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兵變奪權

第六十章 兵變奪權

房間里終於又一次恢復了寂靜——死一般地寂靜。

鮑勇已經離開了,處理了孫紫仙之後,他沒再繼續檢查房間,二話不說地扭頭就走了。

然而梁錚卻依然獃獃地躲在衣櫃里。

儘管他現在很急,急著要離開,急著要把白蓮教舉事的消息傳出去,急著要調動自己的團練進城平叛,但是……

他卻走不了。

因為籍著極靜的環境,他完全可以聽到外頭密密麻麻的腳步聲、吆喝聲——顯然整個西跨院的白蓮教徒都已經驚動了。

他們正在集結。

所以即便自己現在離開了房間,也沒辦法離開這個院子。

怎麼辦?

梁錚絞盡腦汁地冥思苦想著,無數地念頭一個又一個地在他的腦海中閃過,卻一個又一個地被他自己否決了。

生平第一次,他有些痛恨自己不會武功了。

如果自己懂得武功,起碼剛剛就可以飛身一劍結果了鮑勇——連哼都哼不出一聲,這樣孫紫仙就不會死,更不會像現在這樣,好像瓮中之鱉,被人困死在這裡。

一股近乎絕望地無力不斷地吞噬著內心,他終於忍不住恨恨地向櫃壁上砸了一拳!

跟著就是腳下陡然一空!

「糟了,有機關!」

梁錚暗呼不妙,然而已經來不及了,他的整個身體都沿著櫃底突然開裂的而現出的陷阱掉進了無邊的幽暗之中。

※※※

同一時間,梁府書房。

夜色更沉,沒有風,聽不見風動樹葉的輕響,也聽不見遠方雲雀的微吟,天地間一片死寂。

然而,即使如此寧靜的夜晚,這個梁府中並不算大的屋外,也依然有家丁警惕地巡守著,任憑腰際的鋼刀在月光下閃出攝人的寒光。

「喂,我說。」一個值夜的小廝瑟縮著走了過來,「今晚可真冷啊。」。

「冷也沒辦法。」另一個頭也不回,依舊張望著四周一層不變的黑暗,「留點神,別大意。」

「得了吧。外頭那麼多的兄弟值夜,少爺又沒回來,不用這麼緊張吧?」

「就是因為少爺不在,才更不能大意。」那一個堅持道,「萬一出了事,你我都吃不了兜著走。」

「恐怕連只蒼蠅都飛不到我們這來吧?」起初那個小廝搓了搓凍得冰冷的手,「如果真有外人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闖到咱們這一關,那也不是你我能應付得了的事了。」

兩人正說著,忽聽得瓦面上有聲輕響,接著地上擦的一聲。二人立即醒覺,喝了一聲:「什麼人?」身形晃動,一手擎刀疾竄而出。

只是他們誰也沒有想到,就在他們竄出的同時,一條黑影縱身躍起,攀住檐頭,輕輕巧巧地就從窗戶翻進了書房。

這個人自然就是小月。

她此番就是回來盜取兵符的。

兵符是梁錚傳達命令或調兵遣將的憑證,一半留存在梁府,一半留在兵營。調發軍隊時,必須在符驗合后,方能生效,最是要緊不過,平素梁錚總是將它收得嚴嚴密密,自己雖是他的貼身侍婢,也只知道梁錚是將東西放在書房裡,但究竟在書房的什麼地方,卻是不得而知了。

房間里黑乎乎地半點燈火也無,一派伸手不見五指的景象,她放大了瞳孔,凝視好一會,隨著視線逐步的適應了陰暗,這才仔細地在書房裡翻找起來。

然而她翻箱倒櫃了半天,所有的書架、筆筒、抽屜,乃至書頁的夾縫都找過了,卻是半點蹤跡也無,眼看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這兵符到底在什麼地方?

梁錚的團練營防範嚴密,如果沒有兵符,三更半夜地自己如何詐開營門,阻止鎮軍入城應援?

那一日在訓練營中見到的場景,至今依然歷歷在目,一旦這支虎狼之師入城,今夜之舉勝負如何便殊難逆料……

難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讓今夜所謀功敗垂成?

小月暗暗焦急,一股極其不祥的預感,即便她再怎麼不想,也正逐漸化做冷汗,出現在她的背脊之上。

她略一定神,不死心地伸手沿著牆磚地縫仔仔細細地敲打、摸索……如此又過了一頓飯的功夫,忽覺書櫥之後,左手三寸處一塊牆磚似乎比別處凸出了那麼一毫,用手輕敲卻是空空有聲,彷彿磚后彼端竟是空洞!

