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她說五爺(三)

第150章 她說五爺(三)

「別哭」母親用手摸了摸冬兒的頭。「媽媽沒死。」冬兒立即止住了哭聲,聽母親說話「到后村叫上你姨父,去找你姥爺,就說媽快被人打死了。」

「誰,媽,誰打的你,冬兒長大后殺了他」

「那個白眼狼。」

是他!「王八蛋,你出來,縮頭烏龜!」冬兒大哭。

「你還小,打不了他,小孩子別吃眼前虧,快去。」母親有氣無力的聲音冬兒至今記憶猶新。

冬兒站起身就向外跑。

「天要黑了。你到哪兒去!」三媽在後面喊冬兒。

冬兒沒有回答。用最快的速度向後村跑去。見了姨媽冬兒撲到她懷裏大哭。

姨媽是母親的表姐,一個極其窮困,極其善良的女人。「你從不和別人打架的,這是怎麼了,」姨媽以為冬兒和別人的孩子打架吃虧了。

「白眼狼快把媽媽打死了,媽讓冬兒和姨父去找姥爺。」冬兒邊哭邊說。

「別哭了,還沒吃飯吧!」冬兒點點頭,姨媽忙跑到鄰居家裏借了個饅頭,用白開水泡了泡讓冬兒吃,冬兒飛快地吃了一半饅頭喝了碗裏的水,用乞求的眼光望着姨父「姨父,咱走吧!」

「走!」一向膽小怕事連夜路都不敢走的姨父充滿了豪氣。

平生第一次走夜路,而且是在一片百茫茫的雪夜裏,那時冬兒十歲。村裏只有極少數人通了電,大部分人家還用煤油燈,不遠處的村莊黑黝黝的,偶爾透出一兩點亮光,天上的星星冷冷的眨着眼睛,吹出的冷風刺的骨頭疼,月亮披着薄薄的面紗,不願讓人看清她的面孔。村裏不時傳出幾聲狗叫,貓頭鷹站在路邊的樹上,滴溜溜地轉着燈泡似的眼睛,不時「咕咕咕咕喵」地叫幾聲,最可怕的是貓頭鷹的笑聲,直刺人耳膜。聽大人說,貓頭鷹笑了要死人。

「難道是媽媽?」孩子的思想就是單純,那時冬兒已離開家四五里路了。一心想快點見到姥爺,以為見到姥爺母親就有救了。腳上的布棉鞋早已被雪水浸透,而冬兒不但沒覺得冷,反而腳上冒着熱氣。冬兒要用一雙腳化盡地上的積雪。

「你慢著點,別掉到溝里,雪都把溝填平了,看好了再走!」姨父邊追邊喊,冬兒不吱聲,只顧自己在前面走。

哧溜一聲,不幸被姨父言中了,冬兒滑到了溝里,溝不大,但新挖過,坡很陡。不過幸好天冷,溝里的水已經結了厚厚的冰,若是掉到冰水裏,就慘了。「小心」姨父想快跑來拉冬兒,但齊到小腿的雪,他怎麼也跑不快,冬兒費力地向上爬,還有三四里路就到姥爺家了,母親還在家等冬兒呢!雪的表層結了薄薄的冰渣,冬兒把手儘力向前伸,插進冰渣里,冰渣給了冬兒力量,在姨父趕到前冬兒爬上來了。頭也不回地向前走……敲開姥爺的大門,姥爺已經睡覺了。姥爺只有搖頭嘆息。冬兒和姨父連夜趕了回來,回到家父親、母親、奶奶、三媽都在等冬兒,冬兒一句話也沒有說,趴在床上就睡了。的確災難也是一種財富,從那以後,膽小的冬兒像吃了豹子膽一樣,變得天不怕地不怕了。幾天後雪化盡了,姥爺來了,卻沒有為母親說一句公道話,因為他是母親的養父,母親不是他的親女兒,他早已被大姑夫收買了,他和白眼狼是一個村的。幾天沒見白眼狼,這倒奇怪,他佔了光,怎麼倒躲起來了?原來三大爺看不過去了,要讓兩個堂哥教訓白眼狼,他嚇跑了。本以為白眼狼跑了,也就天下太平了,沒想到他那該死的媳婦又和父親鬧,沒了男人,她哭着要回娘家。父親不能看着自己的心血白費,找了中間說事人,白眼狼又回來了,條件是和父親平分家業,用大紅布讓父親寫了一份遺囑,證明父親死後家業全歸他,父親流着淚簽上了自己的大名。父親殺了家裏最大的公雞,吃了最後一頓團圓飯。家裏最好的用具都被白眼狼挑走了,落得空落落的,但母親願意,畢竟,仍出去了一塊臭狗屎。父親也辭去了工作回家來務農了。

