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湖清夢壓星河

一湖清夢壓星河

(提示:本章五千六百字。)

啪!

「啊!流氓!」

一聲女子驚恐的呼喊,一個臉上鮮紅的掌印。

女子眼角像是哭過一樣,楚楚可憐,緊了緊胸前的衣衫。

「想不到你是這樣的人。」姜曼指著吳月生,咬牙切齒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塊。

「姑娘,我不是要非禮你,只是剛才見到你胸前佩戴的玉佩,很是眼熟,你又沒有醒……我就……想看看。」吳月生支支吾吾的解釋道,畢竟自己確實做的不好,有點理虧。

「我也不是故意的,我絕對不是要非禮你,你給我看看玉佩,我們繼續趕路,怎麼樣。」吳月生繼續解釋道。

「你……」姜曼並不是沒有腦子的女子,一路上要是他想非禮確實不必如此。只是心裏還是羞怒交加,一時說不出話來。

穩定了一下心神終於冷靜了下來。

姜曼偷偷瞄了一眼站在一邊的吳月生,想不到吳月生也在偷偷瞄她。眼神對上的時候,她心中的羞怒忽然又冒了出來。她嬌喝道:「你轉過去!」

吳月生無奈道:「好吧,大小姐,你快點。」說完就轉了過去。

「哼,你給我道歉。」

「對不起,請原諒我。」

姜曼想不到對方竟然這麼容易就道歉了,一時還有點不適應。

「好吧,那就原諒你了。」剛才戰鬥是嚴肅的少女,現在巧笑盈盈的樣子像含苞突然綻放的花朵,明艷動人。

可惜聽話轉過去的吳月生看不到這一幕。

姜曼終歸是心腸軟的姑娘,其實平時在家族裏也沒接觸過什麼外人,如今遇上這樣一個怪人,還是有點不太適應的。

「我的玉佩是我爹給我的,爹告訴我是一個故人送他的,具體來歷他沒告訴我,說我以後會知道。我知道的就這麼多。」

「好吧,我知道了,我們繼續趕路吧。剛才冒犯,真的對不起。」

「沒事我原諒你了。我們繼續趕路吧。」咕嚕咕嚕說完,少女的肚子竟不客氣的叫了起來。

一場大戰結束,又暈倒了這麼久,少女的肚子竟然餓了起來。

姜曼的臉刷的一下紅了:「對不起……我肚子餓了。」

吳月生一臉早有所料的樣子,不知從什麼地方拿出一些果子來:「將就著吃吧,吃完我們再趕路,我等你。」

到底是少女,肚子餓了一看到吃的就開心的不行,趕緊湊過去接過果子。望了一眼吳月生,還是不顧形象的吃了起來。

吃了一會,她似是想到了什麼,問道:「你不吃么?你不餓?」

「我在你醒來前吃過了。」

「可我吃不完了,你能幫我吃一個嗎?」

「你可以放着啊,下次吃。」

「拿着!給你的。」姜曼哈哈笑着把一個果子丟還給吳月生。

吳月生只有接住,忍不住低估了一句:「本來就是我的,怎麼搞得像她找的給我一樣。」

「你說什麼?我沒聽到。」姜曼疑惑的問道,吃的太不顧形象沒太聽清吳月生講話。

「沒……沒什麼。」說着他還是咬了一口果子,雖然吃過了,但吃還是要吃的。

「謝謝你……」姜曼開心的笑着,突然說道。

「謝我什麼?」

「嗯……」她猶豫了一下,「就是謝謝你送我回家。」

「不用客氣,這是我答應你姐姐的。」吳月生擺了擺手。

「姐姐……」

很快他們吃完,繼續踏上了回家的路和護花使者的路。

其實,姜曼剛才沒說完,她確實是有謝謝吳月生送她回家的心思。

最主要的還是謝謝吳月生,

給了她以前在家族中從來沒有體驗過的生活。

吃野果子。

和有緣認識的好人一起吃野果子。

……

大門大戶的建築風格都極有講究,本朝九州各地雖有一些區別,但總體差不離一些主側分明,大門庭道之外置有祥獸鎮宅,門框門柱一律朱漆勻抹,或雕龍刻鳳,或繪花弄月,異獸騰飛於脊柱之間,日月變遷在湖心之中,湖邊花園之間一定會有上書著各種雅緻名稱的亭台樓閣,至於天井廂房如何錯落全憑各家喜好。而清一色不變的是門庭之內,迎面而來的必是宴客廳一間,壁畫古玩一應俱全以顯家族底蘊,大堂中廳高懸一副「書上門第」「武學世家」「四世三公」都不為所奇。

