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拜訪

第4章 拜訪

呵,這廣平小姐的架勢還真像極了一位公主,可是她卻不知道,此刻自己眼前正有一個名副其實的姜國公主呢!

一個有錢的公子哥,只不過比我平常所見的少年郎略微英俊些,略微風度些,能有什麼了不得的身份?

比我這個名正言順的公主還了不得的身份,那就只有當今天子了,這個人嘛,自然不是了。

我抿嘴一笑,意味深長地嘆一口氣,故意當著客棧圍觀的眾人面,朗聲說道:「還以為真是一位有情有意的好兄長,可事到臨頭,竟想仗著人多勢眾,將動手打人的事抵賴過去,實在是欺負人。罷了,今日算我倒霉,活該被這位尊貴的小姐冤枉,也活該挨了一個巴掌,總歸我人微言輕,受點委屈,也沒什麼大不了。」

這群自命不凡的千金小姐和紈絝子弟最是臉皮薄,大庭廣眾之下,如此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鄉野村婦」奚落,心內嘔得只怕能吐出血來了。

抬眼一看,二人臉色果然都是極差的。

我不是一個得理不饒人的人,方才那位「二哥」願代妹受過,我還真沒有想好,能否下得去手。

即便做不到以德報怨,我也明白得饒人處且饒人的道理,舅父每日教誨我與人為善,我不可讓舅父失望。

此外,被廣平小姐一鬧,我又深知這一巴掌今日是無論如何都討不回來了,那還不如光明正大罵幾句,過一下嘴癮,也可聊慰煩悶的心情。

看著這兩兄妹臉色一青一紅的樣子,心情可真是快活。

掌柜打小便認識我,自然了解我的個性,幾句話一聽,便知我有意找台階下,當即跨步從櫃檯後面過來,向對方深深作了一揖,恭恭敬敬道:「幾位客官,本店到打烊的時辰了,不知幾位是想打尖還是離開?」

掌柜的就是厲害,幾句話客客氣氣,一點都不得罪人,可是一聽就是趕人之意。

心想等對方道一聲「告辭」我也就可以回家了,不料那位「二哥」深深看了我一眼,對著我的方向,含笑道:「我兄妹二人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今日與這位小姐多有誤會,心中實在過意不去,好在我二人將在此地逗留月余,日後有機會,還當登門拜訪,向小姐賠禮道歉。今日時辰已晚,預備就此歇下,不知小姐可還有指教?」

逗留月余?

日後登門拜訪?

這人莫不是瘋了!

好好的台階不下,偏偏要留下,是要挑釁生事,還是有其它目的?或者是打算利用這月余的時間,好好「收拾」我?

心裡正暗罵這人不識好歹,卻聽到廣平小姐氣急敗壞地對著她家二哥訴苦:「正事還沒有辦,父親送的玉佩就丟了,真是晦氣!」

那位二哥淡淡的笑意噙在嘴角,輕輕揚手,一揮衣袖,仍然看著我的方向,「二哥向你保證,三日之內,定將玉佩尋回。」

這人好好說話不成嗎,怎麼喜歡盯著我看,那樣不可言狀的眼神,總是讓我一陣一陣的心悸,一顆心噗通噗通在胸膛里上下亂竄。

我平素也不是個膽小的人,怎麼偏偏今天這樣沒用!

廣平小姐絲毫沒有因她家二哥的話放下心來,微仰著精緻姣好的面容,繼續方才未完成的訴苦:「我們人生地不熟,萬一玉佩找不回來怎麼辦?那可是父親送我的,可不能丟在這個破地方。」

聽到這樣的話我就生氣,蘭陵自古以來享譽盛名,怎麼就成了這個不知輕重的丫頭口中的「破地方」?

原本想著這兩人好好向我賠禮道歉之後,我便給他們一個提示,以助他們儘快找回玉佩,可是如今看來,怕是沒有這個必要了。

其實,我的年齡閱歷雖然有限,但是這麼多年的生活經驗,足以令我第一時間斷定,偷玉佩的小賊為了儘快變現,必然會儘早往當鋪處抵押玉佩,只消在附近幾個當鋪問問,不出半天工夫,就能找著那塊極為打眼的玉佩。接著再順藤摸瓜,跟當鋪老闆打聽一下典當玉佩之人的樣貌,描摹幾幅畫像,在大街小巷張貼出去,雖費些時間,但不出一個月,就能抓到那個小賊了吧?

