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空山派,不要太悠閑
選徒大會過後,望崖峰熱鬧了不少。
吱呀
是誰天剛蒙蒙亮就把門打開?
大通鋪上擠滿了弟子。有幾個被開門聲吵醒哎呦喂地叫兩句,然後翻身繼續睡覺,有幾個還在香夢中,流著口水打著鼾。
「起床啦!起床啦……」仰源使勁扣門。
終於在他堅持不懈的努力下,所有人都被吵醒了。
「師父,您為何這麼早把我們叫醒?」一個弟子半睜著眼、裹著被子問道。
其他人也跟著附和,詢問仰源有什麼事情。
「孩子們,讓你們這麼多人擠一起,委屈大家了,走,跟為師上後山去。」
「去後山做什麼?」
「砍竹子。」
「砍竹子做什麼?」
「蓋房子。」
眾弟子哦了一聲,望崖峰上只有幾間竹屋,是不夠住,須得再蓋幾間。
他們紛紛開始穿衣、系帶、起床。
角落裡的許多福本來已經醒坐起來,不知多會靠著牆又睡了過去,他肉嘟嘟的臉被牆面擠變形,微張的小嘴流著哈喇子。
一旁的小六推了推他:「多福,快醒醒!大傢伙兒都起來了!」
覺沒睡足,許多福絕望地睜開縫隙般的小眼睛,發懵中。
仰源挺了挺腰背,「他不用去。」
「為啥?」
「對啊,為什麼他可以特殊?」
有人開始不滿了。
「多福,你跟小六留下來,炊事交給你倆了。」
小六連連應聲,他見許多福還沒清醒,挑了他腰上一把好肉,狠狠擰下去,許多福吃痛地回過神,喔喔叫著說知道了師父。
古月一蹦一跳地進來,「師父,我也想去!」
仰源點了點她的額頭,「你怎麼起這麼早?再回去睡會罷小月兒,幹活有你的大師弟們就夠了。」
「你們都走了,我一人待著無聊。」
「那你就和多福小六一起張羅伙食罷。」
仰源領著小徒弟們浩浩蕩蕩朝後山的竹林出發。
清晨的竹林還氤氳著淡淡霧氣,朝露凝在竹葉上、竹竿上,清新的空氣略帶一絲微寒。
一節復一節,千枝攢萬葉。
我自不開花,免撩蜂與蝶。
在仰源的手裡,竹子可以做成很多東西,如凳子,椅子,筆筒,竹排,筷子,籃子,竹筐,衣架,竹竿,席子,衣櫃,勺子,水瓢,房子,木屐……
他皺眉抿唇,慢慢拔劍出鞘,亮白、鋒利的劍刃映出他明澈、充滿不忍的雙目。
可愛的竹子啊!我又來砍你們了!
仰源使出輕功,飛躍到竹林高處,在林里穿梭、跳躍,愉快地砍起來,竹林里下起了竹竿雨。
其他弟子主要負責收綁和往回背扛。
柴房裡,炊煙繚繞,菜香撲鼻。
鍋碗瓢盆和各種食材扔的哪裡都是,許多福掌勺,嫻熟的在翻鍋。
小六給他打下手,一會往灶底加柴,一會遞東西舀水的,古月在幫忙收拾殘局,邊收拾邊偷吃。
「阿福,嘖嘖你做的紅燒肉真香……嘖嘖這個糖醋裡脊也好吃……還有這個,這個叫什麼來著?」古月鼓著腮幫吧唧著小嘴含糊不清地指著一盤菜問。
「爆香回鍋肉。」
「嘖嘖原來是叫回鍋肉……阿福,你的廚藝忒好了!」
古月從來沒有吃過這麼多的好吃的,開心的不得了!上次同師父去普陽城吃過一道紅燒肉,都沒阿福的手藝好!
太好啦!她以後有口福啦!