一應家居木刻都採用本朝流行的黃花梨木,次一點的都會使用紅酸枝。

開國以來,憑藉強橫的軍事實力,將蠻子打出西北,更是將前朝丟失的南夷收復,專門設立南夷道管理,獨立於九州之外,設立第十節度使。才有了這南夷道特產的黃花梨木。

黃花梨木不僅僅是軟硬合適,香檀四溢,讓人心曠神怡,更是身份與地位的象徵。所以受到世家族的追捧不足為奇。

姜家大宅坐落於臨安城中,不僅大家族所擁有之物一用俱全,更是背靠西子湖畔一角,增添一些江南婉約之色,一般家族附近都是戒備森嚴,而姜家附近由於風景比之宅內同樣秀麗,不乏文人遊客在此觀賞遊玩,姜家也從不驅趕,甚至不予理會,頗近幾分人情味。

可今日姜家大院外頭的青石地板鋪就著滿地的落葉花瓣,無人打掃,有些許的雜亂冷清。實際上姜家內部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家族裏當今家主的兩個女兒被稱為江南姝曼,姝曼皆為才高,靜美之意,也是指姜姝姜曼二女,可如今姜姝留下一封書信離開家族杳無音信,姜曼在兩日前應該已經到家了,如今卻也失蹤了。

家族中在兩日前接到姜曼的求救信號,已經派人趕去,可那人回來報告卻說沒有看到姜曼。

現在不僅兩個女兒丟了,甚至女兒身上的家族傳物也無影無蹤。

急的姜家家主姜意如在大廳里踱步焦躁。

此時門外急匆匆趕來一人,不顧形象的衝到大廳裏面,來不及打招呼喝口水,正要施禮,被姜意如阻止,示意他有話直說:「三弟,這裏無人,有話直說,有沒有姝兒,曼兒的下落。」

「大哥,姝兒下落沒有,但是曼兒有了,方才有人來報,曼兒在城外三里的松樹里出現,但是跟一個年輕男子在一起,且曼兒似乎受傷了,行動看起來有點不便,不知是什麼情況。」姜意清喘了會氣道。

「好啊,終於有下落了,還不快讓人帶路!姜福,去告訴夫人,說曼兒找到了,讓她不用擔心。」高興的姜意如趕緊拉着姜意清往外跑。

「是,老爺。」

……

這臨安城不愧是先前奢侈揮霍的皇室所局之地,城門城牆寬闊無比不說,這剛入城門就有琳琅滿目的商鋪貨物,止不盡的吆喝聲和討教還價聲。

吳月生和姜曼走在中心道路一邊,吳月生穿着樸素,臨安城不比淮南城,繁華且新奇,令吳月生左顧右盼,眼睛應接不暇充滿了好奇,而姜曼雖容顏極美,可之前大戰加上連日趕路也略顯疲憊,衣衫也顯得有點破舊,但終歸掩蓋不了她精緻的五官與出塵的氣質,她走在前頭一臉雀躍,平時逛街都有一群人跟隨,今日這樣舒心自在的時光可是第一次體驗,吳月生跟在她後頭,女子長得本就比男子早一些,所以兩人其實只差了半個頭。粗看上去兩人像是姐弟或者兄妹,細看則像是落難的小姐和盡心盡責的跟班。

「哎,吳月生,你說我帶這個好看嗎?」姜曼頭戴一串桃花盤起來的花箍,得意的轉過身來笑道。

「嗯,好看好看。」吳月生則看着另一邊商鋪陳列的一隻只各型各樣的風箏。

氣的姜曼剁了一下腳,在他手臂上擰了一下,氣呼呼的道:「哼,吳月生,你騙人!你根本就沒看我!」

由於毫無防備,疼的吳月生直咧咧,不好意思的撓著頭轉過來打算好好看一看。

「我錯了,大小姐,那我好好看一看,好不好。」

這一轉過來,吳月生足足看了過十息之久,仍是獃著不說話。

姜曼原先還跟他對視着,沒一會兒就覺得有點害羞的低下頭去,抱怨道:「喂,你要看到什麼時候。不好看嗎?不好看我就不戴了。」越說越小聲。

「沒……沒有,好看,好看極了。」吳月生回過神來,莫名覺得有點燥熱,「不好意思,我剛才失態了,我原先沒有好好看過你,現在我發現你真的很好看。」

姜曼嘟囔著嘴道:「哼,什麼叫沒好好看過我……」雖然嘴上抱怨著,但她隨後還是高興的笑了,轉了個圈,笑嘻嘻的道:「那我就繼續戴着啦。」

正是此時,人堆里突然一陣騷動,擠出一個人來,只見他弔兒郎當,頭髮隨意的扎了起來,白色的衣衫上面有胭脂水粉的印記,臉上泛著醉意,來到近前,大聲喝道:「小曼,他是誰?不對,你怎麼在這?族中找你都找瘋了,還不快跟哥回去。這小子沒有傷到你吧!看哥揍他!」說罷他竟真的舉起拳頭揮向吳月生,吳月生根本躲都沒躲,因為拳頭還沒到他先晃晃悠悠的要摔倒了。

