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闔途」
「女士們先生們！」主持人穿着筆挺的黑西裝，胸口別着灑上金粉的玫瑰，抖擻地站在圍滿黃金雀的高台上高亢而言，「舞會已經開始，我僅代表姬老先生感謝各位的到來。請享受這場盛宴。」
音槌落定，深幽的紫色燈光迎空劈來，隨着小提琴琴音從半空掠過，整整齊齊地坐在二樓的演奏者們拉開了舞會的帷幕，高貴冷艷的女人們拉着白色禮服的蕾絲裙角，在朦朧的燈光下翩翩起舞，穿着優雅有韻味的男人們牽過女人纖白的手，像一路披荊斬棘的王子一般護住此刻依託予自己的舞伴。
在數千里之外的荒山野嶺中，聳立着外界難以察覺的瞭望塔，而塔底數公里的地下，密密麻麻的線條勾勒出隱藏在地底的空間，大大小小的房間被無數精密的光纖線包裹着，數以億計的信息在中央控制器的調控下流竄于于整個地下空間，囊括了地球上大大小小的事件，無數肩披白色大褂的工作人員各司其職，有抱着一沓沓文件跑上跑下之人，也有對着虛擬投影銀幕的指點江山的指揮者，手指像安裝了彈簧噼里啪啦敲個不停的操作員……所有人都忙得不亦樂乎。
「議會一切正常嗎？」對講機里傳來滄桑低啞的聲音，字語間處處透露著厭世情懷，聲音在偌大的監控室里來回震蕩，顯得稍些孤助無援。
維恩瞟了眼虛擬屏幕上大大小小的監視畫面，從人群擦肩接踵的大型商城到負一樓人聲鼎沸熱鬧非凡的舞池，到規避到地底的古森會議廳，再到陰暗分明的各處旮旯，處處細節清晰分明，除了因彙報工作需要絕對安靜的緣由，拔掉了音頻線，像是在觀賞一場掐頭去尾的默片。
「一起正常。」
對講機的另一頭隨即掛掉電話，獨留冷漠又孤獨的「嘟嘟」聲。維恩聳聳肩，對於對講機那頭的人的性子，他是熟悉到骨子裏的了，即便心有怒火也得強壓下肚，畢竟頭銜級別就能活活壓死他。
沉寂了許久的監控器里猛然傳來女人尖銳得足以撕破耳膜的歡呼聲，男男女女圍聚在踩着細高跟的高挑女郎身旁，高聲誇讚什麼，逗得女郎嬌羞地捂嘴連笑。正巧憋了一肚子氣的維恩嗅到發泄的埠，朝着某位無辜的操作員敲著桌子大吼道：「誰把音頻線插上的！拔掉！」
聲色厲俱、盛氣凌人，配合動作一氣呵成，帥！他在心底賤兮兮地想。
操作員諾諾地說道：「不需要監測現場的聲音嗎？萬一有恐怖分子突襲啥的……」
「你夠格聽議會內容么？」維恩陰陽怪氣地回應，聲音故意壓低了幾許，「監聽裝備早就拆卸了。再者恐怖分子打得過那群怪物嗎？」
操作員抿了抿嘴，欲言又止，面露難堪，手指迅速地在深藍色虛擬屏幕上滑動着，刪除一些無關界面。
其實維恩也沒有許可權知道關於議會的隻字片言，正如他對操作員冷嘲熱諷那般，操作員也在腦子裏默聲奚落着他。
大大小小的鐵藝燈密散不均地懸掛在天花板上，照亮了輝宏空曠的會議廳。幾十個穿着怪異的管理者圍着圓桌正襟危坐，各自代表着自己的分管部門。
圓桌盡頭的位子，並排坐着四位地位尊崇不苟言笑的最高階層統領者，無人知曉他們的來歷與年紀，甚至連他們自己都遺忘了度過多少春秋。
混沌、窮奇、檮杌、饕餮，世人僅知的便是他們那令人望而生畏的代號。
而那些資歷淺薄的年輕人只能退至后位，站着聆聽整場程會議。這個神秘的組織保留了古期森嚴的等級制度，即便是在今天，也無人妄圖逾越這流傳千年的規矩。
與牆角結合得完美無縫的空調源源不斷地遞送著冷氣，一遍又一遍地拍向披有無上榮譽的老人乾癟的臉上。他們的臉面煞白，整張面骨上只有皺巴巴的皮包裹着，眼眶內陷，彷彿重見人世的吸血鬼。
「真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見到這群只活在印刷版面的老傢伙們，往日的工作彙報連他們的聲音都聽不見，今天這是得有多大的要緊事居然把四位長老都請出了山？」焱澤憋屈地被擠到牆角，閑情之餘依舊不忘低聲調侃。