那時候村裏有「有線廣播」,大喇叭一響,每天中午、晚上兩次播評書,聽的最多的是楊家將、岳飛傳、三國演義等,村裏有了第一台黑白電視,正熱播《射鵰英雄傳》、《八仙過海》。村裏的孩子大都模仿電視里的人物比劃、練武。冬兒自然也不例外,伸伸胳膊,蹬蹬腿,那是常事。地攤上畫着穴位招式的書也格外暢銷。本以為小日子也就這樣過下去了,沒想到兩年後白眼狼的老婆懷孕了,懷孕本是件喜事,可那該死的,沒在家裏生孩子,倒跑回他老家去做月子。還不讓他孩子姓冬兒們的姓,而姓他老子爹的姓,說什麼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白眼狼聲音一高就細的象太監,額頭上橫紋一皺活象一個四川豬。這讓盼不到孫子盼重孫子的奶奶十分生氣,父親也大為惱火。中午,父親喝了兩杯酒,越想越氣,走到冬兒家前院,白眼狼的新家去和他評理,沒說幾句白眼狼就動手把父親打倒了。白眼狼打冬兒的時候奶奶沒吱聲,打母親的時候也沒吱聲,現在打了父親,她急了眼,踮著小腳衝上去,一把拖住白眼狼的胳膊,「打死冬兒,你先打死冬兒!這條老命不要了!」可憐的奶奶,不知道顏面是別人給的,不買你的賬,就什麼都不是了。「你放開」白眼狼急得跺腳。奶奶死死抓住不放手,白眼狼媳婦依著門框冷冷的笑。父親趁機爬起來,扭住白眼狼,母親衝上去給了白眼狼兩巴掌。「你走開!」白眼狼用力一揮,眉頭皺成了四川豬,奶奶一個倒栽蔥,仰倒在地上,冬兒和妹妹衝上去扶著奶奶大哭。白眼狼媳婦抓起造已備好的鐵三齒去打父親,鄰居哥哥見了一把奪過來,「有你什麼熊事!」當胸一掌打在她孩子正吃的**上,她疼的彎下腰,撲上去抱住了父親的腿,「舅,俺叫你親爹,你饒了俺吧!」看熱鬧的勸架的堆滿了院子和衚衕。白眼狼趁機掙脫了父親,抓了根長木棍去打母親,母親正被三媽護著向外走,沒看見。冬兒看見了,一把拖住棍子,白眼狼一揮沒有揮動,回頭一看是冬兒,惡狠狠罵了句,「欠揍的死妮子!」用力一頓,奪去棍子,輪圓了朝冬兒腿上打過來,冬兒把雙腿繃緊,硬硬接了一棍,幸虧棍子是乾的,並不很粗,棍子斷了,白眼狼愣了一下,轉身輪棍子打母親的頭,幸虧蒼天保佑,母親走到了門口,棍子被三媽支在上面的胳膊擋住了,打在三媽的手腕上,當時就起了個黑黑的大血泡,三媽那隻手2個月都沒敢動。那邊鄰居哥哥一把抓住白眼狼媳婦的頭髮,「裝什麼熊樣!」一把把她拖出去好遠。「老的少的都打了!這還有王法嗎!」三大爺氣紅了眼,喊著兩個堂兄要打斷白眼狼的腿。「打斷他的狗腿!」「把他打出去!」「要這熊玩意幹啥!」白眼狼犯了眾怒,人群陣陣騷動,有人拾起磚頭、瓦片把門窗上的玻璃打碎了幾塊,後面的人開始擠著向里擁,白眼狼的空間越來越小,冬兒恨不能看着眾人圍上去把他打死,把房子砸爛了,那才大快人心。「祖宗,別添亂了!」三媽沖三大爺大喊。人群停止了騷動。不砸了?怎麼就不砸了呢?冬兒氣不過。打不過他,冬兒罵他,原來冬兒並不是不會罵人,是沒逼到罵人的份上,也就是從那時起,別人給冬兒起了個外號叫「東邪」。東邪就東邪!有什麼?姑奶奶今天就給你來點邪的。

