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香消玉殞
沉得發慌的腳步一步步地向著立櫃逼近,在寂靜的空間里震動出令人心悸的迴音,像是踩在梁錚的心上……
但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感到身後有手指在微微划動。
「別動。」
他認出了手指在背後寫下的二個字。
梁錚一怔,不明她什麼意思,正想也在她身上寫字詢問……
突然!
原本閉合的櫃門開了半邊,他霎時明白了孫紫仙的用意,剛想伸手去拉,孫紫仙已然躍了出去。
「鮑管家,是我。」
「夫人,你怎麼會在這裡?」鮑勇怔了一怔,他已經發覺柜子里有人,卻萬料不到這個人居然是孫紫仙。
「我養的小貓走丟了,所以跑到西跨院來看看。」孫紫仙眼波盈盈地瞄了他一眼,膩聲道,「不想七拐八繞的,就跑到這裡來了。剛剛我聽見柜子里有響動,還以為是貓咪和我玩捉迷藏呢,就鑽進去看了一眼,誰知竟然是只大老鼠,倒嚇了我一跳。」
她說著,一邊驚魂未定地輕撫著胸口,讓胸前幾乎裂衣而出的高聳隨著自己誇張的動作上下起伏。
她當然知道鮑勇不會相信自己的說辭,但她卻相信自己的魅力……
很少有男人能夠拒絕她的誘惑……
而她現在要做的,就是誘惑眼前的男人,然後獲得活下去的權利。
而且,退一萬步說,自己雖然親眼看見鮑勇殺人——鮑勇一定也知道這一點,但李世清既然把西跨院划給了他,那麼自然和他是一條船上的人,所謂不看僧面看佛面,至少他得賣自己人一個面子吧?
所以他應該不會對自己下手……
所以孫紫仙才敢出來,幫梁錚引開鮑勇的注意力。
「是嘛。」鮑勇淡淡地應了聲,此時他的臉上,那最初的震驚已然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層不該有的慾火,「這地方腌臢,不是夫人該來的地方,小的送夫人回房吧。」
他一邊說著,一邊走到孫紫仙的身邊,扶起了她的手臂。
對於一個管家來說,這個舉動有些逾禮了……
孫紫仙注意到了他的舉動,覺得他明白了自己心意,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但就在這個時候!
突然!
周圍的空氣驟然冷了八度,而鮑勇的眼神,也在同一時間變得猶如毒蛇般地殘忍……
他一把掐住了孫紫仙的脖子!
「為什麼?」孫紫仙滿心的惶恐……
他不是明明已經動了色心嗎?不是要帶自己去他的房間嗎?
而且自己是李世清的老婆,這個人再怎麼兇惡,也不該對自己下手吧?
可是為什麼?
她很想問個清楚,可她一句話也沒機會說出來。
因為那雙鐵箍一般的手,正死死地掐著她的脖子,並且還在不斷地收緊、收緊……
而鮑勇的臉上,卻連那麼一丁點的異樣都沒有,那冷漠而平淡的眼神,就那麼靜靜地看著在他手底掙扎著的生命,在發出和嬌小的身軀並不相稱的抽搐,任憑對方的指甲在自己的手臂上劃出絕望的血痕……
房間里搖曳的燭光印得他的臉忽明忽滅,也映得柜子里的梁錚的心忽明忽滅,看著鮑勇行兇為惡,他下意識地就掏出手槍,卻又驀地怔住。
此時開槍,固然能一槍打死鮑勇,可是然後呢?
槍聲一響,勢必驚動外頭,自己和孫紫仙同樣死無葬身之地。
想到這裡,梁錚頓時僵在了那裡,像是木頭人一樣,眼睜睜地看著發生在面前的慘案,看著一條鮮花般的生命就在自己的面前漸漸消散……看得一時竟忘了呼吸。
許久許久,孫紫仙的掙扎終於徹底停止,軟軟地趴在鮑勇的手上,一動不動。
※※※
當夜,梁府。
已經是四更時分了,深沉的夜把整個縣城都送入了夢鄉,然而在梁府卧房的西廂,鏤空雕花的窗格上卻依然被昏黃的燭光映出兩個相對而坐的倩影。
那是小月在燈下納著針線,不過她的眼睛卻壓根沒看著手上的活計,反而聚焦在地面上的一點,訥訥地也不知在看什麼。而她的對面,小昭一手托頜,一手漫不經心地翻轉著茶杯,不過她的視線卻完全沒有在房間的任何一個角落,而卻始終停留在窗外怪石嶙峋的假山上……
都已經這麼晚了,少爺怎麼還不回來?這在以前可是從未有過的事,即便是在主持緊張地訓練時,梁錚也無論多晚,都會回家小憩片刻。
可他今天並不在軍營,而是去了李世清的府上……
別人不知道,她還能不知道李府究竟是什麼地方嗎?
如果她能早一點知道梁錚行蹤的話,或許她還能想辦法攔住他,可惜小昭知道得已經太晚了。
而如今,儘管依然維持著表面上的平靜,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她已經越來越感覺到不安,越來越感覺到——今晚可能要出大事!