姜曼趕緊上前扶住他:「允哥,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淮南吳月生。前兩日是他……幫了我,我受傷了是他把我護送回來的,所以允哥……」

誰知姜允彷彿沒聽見一樣在那自言自語:「嘿嘿,我這招聲東擊西用的真是出神入化,假裝摔倒讓小曼扶我,被天下第一小美女扶著,被我的聰明才智打動了!」

姜曼黑著臉索性撒開手把他扔在地上,姜允趕緊站了起來,有點賤賤的笑道:「嘿嘿,小曼,哥哥喜歡妹妹這不天經地義嘛,倒是這小子定是對你圖謀不軌,看哥教訓他!」

說着,他終於出手了,正兒八經的揮起拳頭,高喊著:「吃我一拳!淫賊!」

聽說拳頭夠快的時候根本看不見影子,這是真的,姜允還沒看到吳月生出手他已經躺在地上了。

姜允好像酒一下醒了一樣,掙扎著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神色前所未有的正經:「小兄弟,可是來自淮南。淺黛橫波翠欲流,不似白雲鄉外冷,真溫柔啊。淮南天下第一州,兄弟天下第一人啊!竟然能打敗我,很好,你有資格跟我妹……說話。目前僅此而已哦。」

吳月生聞言又想揍他一拳,姜曼趕緊阻止他:「算了算了,我哥就這弔兒郎當的樣子,你別介意。我給你賠個不是。允哥,你正經點。」

「小曼,你哥我這還不正經嗎?」姜允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樣子。

正當三個人談論之間,人群忽然自動散了開來,而後都到被什麼人給驅趕到了別處去。定睛一看,前方走來三人。兩位中年男子皆英氣蓬勃,身形挺朗,神采奕奕,只是細看之下神色間都有一絲絲的疲憊,一人威嚴更甚,一人較為和善。另一美婦人,身着江南特產的絲綢綾緞,尊貴典雅之氣撲面而來,但此刻腳步完全凌亂,失去了平日裏端莊的姿態。

只見她急匆匆的跑來,嘴裏胡喊道:「曼兒,真的是曼兒,曼兒沒事,太好了!」明顯看到她長舒了一口氣。

姜曼趕緊迎了上去,撲到美婦懷中:「娘親,我沒事呀,你別擔心我,我跟師傅學過武功的你忘啦,在江南沒有人能打得過我呀!」

美婦敲了敲她的腦袋,趕緊又摸了摸:「臭丫頭,學了武功就以為自己天下無敵啦,這外面的世界比你想像的兇險多了。都怪你爹把你這丫頭放出去,差點出事。」

姜曼吐了吐舌頭又在美婦身上黏了黏:「娘,你別怪爹,都是我要去尋找姐姐下落的,你看我這不是沒事嘛。」

美婦看着她滿眼的溫柔:「傻孩子,哪有不擔心自家孩子的娘親啊,我不僅擔心你還擔心你姐姐,她這一聲不吭的離家出走,唉……」

「哼,別再說那個畜生,偷了家族的地圖,害的親妹妹受傷,害的你日夜擔心,真是氣死我了!」姜意如一聽到提起姜姝就來氣。

美婦才不理他,繼續跟姜曼說道:「你姐雖然離家出走,做了很多錯事,但是有機會一定要找她回來,即使錯了也只有你爹的家法可以罰她,明白了嗎?」

姜曼點了點頭。

姜意如冷冷地說道:「就是你平日裏寵她,讓她變成這樣,我怎麼跟老祖宗交代?」

姜意清倒是打圓場道:「大哥這裏又沒外人,大家都擔心姝兒,姝兒只是一時被鬼迷心竅,相信她會改邪歸正的,你也擔心姝兒的嘛,要不然天天在姝兒房間外唉聲嘆息還對天祈禱做什麼?」說完他還把姜允給拎了過來,抓着他的耳朵不客氣道:「臭小子又去喝花酒了是不,你怎麼對得起遠在他鄉的你爹,三叔要代你爹好好教訓教訓你!」