老闆娘朝他做出噤聲的動作。
代號為窮奇的領導者扯著嗓子斷斷續續地念著開場白，微型麥克風把他威嚴有力卻又滄桑的聲音擴大，每個人都屏息凝聽着，眼眸里流露出某種堅定的信仰。
「在華夏的幾千年裏，我們見證著無數後輩的死去與歸來，正如當年逃離原生世界的時候，長公主所言，死亡不是最終的歸宿，生命向來都是輪迴往複……」
如果不考慮所有人莊敬得猶如直面死亡一般的表情，這絕對是一場勵志的演講，靈魂早已枯竭的老人向後世振奮地念著稿子，骨子裏散發出將生死置之度外的壯志，即便半隻腳已經踏進了棺材裏，仍舊不屈服於存亡輪迴中。
「可是……」他突然頓住了，所有人不約而同地垂下腦袋，風流涌動的空氣漸漸地凝固起來，一股莫名的悲傷替換了原有的肅穆。
「十年前昭告世界『闔途』計劃，在半個月前才得以首戰告捷，同時，我們也失去了我們的同胞。即便雙方立場截然不同，但我們流着同樣的血脈。」
此刻的燈光宛如薄霧彌散在會議廳的上方，念稿的依舊喋喋不休，端坐着的繼續低頭哀悼，只有站在牆角的小輩們眼神飄忽，竭力把自己代入這悲傷的氛圍中。
不知過了多久，窮奇終於結束了他那煽情的講話，取而代之的是語氣蠻橫的檮杌。
檮杌橫著眉尖掃視全場，凌空的氣場讓人遺忘了前一秒的悲傷，他不喜輕悅表露於顏，也不屑嘮叨大篇幅的辭藻。
行如厲風，言踏潮浪。
遠遠站着的炎澤微調了站姿，一改原本詼諧輕鬆的表情，定睛看向正在拍打麥克風的檮杌。
「各部門分管家長彙報工作。」他以極快的速度命令著四方。
首先起立的是帶着銀色面具的姬族族長姬元，她穿着籠罩全身的寬大袍子，袍子的背面綉著青黑色的人身蛇尾圖騰，顯眼的銀色長發安靜地耷在背後，整張臉隱藏在雕有龍形鏤空圖案的面具下，深不可測。
「情報科工作彙報：情報科地表偵查工作仍在進行，目前發現的疑似地點有共二十五處，正着手安排相關人員進行一一排查。」
「嗯。」檮杌微點頭。
姬元繼續說道：「重點排查地點為天山天池、藏北無人區、驪山三處。目前已擬定出相關排查計劃項目，稍後會有工作人員遞送給各位。」
混沌思索著叫住正準備就座的姬元，「偵查工作離不了執行部和械材部，偵查計劃和他們交涉過嗎？」
姬元看向混沌，點了點頭。
「繼續。」
媯堯從一旁抓起一沓手寫材料，恭敬地送至檮杌跟前，「這是上個月的財務報表，各項財務支出正常，篤行圖書館後續處理所耗資金皆在控制範圍內。具體明細請長老們過目。」
坐在最左側的饕餮輕拍手掌，中斷了這場可有可無的報告會。「篤行圖書館的那個小女孩怎麼樣了？」
他的聲音嘶啞又急促，每吐露一個字都帶着沉重的鼻息聲，彷彿病入膏肓的老頭突聞孫女出了事，在加護病床上掙扎著詢問前來報信之人。
「她沒事，躺在醫院裏昏迷了半個月，方才醫院的工作人員來報，她已經醒了，只是情緒有點不正常。她的父母……」牆角處，身穿黑色西服的男人默默跨出半步，迎著長老席座半躬身。
「不不不！」饕餮使勁地擺動手掌，「我問的不是過程，只是結果。」
男人愣了愣，繼續講道：「待她情緒穩定之後，我們會安排專員去與她溝通。」
「不是溝通，是務必把她帶來。給你們三天時間，三天後我要在團隊名單上看到她的名字。」
「可是長老，團隊里的人必須經過基因檢測以及確保各項體檢指標達標才能……」嬴家族長嬴柏疑慮地問道。
「風姬洳用生命換來的女孩一定不簡單，先把她帶來。」四位長老不約而同地微收下頦表示贊同之意。
窮奇乜斜着眼睛提高了嗓音：「孩子們，工作彙報稍後繼續。現在說說我們今天的主角——『闔途』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