正想著,突然身邊傳來「噝」地一個倒抽氣的聲音,小昭瞿然一驚,攸地被拉回了現實:
「姐,怎麼了?」
「沒什麼,戳到手指了。」小月把春蔥般地手指放到嘴裡吮了吮,「不知怎麼回事,今晚總有些心神不寧的。」
「看來姐姐也感覺到了吧……」小昭在心裡暗暗想道,張了張嘴正想說話,驀地里一陣晚風襲來,吹得房裡所剩無幾的殘燭猛地一黯,緊接著漆黑如幕的夜空中便傳來了一聲刺耳得令人牙齒髮酸的怪響。
二女不約而同地繃緊了神色!
這是喚醒的暗號!
來不及細想,二人幾乎同時地展開身形,宛如兩隻輕巧的雨燕一般從窗口掠了出去,瞬間消失在了深深地夜色中。
櫛比鱗次的店肆房舍在腳下快速地掠過,二女提足了輕功,在屋脊之上飛奔,不到一頓飯的功夫,已穿過了街區,越過了城牆,鑽入了城郊的密林,但見黑森森的四下里都是樹木,難辨方向,可她們卻毫不遲疑的飛身疾掠,時而向左,時而轉右,越行越是迂迴迢遙,越走越是荒僻幽靜……驀地里眼前豁然開朗,原來已到了一處林間的空地,一個黑衣人背手而立,在月光下顯得說不出的陰森。
「屬下參加白蓮侍者。」二人盈盈拜倒。
「免了。」黑衣人轉回頭,「鮑壇主有令,今夜舉火為號,咱們即刻舉事。」
「什麼?就在今晚?」小昭不由自主地失聲低呼。
「怎麼,你有意見?」黑衣人不悅地瞥了她一眼。
小昭趕緊低頭說不,同時掩去了眼裡因為這個過於驚人的消息而流露出的震撼以及其他不足為外人道的情緒。
不過這只是片刻的功夫,當她再次抬起頭來的時候,秋水一般的剪瞳已然恢復了正常:「屬下只是奇怪,原本不是要等教主東入河南,咱們再舉事響應?怎麼突然會這麼急?」
「情況有變,但具體的我也不清楚,但壇主傳來消息,特使遭人行刺,咱們舉事的密謀已經泄露,所以不得不提前發動。」黑衣人道,「不過別擔心,咱們早已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什麼時候舉事都是一樣的,所以……」
他說著,從懷中掏出一枚焰型令箭:「小月、小昭,接令!」
二女立刻跪倒——這焰型令箭乃是白蓮教聖物,見此令如教主親臨,即便整個聖教也不過只有幾枚而已。
鮑勇的手上恰恰就有一枚,平素輕易不會動用,可今晚居然使用它來傳令,可見事情非比尋常。
果然……
「令你二人即刻誅殺梁錚!」
小月、小昭渾身一震:「這……侍者,梁錚今晚不在府中!」
「你說什麼?」黑衣人目光一縮,攸地提高了嗓音。
「此事千真萬確。」小月回稟道,「他應孫紫仙之邀,今天傍晚便出門了,直到現在都沒回來。」
「他還沒回來?」黑衣人倒吸了一口冷氣。
怎麼回事?
梁錚來訪之時公開得很,闔府上下全都知道,可他找孫紫仙苟合之後沒過多久,自己就看到他離開了啊……
怎麼居然沒回家?
他緊張地思索著,一面焦急地來回踱著步。
「開弓沒有回頭箭,眼下舉事在即,我們不能等了!」片刻之後,他猛地頓住了腳步,「我馬上回李宅,著人全府嚴查,小昭你即刻從梁府盜出兵符,阻止團練營赴援縣城——這是咱們能否成事的關鍵,壇主會調一隊死士支援你;小月你負責城裡城外搜索梁錚行蹤,一旦發現此獠,立刻就地誅殺!」
「是。屬下明……」小月決然應諾,但話未說完,卻發現身前多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還是我去搜尋梁錚吧。」小昭道,「我的追蹤術比姐姐好。」
「都行!」黑衣人無所謂地擺擺手,「關鍵是動作要快,眼下各處均已發動,咱們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沒時間了。」說罷,足下發力,轉眼便消失在了暗夜之中。
密林里重新恢復了起初的平靜……
二女默立片刻,小昭正要轉頭離開,卻聽得身後傳來一聲冷笑:「你莫不是故意的?」
「小妹不明白姐姐的意思。」小昭回頭,目光幽幽地看著小月。
「你不明白?」小月冷冷道,「好,那我問你,你為何要和我搶追殺梁錚的差事?」
「我這也是為了大局著想,壇主籌備多年,魚死網破就是這一遭,可容不得半點馬虎,一招出錯滿盤皆輸。」小昭臉色白中透青,咬著細白地銀牙道,「姐姐的追蹤術不如我,萬一搜不到梁錚可怎麼辦?萬一你沒找著人,他直接回到了團練營可怎麼辦?萬一讓他金蟬脫殼,逃出生天帶兵來犯怎麼辦?」
她一口一個「怎麼辦」,一連串的問題如倒竹豆般的倒了出來,問得咄咄逼人,她的嘴又快,問得小月有點兒發暈——她本就拙於言辭,語塞了半晌才回過神來,格格一笑,道:「你這是審我呢,還是審你自己?你的追蹤術確實比我強些,但能不能抓到人,也得看抓的人有沒有這個心。」
「姐姐只管放心,咱們是什麼人我比你清楚,既入聖教,再想回頭比登天還難。」小昭臉白的像紙一樣,目光比冰還冷,「大事當前,妹妹斷不至於在這個上頭犯糊塗,別忘了,咱們都是飲過噬魂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