姜允趕緊求饒:「三叔,松……鬆手,疼疼疼,我爹說了男人喝酒,天經地義啊。酒後詩千篇,酒後意如狂。那都是好事啊。」

姜意清捏的更緊了一點:「臭小子,還敢頂嘴,拿你爹教訓我。」

「哎,三叔,錯了錯了……」

……

「爹,這是吳月生,就是他救的我,把我護送回來的。吳月生這是我爹娘,三叔。吳月生?」

吳月生此刻望着他們,愣在原地。

對啊,誰的娘不疼自己的孩子呢。

原來這就是爹啊,好嚴厲啊,但又好慈祥。

「少俠,多謝你救下小女,今晚我在府中擺有酒宴招待你,還請你不要嫌棄。」姜意如由衷的感謝並且盛情邀請道。

姜曼在他眼前晃了晃手:「吳月生?你怎麼了?」

吳月生終於回過神來:「啊……不了,我還有要事要做,急着趕路。」

姜曼眼神間有點失望:「啊?不能留下來吃頓飯再走嗎?我也想好好招待你一頓……飯的。」

美婦微笑着施了一禮,用溫柔的嗓音道:「孩子,留下來吃頓飯吧,好讓我們為人父母的好好謝謝你救了我家孩子。」

望着美婦,吳月生有一剎那失神,不知因為什麼他開口道:「那好吧,我留下一晚,還請你們派人接應一下正在護送你們家僕的蘇源。」

姜曼瞬間笑顏如花:「你放心吧!走吧,去我家!爹娘三叔,回家咯!」

「家。」吳月生在心中念道。

……

飯後,已是夜深,星河高懸,惆悵垂空。

吳月生一個人坐在湖邊的地上,嘴裏哼著小曲。

小時候娘親教他的曲子。

「汴水流,泗水流,流到揚州淮南頭,吳平點點愁。思悠悠,恨悠悠,恨到歸時方始休,月明人倚樓。江南憶,憶江南,小橋流水楊柳依,最憶是佳人。花非花,霧非霧,再見已是人與枯,能飲一杯無。……」

美好寂靜之中,姜曼換上了新的衣裳,拿着一串商鋪里任何人都可以買到的糖葫蘆,美味的邊吃邊說道:「喂,吳月生,你哼的是什麼曲子,蠻好聽的嘛。」

吳月生淡淡的回答道:「我小時候我娘教我的。」

姜曼小心翼翼的問道:「你怎麼突然又想留下來過一晚再走啦?」

吳月生回答道:「因為你娘邀請我啊。」

姜曼假裝氣呼呼的說道:「可我也邀請你啦。你不會是喜歡我娘吧……」接着她還小聲的補充道:「難道我不好嗎?」

「你和你爹娘都是好人,我能感覺得到。你爹其實很關心你姐,你娘也說得對,世上哪有不擔心自家孩子的娘親。」吳月生完全不知道她說的好不好不是好人與否的好,他望着湖心繼續說道:

「原先我只是覺得你好看,像一朵美麗的花好過其他平平凡凡的草木,現在我覺得你仍是好看,你是我行走江湖以來,遇到的最好看的女子,是我活到現在見過只比我娘好看差一點點的女子。」

姜曼望着他的背影好奇的問道:「你行走江湖多久了?」

吳月生掰着手指算道:「到今天應有五日之久了。」

姜曼黑著臉繼續問道:「那你遇到過多少女子?」

吳月生認真的回答道:「說得上話的只有你一個。」

姜曼真想打他一頓,問出了一個她好奇了一路的問題:「那你娘有多好看?」

吳月生一臉溫柔的懷念道:「她比千萬朵花加起來還好看,比藍天白雲還溫柔。」

姜曼開心的笑了:「那你一定很幸福吧!」

吳月生猶豫了一下,一雙手在胸前撥弄,還是說道:「我娘去年過世了,我每一天都很想她。我爹從我出生以來就沒有見過他,但我娘告訴我他還活着,我娘讓我去找他,我要找到他……問個明白。」

望着少年的背影少女的情懷彷彿打開了枷鎖,姜曼把手中的糖葫蘆塞給吳月生。

「吃一顆,甜的。」

而後,她也托著下巴,坐在湖邊。

吳月生吃了一口糖葫蘆,微笑着說道:「真甜。」

湖面如鏡,映着樹影明月,

映着兩個人,四隻腳,晃呀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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拳劍江湖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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