不過,這一行人顯然沒有將我當回事,我又何必自作多情,上趕著給人家貢獻什麼抓賊妙計呢?還是儘早離開為妙。

我與掌柜眼神交接一下,人已經自門檻邁出大半個身子了,卻聽得背後一個清冽冷峻的聲音緩緩說道:「一個小蟊賊,偷了這麼貴重的東西,想必也不會放在家裡觀賞把玩,多半是拿到當鋪一類的地方抵押,好換些碎銀子。跟附近府衙招呼一聲,要幾個人到附近當鋪仔細找找,應該很快就會有消息。」

這少年還真不是什麼繡花枕頭,分析起問題來頭頭是道,倒有點出乎我的預料了。

只聽他又接著說:「至於偷東西的人嘛,多半是濫賭成性,手頭急著用錢,才犯下這等不乾不淨的事情。玉佩尋回后,二哥領你在附近賭坊好好找找,一定把那個小蟊賊抓到,給你跟這位姑娘出氣。」

這位姑娘?

是在說我嗎?

哼,說得好聽,給我出氣,打了我的人又不是那個蟊賊,明明就是眼前這個盛氣凌人的自家妹子,現成的出氣對象不教訓,就會說些場面話,真是能惹人不痛快。

這時,客棧外傳來舅父焦急的呼喚聲:「懷瑾,怎麼了,是不是被人欺負了?」

不知哪個討人厭的傢伙,跑去將事情告訴了舅父,害得他大老遠跑來,真是罪過。

不想舅父見到那樣目中無人的一行人,趁他的腳還沒踏進門檻之前,我幾下推搡,便拉著他往街道上走了,「舅父,兩個蠢笨如豬的傻子而已,怎麼可能欺負到我呢?快些回家去吧……」

一邊說著,一邊走遠,是怎麼都來不及看那兩人聽到「蠢笨如豬」四字時精彩異常的神情了,實在可惜。

本以為再也不會見到這對討人厭的兄妹,不想偏偏有人見不得我好,親自登門拜訪來了。

這日,天氣晴好,舅父去了府衙,家中只有我一人,閑來無聊,我便窩在院內,閑閑彈奏一曲司馬相如的《長門賦》。

每奏此賦,我都不免為漢皇后陳阿嬌幽於冷宮的悲慘命運扼腕嘆息,漢武帝既然許下金屋藏嬌的諾言,又怎能狠心辜負一個女子至此,任其在不見天日的冷宮度過餘生?

倘若當初漢皇后不曾入宮,或許最後不會落得那樣憂鬱至死的下場。

我活了十五年,平生最不能釋懷的便是父皇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預言,將我狠心送離身邊,可是,此刻我又深感慶幸,雖然不能享受一位公主的榮耀,但這也免去了我遠嫁和親,凄苦一生的命運。

自古以來,姜國公主最常見的出路,便是作為政治籌碼,被送給大婚當天方才第一回見面的某國皇子做皇妃。

如果命我同一個自己不曾見過面的人成親,那我寧願一死了之。

這個時候的我沒有想過,那一天會來得這麼快。

神思恍惚間,我根本沒有察覺,不知何時,院門口有一個身影已經佇立良久。

見我一曲彈罷,那人走上前來撫掌大笑,「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遙以自虞。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獨居。言我朝往而暮來兮,飲食樂而忘人。心慊移而不省故兮,交得意而相親。」

我吃了一驚,回頭去瞧,一個高大俊朗的人影長身玉立,正唇角含笑看著我。

是他。

像是突然之間被一個不相干的人窺探了專屬於女兒家的心事,我有些惱羞成怒,臉頰氣得通紅,沖著這個不請自來的討厭鬼大罵:「擅闖民居的登徒子!」

對方輕笑,「我為這悠揚琴聲所引,方來到此處,如有冒犯,還望姑娘見諒。」

謊話說得也太拙劣了些。

門可羅雀的鄉間小屋,若不是有意上門滋擾,又怎會發現我在此彈琴?分明是令人查了我的住處,有備而來。

我站起身,做出一個「請」的手勢,「這裡不歡迎無禮之人,請公子離開。」

許是我冷冰冰的態度刺激到對方,雖然面上沒有表現出不悅,但他已收斂了笑意,正色道:「姑娘好琴技,不知我是否有幸,能與姑娘合奏一曲?」

奏曲之人,本是高潔雅士,不應戾氣太重,而我今日卻不知怎麼了,怎麼瞧這個人都不順眼,心下氣憤,語氣更是不善,「本姑娘不屑與登徒子合奏!」

「登徒子?」他將這三個字重複一遍,滿不在乎地笑笑,又搖搖頭,「非也非也,在下姓聞,單名一個昶字,實乃有名有姓之人,不是姑娘口中的登徒子。」

聞昶?

這個名字好生奇怪,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可又說不上來哪裡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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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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