「白眼狼,忘恩負義的東西,你怎麼到俺家裏來的,你那豬腦袋忘了嗎?不是和你老子爹打仗,大隊里批鬥你,打了光棍,能上俺家來?王八蛋,讓你斷子絕孫,罵你八輩祖宗。你個賊狐狸精××」冬兒跳着腳,叫着白眼狼媳婦的小名罵,電視里罵女人都罵狐狸精的。「你還浪吱歪,你要了俺2000元彩禮錢,你那后媽沒發嫁你一寸布片子,說給你個八仙桌子還三條腿,給你把茶壺斷了嘴,四個茶碗二個沒把的,還一個帶豁的,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個什麼熊樣,還不扎到屎里去淹死。」冬兒把最惡毒的語言從嘴裏向外吐,完全忘了自己是誰,「還說沾你的光,誰早死還不一定呢,冬兒罵你不得好死,出門讓車撞死,過河讓水淹死……」。罵累了冬兒坐在門口的石頭上歇歇,歇歇冬兒再罵,「說冬兒欠揍,冬兒看你該死,姑奶奶晚上放把火燒死你,拿把刀捅死你,冬兒割斷你的脖子把你劈成肉泥……」電視上演的的殺人就是先割脖子,冬兒罵了一個下午,看熱鬧的人都走光了,冬兒也乏了。

白眼狼媳婦跑去把她親爹搬了來,為她爭氣,說冬兒們一家人欺負她,沒法在這過了。書記哥哥和三大爺候着他。「瞧瞧這一屋子老少,被你那『好閨女好女婿』打的,這正準備找你呢,你倒來了,正好!」書記哥哥先發話了,「他家的事冬兒最清楚,這70多的老人,十幾歲的孩子,連老皇舅都打了,要不是看的緊,你那『好閨女』,好傢夥,一三齒就把老皇舅就打死了,誰欺負誰咱上大街上去評評理,你這兒也有親戚,大夥的眼睛可都看着呢!」「都怪冬兒生了沒養她,讓親家生氣了,」他爹紅著臉向大夥抱抱拳。「說好聽的咱是親家,說不好聽的這親戚沒沖你走,這老太太現在還下不來床呢!」三大爺話不多,仍出一句來就能噎死人。「唉!丟人現眼。」他爹當着眾人打了自己一耳光,跺跺腳走了。聽說他以前當過教書先生,通點文墨。白眼狼和他媳婦看看沒了指望,縮縮頭鑽到屋裏不出來了。

不能他奶奶的就這麼完了,冬兒加緊了自己的計劃:先學會了吹口哨,並且吹的震天響,一見到白眼狼和他媳婦,冬兒就歪著脖子,斜眼盯他們,吹着口哨,兩手插進褲兜,愰著膀子走,學電視上的壞人,一臉陰險的笑;到地攤上買了一把自以為很順手的彈簧刀,學着電視上壞人殺人的樣子,把刀子藏在袖子裏,不定什麼時候一按彈簧,明晃晃的刀刃從袖中順着指尖唰一下彈出,這一手是用在奶奶面前的;覺得還不夠,又偷了鄰居大媽一棵比自己手腕細一點的小楊樹,去掉枝頭和根,做了一根棍,夜深人靜,在月亮底下,冬兒把木棍舞的呼呼風響,不時猛打白眼狼的后牆,聽見裏面有了動靜,冬兒放下棍子,把小刀在磨刀石上磨出刺耳的聲響;順風的時候,冬兒就在大門底下放煙,直聽見嗆得他們咳嗽了,冬兒才去睡覺。總之那時候有折騰不完的精力,沒有想不出的壞點子。白天冬兒還有意無意地讓白眼狼媳婦看見冬兒偷窺他們家,嚇的那女人連燒火做飯上廁所都抱着自己的孩子,冬兒心中暗笑「奶奶的,湊效了」;冬兒故意攀著小棗樹爬他家牆頭,裝着摘棗吃;把木棍舞的風響,舞著舞著,學着電視上的樣子大喝一聲,一棍劈出,把母親曬被子的鐵條打斷,沒關係,自己擰個扣再接上。冬兒折騰了一個月,白眼狼真的害怕了,他砍了小棗樹,還是不放心,乾脆把老婆孩子送回老家去了,自己晚上也跑回老家去住,只有白天回來收割成熟了的莊稼。村裏的人也趁機把他的莊稼連偷帶摸的往自己家裏拿,這一年他只收了5、6成。「孬種就是孬種,是孬種他就怕死!哎,冬兒如果能像楊八姐那樣把壞蛋大打一頓多好,比不上楊八姐,象楊排風也好啊!」想着想着就睡著了。「阿彌陀佛,蒼天保佑」冬兒終於學了一身本事,拿把大鎚回來了,該死的白眼狼把母親和妹妹趕出了家門,冬兒跳上去迎面一錘把他打倒,白眼狼媳婦來打冬兒,冬兒飛起一腿把她踹沒了影,把白眼狼踩在腳下掄起大鎚就砸,別提那個解氣呀!邊砸邊喊「打死你!冬兒打死你!」「醒醒,打誰呢!」奶奶把冬兒推醒。冬兒知道奶奶已經不是以前的奶奶了,不告訴她,冬兒裝作沒聽見,翻個身又睡著了。

