,我怎不知?莫不是你在此造謠生事,要混淆視聽?」

許楚循聲看了一眼趙仵作,目光清寒說道:「獄事莫重於大辟,大辟莫重於初情,初情莫重於檢驗。蓋死生出入之權輿,幽枉屈伸之機括,於是乎決。驗屍何等嚴肅之事,又其能造謠生事?趙仵作當初驗屍,只看身體無有傷痕,所以判斷為暴斃,那我且問你,你可研讀過《疑獄集》《折獄龜鑒》《洗冤集錄》?那你可知,塗醋法?可知白梅餅回烙法?這般耳熟能詳,甚至戲文里都能窺見一二的法子,你一無嘗試,二無查探,又怎能說檢驗仔細?」

女子脊背挺直,雙眸冷凝,「我不知你如何勘驗得出的急症暴斃,但卻也知道人命關天之事,萬不能心存僥倖,若非三日後屍斑之中顯現出壓迫痕迹,你又怎知這不會是一樁冤情?」

「你你......你真是牙尖嘴利,我說不過你,那你又怎知錢少夫人是午時沒得?」趙仵作臉色乍青乍白,死死盯着許楚,緊握拳頭禿自掙扎強說道,「便是我做了幾十年,都未必能那麼清晰的斷定時辰,何況今日距錢少夫人出事已是三日之久,屍身的屍斑早已不可做為依據判斷。」

「誰說勘驗死亡時辰只能看屍斑?」女子斜眼看了趙仵作一眼,不欲與他繼續糾纏。可想到如今仵作多為屠戶驗屍,甚至許多說書人都曾言說仵作是「誤執傷痕,顛倒錯亂,不一而足;若遇開檢重案,無不瞠目束手」。這般下去,就算仵作正直,也真難免會出現冤假之斷。思及此處,她便略略搖頭,繼續說道。

「子午卯酉掐中指,辰戌醜末手掌舒,寅申巳亥拳着手,亡人死去不差時。」許楚摘下手上的手套,只見她二話不說,伸手抬起了錢少夫人的胳膊。那屍體早已青綠,死氣沉沉的,對比握着她的那纖長白皙,凝白如玉的手指,當真詭異至極。只是許楚本人絲毫沒有在意,她只管專心按壓了兩下屍體的手掌,言說道,「此法是最簡單不過的判定方法。若關節已鬆軟,也可看角膜屍斑判定。」

趙仵作先是被個晚輩又是女子教訓,早已羞臊不已,想要反駁諷刺,卻發現那人字字珠璣,說道古人驗屍典籍更是如數家珍,他壓根尋不到半分反駁的理由。

而許楚也不再看臉色漲紅,神色複雜的趙仵作了,只管轉頭看向錢家少爺問道:「不知當時少夫人在幹什麼?又是誰在伺候的?」因着生計,許楚為人處世也並不太過冷淡,只是在遇到如趙仵作那般矇混過關的人面前,會因着兩世做法醫的習慣而言辭鋒利一些。此時既然要查案,自然不會言語生硬,倒是多了幾分客氣。

「是雅娘的身邊的丫鬟英兒伺候着的,眼下府里慌亂我就先讓底下把人壓在了柴房,如果姑娘要見,我讓人帶她過來。」

既然許楚是張家請來的,雖然不是官差衙役,錢家人卻也不敢此時輕慢了。尤其是在張老爺子還虎視眈眈恨不能擇人而嗜的目光之中,錢少爺更不敢放肆。

所以見英兒自然也見的順理成章,只是看到英兒的模樣跟身條時,許楚還是不由得一愣。除去英兒被五花大綁的狼狽,還有臉頰紅腫的傷痕,她眉眼之間與錢少夫人居然有那麼幾分相似之處。不過想到如今世上男人多薄情,尤其是奴籍家奴女子,為奴為婢不算,還會隨時被家中男主人糟踐欺侮。若英兒與錢少夫人當真有姐妹關係,那也算不得什麼稀罕事。

「你是伺候少夫人的丫鬟英兒?是從張家一同陪嫁而來的?」

「奴婢是英兒,是打小就伺候在少夫人跟前的。」那英兒許是驚懼,又像是被折磨一番滿腹委屈,眼下見許楚和顏悅色並非開口就要打殺了她,不由的抽泣起來。

「那日你可跟在少夫人跟前貼身伺候着?」

「平日裏奴婢都跟着少夫人伺候的,只那一日少夫人說心裏煩躁,讓奴婢去廚房要碗燕窩粥。奴婢想着候着取燕窩粥也要陣子工夫,所以就去尋看顧後門的訊大娘吃了幾杯酒。等奴婢再回去時候,少夫人已經出門去了,好似是去買胭脂。」英兒哭泣道,「後來少夫人就一直在屋裏歇息,剛過午時時候,奴婢因着身子不舒服,還勞煩張嬤嬤幫着進屋照顧少夫人。後來奴婢身體好些了,問過嬤嬤知道少夫人還在歇著也沒進去打擾,一直到天色漸黑,奴婢不放心才進屋查看,卻發現少夫人......少夫人已經......」

說完,英兒就嚶嚶哭起來。

而屏風之外的錢少爺此時也疲憊的開口:「事後我就派人看管起英兒來,問來問去卻也問不出旁的話來。報官后,縣太爺也曾派人詢問過胭脂鋪,那間掌柜的也證實了雅娘確實去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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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女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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