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三章 花兒

弟三章 花兒

花兒每天睡到再也睡不著了才起床,起床后也不洗漱一下,趿拉著一雙露著腳趾的破鞋就出門。「花兒」在街上東遛遛、西看看,有熱鬧就上前去湊,沒有就嘴裡嘟囔著自話自說。聊著聊著人們漸漸發現他的眼神變得直了,盯著人看的時侯,會讓被注視的人渾身起雞皮疙瘩,小孩子們見他嚇得就跑,嘴裡還嚷著:「快跑,快跑,逛鬼變瘋子了!」

花兒真的瘋了。瘋了的花兒每天嘴裡「囁囁」著遊走在縣城的大街小巷,沒人能聽懂他的語言,也沒人能知道下一秒他會幹什麼,是不經意地湊到你跟前和你神神叨叨說些鬼神莫測的話,還是冷不丁拿起一塊石子莫名地扔向遠方,全不顧前面有沒有人。他遊走的身影成了縣城「著名風景」,逐漸適應了他的鄰里們有時和他戲耍取樂,有時又可憐他給他送點衣服、餅乾。

有次和母親上街,在路上碰見了花兒的大閨女。母親上前拉著她的手問長問短。看見她氣色不錯,母親試探著問她們的生活境況,方才得知花兒媳婦嫁到了離城不遠的一個小村子里。母親小心翼翼地祝福她們,「花兒」閨女臉上展現出一種恨恨的表情說:反正跟誰都比跟他強!

聽了她的狠話,一種悲哀在我的心頭瀰漫開來,是怎樣的傷害才能讓女兒如此記恨自己的父親呢?

2

看著花兒混成這般地步,鄰居們都為他扼腕嘆息。就在半瘋半傻之間,花兒度過了一年又一年。

一次回老家,路過了花兒家門口,看到那座破破爛爛搖搖欲墜的老房子,想起當年的新娘子,當年的的花炮和歡笑,我的眼睛都有點濕潤了,真擔心那座房子哪天會塌下來。

眨眼間又過去了十多年,沒想到那老房子竟然一直沒塌,而花兒也一直還活著。靠著低保和好心人,已進花甲之年的花兒不但活著,而且活得還很硬朗,無疾無病的。在歲月的打磨下,花兒鬚髮皆白,牙齒只剩下幾顆老牙還在堅守崗位,那一米八幾的身材也萎縮成了一個大蝦米球。老年的花兒依然每天在街上逛著,只不過眉目間隱隱透出一絲慈祥來。

更加意想不到的還在後面。有一天,那顫巍巍的老屋被人用紅筆寫下了一個醒目的「拆」字。這個拆字在縣城的今天,可是許多人夢中都想擁有的字啊!有多少人靠著老房子的拆遷不錯,生活一步登了天。

果然,經過評估,那座老屋可補償住房兩套,現金十餘萬元。一些沒有輪上拆遷的鄰居們嘖嘖不已:花兒的命怎麼這麼好哩!

不過這筆巨額資產如何處置成了一個問題。為此,花兒所在的村大隊專門召集花兒的親屬開了一次會。花兒的父母已去世,媳婦離婚帶走了兩個女兒,斷了音訊,直系親屬只有兄弟姐妹了。村幹部一通知開會,烏泱泱就站滿了一屋子的人,兄弟姐妹們都紛紛表示願意照顧花兒的後半生。

究竟是出自真心還是貪圖花的財產,誰也說不準。大隊幹部為了難。這時有人提議說:要不問下花兒自己吧?大家想象不出,一個腦筋不靈光的人能說出個什麼道道來。但這總歸是一個辦法,抱著試試看的想法,大隊幹部問花兒:「你以後願意跟誰過呀?你的兄弟姐妹們,挑一個吧?」

不知為什麼,混沌了多年的花兒此時忽然神靈附體般地清醒了,任由兄弟姐妹們百般暗示,花兒都沒對他們點頭,而是口齒清晰地對大隊幹部說了兩個字:閨女。

人們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接這個茬。這麼多年從來不聯繫的人,如何重新再續緣,續來的是什麼樣的緣都是未知數。

事已至此,只好試一下了。很快有人找到了花兒的前妻。前妻頭髮雖然已經花白,但體態豐滿,面色紅潤,她的後夫對她不錯,生活條件還行。兩個女兒都已經出嫁。

一說到前夫,她就淚流滿面,泣不成聲。平靜下來后,前妻對村幹部的提議沒有異議,她知道兩個女兒的經濟也不寬裕,花兒的房子和錢也許能改善一下女兒們的生活。可是倆女兒對花兒的怨氣能消除嗎?女兒是否願意贍養那個讓她們丟盡臉面的爸爸?對於女兒們是否願意接納她們的親生父親,前妻不敢打保票,說這些都得女兒們自己做主。

結果出人意料地痛快,倆閨女沒說什麼就接受了村委的提議。為了保險,在村委協調下,大家制定出一份詳細的分配和贍養計劃。拆遷補償的兩套房子倆閨女一人套,錢也是對半均分。倆閨女輪流贍養父親,一人一年。花兒的所有開銷、生老病死由倆閨女均攤負責。

花兒在他混沌的世界里是否滿意這種安排,無人知曉。反正他的幸福生活從此開始:大女兒家住了一年,小女兒家住了一年。不變的是,花兒每天起了床,趿拉上鞋就出門瞎逛游,嘴裡依然喃喃自語著。變化的是,花兒整個人乾淨整潔了,腰板好像也直了許多,據說他一頓能吃三大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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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青和斌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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