白眼狼滾回老家去了,把前院能帶走的都帶走了,不能帶走的都砸爛了。光收拾那個破院子冬兒和母親就用了大半個月。冬兒高興,冬兒拉着大妹妹跳,冬兒把小妹妹舉的高高的仍起來再接住,冬兒做夢笑醒了。都說大姑夫發了財,送出去一個光腚兒子回來了三口,還拉回來五大車財物,帶回來五千元存款,成了半個萬元戶。白眼狼媳婦回去后沒地方住,把大姑媽和大姑夫趕到灶房裏去了,小媳婦說,自己找的是兄弟一個的主,怎麼這時候又蹦出來一個,白眼狼媳婦沖着公婆破口大罵「老不死的!騙冬兒們回來住豬圈!」衝上去一腳踢掉了婆婆的大胯骨,伸手一扯從婆婆頭上扯下一縷頭髮,大姑媽坐在地上嗆天呼地,哭自己瞎了眼。打了一年多,村裏給了白眼狼一個灣,讓他把灣填平了,在哪兒蓋房子。房子蓋起來了,白眼狼在老家有了自己的窩,卻也折騰的不成人形,一貧如洗了。白眼狼的兒子張到3、4歲上死了,有人說他活該,有人說他造孽太多報應了,母親說「阿彌陀佛,多虧沒死在冬兒們家,否則,人家還不埋怨一輩子,說咱絕戶連累的人家」。

那年春節,大姑媽帶了白眼狼來家裏拜年,說親近親近,想讓他給父母認個錯再回來。母親一見白眼狼就兩眼冒火,拋下眾親戚獨自跑到野外去了。冬兒一見大哭着去追母親,以為母親又要離家出走。眾親戚和父親追了出來。見母親走到麥田裏去。冬兒把自行車支在路旁去追母親。

「你攆我幹什麼!不趕走那個白眼狼!」母親發怒了。

冬兒回身跑到父親面前竭斯底理沖他喊「把他趕走!你把他趕走!」

父親不吱聲。

冬兒一腳踹倒自行車「冬兒是東邪冬兒怕誰!」氣沖沖闖回家去,把小刀塞進袖子,提起棍子一個房門一個房門的踹開,冬兒要看看,奶奶把白眼狼藏到了哪裏。

「別找了,早走了,」三媽勸冬兒。

冬兒提着棍子一手叉腰氣沖沖站在院子中央。

「尋思趁過年走動走動就好了」大姑媽想向人哭訴。

「大年節的讓他來幹什麼,敗興!自己做的事,自己還沒數!這下好了,飯都沒人管了……」親戚中有人嘟囔。

「你們給我聽着!」冬兒把木棍在地上重重一戳「有我在一天,他就甭想進這個門!這個家,有他沒我,有我沒他!」

幾年後,奶奶病危,拉着冬兒的手問:「還恨他嗎?」

「恨,冬兒恨他一輩子!」冬兒直視着奶奶。

「我死了,你能讓他來哭冬兒嗎?」奶奶用乞求的眼光看着冬兒。

冬兒躲開奶奶的目光,深出一口氣,「就讓他來吧。」

奶奶死了,在卜告上冬兒和妹妹的名字排在了父親的下面,按這兒的規矩,上了先人死亡卜告的人對家業有繼承權。

奶奶出殯那天,白眼狼來了,一個人躲在角落裏拿着卜告發獃,冬兒頭頂孝帽直走到他面前直直地盯着他「不是看在奶奶的份上,這次我還攆了你,你聽清了,你手裏那份遺囑屁都沒用!你給我老實點!」白眼狼低下了頭,兩眼失去了凶光,額頭上的橫紋更深了。在奶奶靈前,白眼狼伏地嚎啕大哭,眼淚鼻涕流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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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儀夜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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