她忍不住多讚美了大廚幾句。
許多福眼睛彎的都快看不見了,自豪道,「哈哈那是!也不看我多福原來是幹啥的,喜歡我做的菜以後天天給你們做!哎呦、你可別偷吃完了月兒——小六你怎麼也吃上了?給大家留點啊?!」
柴房裡三人打鬧嬉笑,傳出一陣陣歡聲笑語。
短短几天時間,在仰源的指揮和帶領下,竹屋又蓋了好幾間,院落也擴建大了不少。
籬院的大門上差塊匾。
仰源尋來一塊紫檀木,拿起劍欻欻欻一頓砍削,不大一會便削成了平整的長方形狀,有稜有角的。
掛好匾后,他縱身躍起歘欻欻在匾上刻上三個字。
「徒兒們,以後咱們就叫空山派了!」
板上刻字,入木三分。
古月、許多福、小六和其他弟子看著這三個筆勢飄若游雲、矯若驚龍的字,齊齊感慨他們的師父不僅劍法好,書法也好。
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
天氣一天涼比一天,乾南山悄然褪去盛夏的蔥蔥綠綠,漫山遍野漸漸染上一層金黃。
「小六,快點快點,你真是頂墨跡、快點……」
古月不停地喊叫著,急得在地上直跺腳,任她怎樣催促,對方還是雙手扒著樹榦、兩腿蜷縮、兩個膝蓋夾著樹榦,紋絲未動。
小六抬眼望了望紅通通的柿子。
它們像一個個燈籠掛滿枝頭,秋果的香氣氤氳、瀰漫在樹間。
他咬著嘴唇咽了咽口水,然後顫巍巍地看看腳下。他已經爬了五六丈高,才爬了一半兒,還是夠不著那誘人的果實。
都怪這柿子樹太高啦!
小六顫抖地望著身下的虛空,撇嘴快要哭出來,「我不爬啦——我害怕啊啊——」
「膽小鬼,爬個樹這麼費勁!」
古月無奈地擺手,看著爬了半天才到樹腰的小六抱著樹榦直直地滑回到地面。
前功盡棄了哎!
古月推推身旁的許多福:「阿福,你去摘吧?」
許多福給她抖了抖自己一身的肥肉,憨厚地笑笑,「我爬不上去。」
那隻能靠我啦!
古月扒到樹上,動作輕盈、靈巧,似一隻松鼠繞著樹榦扶搖直上。
爬到頂端,她舉根長長的棍子在枝頭來回打著,一個個圓滾滾、透紅的柿果奔向大地母親的懷抱。
許多福和小六翻起衣袍下擺圍成一個布包,在地上邊接邊撿。
「月兒,當心別掉下去了!」小六看古月踩上一枝稍細的樹榦,連忙提醒她注意安全。
「哎、還是夠不到...」古月不甘心放過那個碩果繁盛的枝頭,往前移一點,再移一點……
哎呀!啊——
她腳下一滑從高高的樹頭掉了下來,嚇得直捂眼睛。
咦?為何一點都不疼?
綿綿的、軟軟的——
「軟和么?」
身下傳來一個有氣無力的聲音。
壓著人了!古月趕忙跳身而起,許多福趴在地上悶咳一聲。他的眉毛皺在一起,臉上的肉一抽一抽的。
「你要砸死我啊月兒!」他吃痛、費力的起身,扶著腰哎哎地叫。
古月被他的樣子逗得嘴角抽搐,「阿福,看來你這一把肉還是蠻有用處噠!」
她蹦蹦跳跳地跑在前面,另兩人捧著今日的收穫。
三人滿載而歸,許多福和小六把打到的柿果裝籃,古月回來不見師父,挨個房間去尋找。
「師父我們回來啦!」
「看我們帶了些什麼?!」
「師父——師父——」
她終於在客房裡聽到了仰源的聲音,樂呵呵地跑了過去,靠近門口透過門縫她發現屋裡還有一大兩小。
「源弟,已有四年未與你會面了。」
「是,歲月流逝,光陰不復,黃兄近來可好?」
……
仰源與一位青年男子互相噓寒問暖,禮往一番。
「源弟,你這兒何時多了這些個弟子?我記得你原先可是不收徒的。」
「喏,今年我師侄送來個孤女,這女娃很是可憐,我與她投緣便留下了。後來我覺得當師父挺好,便又收了幾個。」
仰源呡口茶,「每日同孩子們待在一起挺開心的。」
黃簫笑笑,「你還真是改變不少。」
隨後他招呼兩個女童上前。
「小雪,小挽,來向源叔叔問好。」
兩個小姑娘都生的眉清目秀、嬌俏可人。
一個著黃衫,個頭略高,面對仰源這個生人,表現得稍微膽大懂事些,先開口問候了聲源叔叔好。
另一個個頭略低,一襲紫羅裙,她緊緊地牽住黃衫丫頭的手,怯生生的不說話。
「黃兄,這兩個小姑娘是你——」
「她倆是一對親生姐妹,大的叫朱雪,七歲了。小的叫朱挽,今年才五歲。她們的父母是糧商,行商路上遭遇土匪搶劫,夫妻兩個連同商隊的人都被殺了!」
黃簫長長地嘆一口氣,又接道,「我碰巧路過,救下了這兩個躲在馬車裡的孩子,撿回了兩條命!」
「阿姐,阿姐,我要阿爹!嗚嗚~我要阿娘!嗚嗚~」朱挽因年紀尚小,害生的厲害,終於忍不住嚶嚶哭泣起來。
朱雪緊緊地抱住妹妹哄道,「別怕別怕,阿姐在呢!別怕!」
「小挽不要害怕,你源叔叔人很和善的。」
黃簫溫柔地幫朱挽拭乾淚水,心疼道,「這倆孩子著實是受了不少驚嚇。」
忒可憐了!