小月心知有異,深深地吸了口氣,用力按下那塊牆磚,也不知觸動了何處機括,只聽「咔嗒」一聲,那嚴絲合縫的牆壁竟然裂了開去,又現出了一道石匣,裡面半塊虎型銅符赫然在目!

「找到了!」小月心頭驀地一喜。

接下來,只等壇主的死士一到,就可以大幹一場了。

※※※

「死定了!」

同一時間,李府的秘道之中,掠過梁錚腦子裡的卻是截然不同的三個字。

這陷阱好深,他的眼前一團漆黑,身子不住下墮,自覺起碼已跌下直有四五丈深,卻依然也沒有著地,不由得暗暗叫苦:

「這一下若是摔得實了,哪裡還有命在?」

正想著,忽覺周身如入冰窟,四肢百骸不斷地刺入令人骨頭生疼的寒冷,跟著就是水流一下子湧入口鼻,耳中「嗡」地一聲,彷彿喪失了與世界的相連,浸入了一片虛無——原來竟是掉進了水中。

梁錚甫一入水,旋即驚覺,連忙閉了呼吸,倒是沒喝多少水,從水中鑽出頭來一看,籍著幽幽暗光,隱約可見自己身處一處井中,四面全是光滑的井壁,除此之外全是水,連個立足點都沒有,不由得心中又是暗暗叫苦:

「看起來這是白蓮教匪設下的逃生機關。」

這也難怪,白蓮教佔據了西跨院密謀造反,所以修建了這條暗道和密室,以備危急時刻逃生。這也難怪孫紫仙不知道此處機關,結果自己誤打誤撞,反而進來了……

只是這個秘道設置的有點兒坑——居然是在井裡。

自己雖說會游泳,但這是水中不是地上,如今可以靠著體力在水裡支撐,一旦體力耗盡,那非得沉下去淹死不可。

但既是秘道,那麼就必定會有出路,沒道理李世清在留秘道的時候會讓想著讓自己困死在水裡!

想到這裡,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又潛入水中仔細摸索,然而井底暗流黑乎乎地什麼也看不見,只左上角極遠處有一點亮光,梁錚心中一喜,連忙向著亮光處劃去。

遊了約莫一盞茶時分,梁錚氣悶異常,漸漸支持不住,想要浮出水面換氣,可一抬頭,卻發現自己已經潛入了一個水底過道,回頭一看下潛處,已然游出了一大半,再看看前頭光亮處,也有不少距離,這一下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無奈之下,只能強行忍著,拚命滑動手腳,向著亮光處游去。

此時他已經喝了一肚子水,幸好眼前的光亮也越來越明顯,不久終於從水裡鑽了出來,眼前月明星稀,原來已經到了永寧縣北的土地廟邊。

梁錚這一回九死一生,剛剛生死關頭還不覺得,如今驟然得救,頓時只覺筋疲力盡,躺在地下剛想喘口氣……

但就在這時!

他發現眼前多了一樣東西!

那是一柄寒氣森森的長劍,握在一個少女的手中,劍尖向下,正一瞬不瞬地指著他的面門。

他抬起頭,然後就看到了小昭那張明艷無儔的俏臉。

※※※

一個時辰后,小月匯合了鮑勇調來的精銳死士,引著眾人一路輕功疾行,暗夜裡但見黑壓壓的一片漫過密林,與周圍的夜色渾如一體,顯得說不出的詭異恐怖。

不多時,一行人便趕到了永寧城郊團練營。

此時慘淡的月光正灑滿大地,荒寂的草叢在清冷月光的照耀下生出無數詭秘暗影,遠遠望去如同幽森的亡靈火焰,生生不息。

小月死死地盯著暗夜中彷彿巨獸一般的營門,一絲莫名的忐忑開始在她的心底無限制地蔓延著。

「月姐?」

離她最近的是一個刀疤面的虯髯大漢,見小月驟然頓住了腳步,便上前問道。

小月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身後跟著一眾黑衣蒙面武士,暗夜裡只見一雙雙的招子閃著鬼火一般的幽光,使他們看上去有如狼群。

她搖了搖頭,再次把一雙星眸冷電般地打了轅門之上……

營里死一般地沉寂,黑燈瞎火地令人發慌,只有西面寨角的旌旗在風中烈烈翻飛,在這不安的寒夜裡顯得毛骨悚然。

「怎麼了,月姐?」那個大漢見她久久不發一語,忍不住再次開口。

「情況似乎有些不對……」小月說。

「不對?」

「你不覺得太安靜了嗎?」

「許是都睡下了吧?都這個時辰了。」那大漢道。

小月聽了只沒言聲,她清楚地記得上一回來這裡的時候見到的情景,營里的軍紀令她震驚、騰騰的殺氣讓她害怕——像這樣的虎狼之師,即便夜深人靜,怎可能連個巡崗的衛兵都沒有?

