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你真棒！
聽燕修說完，向喃怔了好久。
似乎面前又一潭古井無波的黑水，從裡頭伸出了一隻晦澀蒼老的大掌，然後一點一點的將向喃給拽了進去。
她開始沉思，開始帶著更加複雜的目光打量著燕修。
難怪客棧裡頭的人都那樣尊敬燕修，難怪即使燕修嘴毒刻薄總愛冷著臉但客棧里的人也總要說燕修的好話。
是面前這個跋扈的男人把燕南客棧里的「可憐人」給拯救於水深火熱之中，也如同燕修拯救她一般。
燕修於他們來說是個英雄，是個救世主，是比天神還要更高一介的存在。所以即使是芊芊這樣清高的艷鬼也不得不為燕修折腰，自古美人多青睞英雄。
又聯想到秦曉培總愛冷著臉，那無非是受盡了被人欺騙背叛的苦頭所以才不得不把自己給冰封起來。那日不讓她去親眼目睹縫頭的平叔或許是秦曉培這陣子以來對她最大的善意…
更不用說是德子，陳生，平叔，還有芊芊…
所謂同是天涯淪落人，這燕南客棧里匯聚的都是來自於三界之中，都是被拋棄的人。這些「人」找不到歸屬，被權貴欺壓，被惡者相害，被同族驅趕，落魄非常，卻偏偏是燕南客棧這一隅之地讓他們有了歸屬，給了他們溫暖和庇護。
現，她也是他們之中的一者了。
原燕修夜裡頭不許她出卧房的門也是在保護她，夜裡的客棧總是會來許多流浪的鬼怪。
而燕修怎麼都不同她解釋呢？
是怕她覺得害怕嗎？
頭逐漸抬了起來，脊背也不在緊緊的綳著，神色雖放鬆之餘還是帶著三分複雜，兩分沉默。
先前存在向喃心頭的芥蒂早已經煙消雲散，燕修的形象在向喃的心頭逐漸偉岸。
難怪了，燕修就是燕南客棧的一片天…
「怎麼不說話？」
燕修望著平日裡頭乖張的少女忽然矜持思忖起來，眸子微眯，按捺不住的問了一聲。
他想，向喃的模樣確實不像是在害怕，那麼她是在想什麼呢？為何擺著這幅模樣？
難道是覺得燕南客棧或許詭異寧願流浪也想要離開？所以這麼以來向喃是在想祈求他放她走的託詞？
燕修眸子里染上了幾分慍色，沒在袖子裡頭的手掌我不自覺的攥緊了些。
他第一次痛恨自己沒有能夠通曉人心的本事，他還是頭一次看不懂面前的人在想些什麼，尤其是面前的向喃還只是個芳齡十七八的女子。
向喃被燕修的一聲問話給拉回了現實，抬眸即是燕修映入眼帘。
燕修高大的背影將她在銅陵裡頭的影子都給遮的一乾二淨…
展顏一笑，甚是暖心。聲音裡頭帶著雀躍與關心，還要難得的輕鬆。
「無事，只是在想掌柜真的威武。」
「威武？」
燕修擰起了眉頭，威武可不是一個他喜歡的讚詞。
他是個精緻的腦子，可不喜歡同那些威武的壯漢莽夫混為一談。
但…這一詞二字是從向喃嘴裡吐出來的，聽起來倒是比別人喚來誇他要悅耳許多。
「昂？不是…就是…掌柜的真棒！」
向喃倒是沒怎麼讀過書，大字不識一個，說不上個文化人，自然也就不懂何為說話的藝術。
心裡這麼一想夸人卻突然詞窮了，向喃總歸是臉皮再厚心再大也多歸是窘迫的。
真棒…
燕修扯了扯嘴角，臉上泛著僵硬。這不是哄小屁孩的詞嗎？這等被人誇讚，燕修著實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了。
「你…不問問我？」沒來由的燕修這樣問了一聲。
「嗯？」
燕修抿著唇，看樣子是並不打算再說第二遍。
「為何要問？掌柜的…你…很好。」
燕修這樣好，是神是人是鬼是佛那又怎樣，都與她無關，都不重要。只要她心裡頭清楚明白，燕修是個好的就成了。
一場談話結束，算是把向喃的心結給打開了，也給燕修帶來了莫名的愉悅。
向喃並不會對這家客棧而心懷芥蒂，她只會更加的愛這家客棧，燕南客棧就是她的家，而她也是燕南客棧的一份子。
扯了扯脖頸上的紅繩，因為勒著了頸上的嫩肉，所以有些讓白皙的頸有些泛紅。
儘管刺痛，但向喃卻很安心。
燕修修長矯健的雙腿架在了桌案上，牙齒廝磨著自己的下唇，也顧不上疼痛。
手中玩弄著天價的杯展，指腹描著杯展上頭鑲著的金邊，凹凸有致。
「嘖…這丫頭…怎麼…」
向喃沒心沒肺的下了樓，卻不知自己今天無意所說的話讓燕修給惱了好幾個夜頭，著實是絞盡腦汁都想不通了。
威武…
真棒…
很好…
「嘖…」燕修把袖子勒了起來，又嘖了一聲，這一聲在偌大的屋子裡頭卻怎麼也散不去。
「喃喃，掌柜的沒為難你吧？」
陳生站在樓梯邊，頗有些望眼欲穿。
「怎麼會，掌柜的可好了！」
向喃蹦蹦跳跳的下樓，最後一階是雙腳落地，像極了一隻蹦蹦跳跳的小兔子，模活潑極了。
小兔子最後朝著德子的方向去了，去幫德子擦桌子，還時不時的湊在他耳邊說著小話。
陳生糊了眼，不解的望著，悶聲用只有自己能夠聽清楚的聲音說道，「你這是給她下了什麼蠱。」
翌日，燕南客棧正常營業。
燕修難得一整日都待著一樓大堂，但也正是因為他一整日都待著，目光炯炯的掃視著堂前，所以讓整個客棧都變得戰戰兢兢，在招呼客人上更是要比往常更起勁，一點也不敢含糊。
這日店裡的客人還算多，氣氛比較活絡。
向喃心情很好，無論對著誰都是笑臉相迎，就連平日里總愛找茬挑刺的酒鬼面對著這笑臉迎上來都瞬間沒了脾氣。
但向喃心情好歸向喃，除了她之外，整個客棧的夥計心情就有些忐忑了。
平叔：「曉培，你來！」
秦曉培：「叔，怎麼了？」
平叔：「掌柜的今個兒是不是吃錯藥了？」
德子：「嘿嘿嘿，阿平，你一老實人還在背後說掌柜的小話？」
平叔白了德子一眼，「我去你的！」
德子：「不過說實話，掌柜的今個兒確實不對勁啊…」
「你們也發現了？」秦曉培雙手抱在胸前，總是面無表情的臉上多了一絲無奈。
「嗯！」其餘二人珍重其實的點頭。
「你們說說，為何掌柜的今個兒逮著誰就要說「你真棒！」？」平叔一臉認真的說。
「拿我們當孩子哄呢？」德子猜測。
這時，芊芊搖著玉扇走了過來，模樣笑嘻嘻的，「不是他拿你們當孩子哄，是有人拿他當孩子哄了。」
儘管芊芊這樣說，眾人還是一臉費解，最後還是由客人的吆喝聲才打斷了這秘密探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