仰源早已淚眼婆娑。
「源弟,我有個不情之請。」
「請說。」
「我有家室,不方便收留她們,看能否——」黃簫會意著仰源的意思。
「師父!就留下她們吧!」古月在門口聽不下去了。
朱氏姐妹和她一樣都是孤苦無依的孩子,她推門而進抱住仰源的膝蓋哀求道,「師父求求您,就留下她們跟我作伴罷!求您了……」
仰源摸摸她柔軟的頭髮,又抹一把眼淚。
「留。」
仰源拜別友人黃簫后,古月拉著朱雪和朱挽,積極給她們介紹空山派這個新家。三人很快就打玩到一起,許多福和小六的柴房也多了兩個偷食的小鬼。
「我比你倆都大,我應該當師姐!」朱雪毛遂自薦,想成為古月和朱挽的頭目。
古月反駁道,「你雖大我一歲,但先入師門的是我,按照順序我排師姐才對!」
「我偏要當!哈哈快點叫我師姐!」
「就不叫!」
「不叫打你!」
「就不叫就不叫!你能拿我怎麼樣?」古月朝朱雪扮鬼臉。
……
朱挽在一旁看她們一唱一和,跟著她倆講話的節奏轉著小腦袋。
「小挽你說,誰當得這個師姐?」
古月和朱雪同時問她。
朱挽窘迫、拿不定主意的樣子把兩人逗得哈哈大笑。
仰源在撫琴,瞥見三人小打小鬧,暗自感嘆童真無價。
寒來暑往,秋去春還,望崖相望,空山不空。
乾南山山腳下,白河川流不息,如一條明亮的綢帶飄沿過山麓直達望不盡的遠方。
空山派的弟子一人舉一根杆子,齊整地靜坐白河前。
古月感覺手上杆子一沉,順勢一把提起。
「哈哈我先釣到啦!好大一條紅魚哈哈...」
陸陸續續又有幾個人釣到了魚。
許多福瞅著平靜的魚竿,有些喪氣:「師父啊!何時再多教我們幾招劍法內功呢?」
仰源走過來。
「魚都釣不到還想學功夫?」
他扯大了嗓門,「為師這是培養你們的耐心和毅力,都好好釣。」
仰源轉頭瞅瞅釣上來的魚兒,肥碩鮮活,不自覺地舔舔薄唇。
今晚有魚吃了!
望崖峰後山的田地里,空山派的弟子揮舞著鋤頭,面朝黃土背朝天,喘著粗氣在刨地。
「師父,何時能把您那招引蛇出洞教給我們?」
仰源走過來。
「菜都種不好還想練劍?」
「為師這是鍛煉你們吃苦耐勞的精神,都給我好好種!」
空山派的弟子過上了天無門弟子所艷羨的生活。
天無門的弟子在打拳。
空山派的弟子在爬樹種花。
天無門的弟子在練劍。
空山派的弟子在琴棋書畫。
天無門的弟子在發憤圖強。
空山派的弟子在煮酒話桑。
……
當然,仰源也會教他們一些功法劍術。只不過他們都是選徒大會的落榜弟子,資質不比天無門的人,索性能練到什麼程度都由他們去了。
有弟子上進好學的來向仰源請教,他也會盡心教導。
仰源在書房看著窗外這些孩子,他們嬉戲、打鬧、哭泣、和好,他們開心、失落、難過,他們努力、堅強、進步……
他們逐漸褪去稚氣,逐漸個頭變高,他們慢慢地、又仿若很快地在成長。
歲月的箭開弓便不再收回,時光不經意地在指尖流逝,轉眼間仰源的墨發爬上幾縷銀絲。
十年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