正想著,只見角樓上「唿」地亮起了火把,跟著一個聲音高聲喝問:「什麼人?」

小月立刻揮手示意,那些跟隨她的黑衣人頃刻就隱入了黑暗之中。

「我是統制大人的貼身侍婢,」她高擎著兵符,「奉命來此有軍令要宣。」

角樓上頓時沒了聲音,只火把的光似乎更亮了幾分,過了半晌才聽得那人道:「你等著。」

過了片刻,軍營大門左右洞開,跟著跑出一個荷槍實彈的士兵,擎著火把跑到小月的跟前,道:「既宣軍令,可有兵符?」

「兵符在此。」

那人伸手接過兵符瞅了瞅:「梁大人怎麼沒來?」

「今夜有士紳請酒,大人多喝了兩口,有些醉了,所以來不了。」小月不動聲色,「怎麼營里都沒人?」

「誰說沒人?」那人道,「也難怪你不知,統制大人有命:夜崗不得明火,無事不能喧嘩,說是要鍛煉大伙兒夜戰能力。」

「原來是這樣。」小月點點頭,這才稍稍放心,又道,「那麼,所有的人都在營里咯?」

「這個自然。」

「很好。」小月微微點頭。

她這一句話說得很冷,周圍的空氣彷彿都因此降了八度,那士兵明顯也感覺到了,不明所以地抬起頭正要發話,陡地胸口一痛,小月的纖纖素手已然拍在了他的心口,柔弱無骨的小手頃刻爆出了排山倒海般的掌力,「喀喇」一聲,也不知斷了多少根肋骨,整個人便像是紙鳶一般飛了出去。

「……就在今日,殺~!」

一聲清叱,舌綻春雷,小月刷地抽出腰間長劍,一馬當先,一眾黑衣死士緊隨其後,宛如暗夜裡的一陣烏雲,又似冥王的大氅,頃刻卷過了轅門。

然而剛進軍營,她又猛地站住了!

軍營里雅雀無聲,除了自己這些人,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得見,哪裡來的巡邏崗哨?

上當了!

腦中堪堪閃過這三個字,小月一個激靈,渾身汗毛炸起,彷彿被蠍子蟄了一般直跳了起來。

「撤!」

她當機立斷地大喊一聲。

但已經來不及了!

只聽得炸雷一般地巨響,跟著就是地動山搖的震蕩,一處又一處地火光從地下噴薄而起,頓時把一眾黑衣人撕得四分五裂……

但這還不是最糟糕的……

最糟糕的是就在這個時候,四面八方鼓聲震天,人頭攢動,湧出了一列又一列荷槍實彈的士兵,黑洞洞的槍口連珠炮似的閃出了一簇又一簇地槍焰,淡白的硝煙在暗夜裡肆無忌憚地瀰漫了開去。

小月手下的黑衣死士雖是兇悍,但此時他們剛過轅門,還擠在一起根本施展不開身手,緊接著先被「地雷」炸了個人仰馬翻,然後又遭遇了排槍射擊,頓時一片鬼哭狼嚎,死傷無數。

只小月一人拚命揮劍抵擋著不斷攢射而來的子彈,但饒是她身手再好,肉身之軀如何擋得了子彈?沒幾下腰際、左腿、右臂接連中彈,登時血如泉涌,掌中長劍也只剩了半截,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在地上。

此時一眾黑衣死士早已死傷殆盡,槍聲也漸漸住了。小月游目四顧,四下里橫七豎八地全是自己人的屍體,耳畔充斥著傷者的哀嚎,形狀之慘簡直猶如阿鼻地獄,抬頭一看,四面八方漸漸消散的硝煙中,一列又一列的士兵端著火槍,彷彿釘子般地團團圍定,漆黑的槍口全都瞄著自己,而再高一點,中營的土台之上正定定站著一人,正目光灼灼地看著自己,卻不是那梁錚是誰?

而侍立在他身邊的……

赫然就是小昭!

頓時一股深沉地無力感從腳底直透心間——她終於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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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大明我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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