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老朋友

男子抬起簡小沐的手，那眼神，似乎有一種讓人恐懼的渴望。簡小沐怕極了，她用力向後縮著身體，可那隻抓住她的手太用力了，讓她根本動彈不得。

簡小沐眼看著男子的另一隻手，向她的手指劈去，她下意識的用手擋住眼睛，大聲喊道：「啊！！」

就在這時，宿舍的門突然開了...

「小沐！我回來...了...」

誰也沒想到，荊希玥會突然推門而入。從她那詫異的眼神里可以看出，此刻宿舍里的一切讓她震驚。只見，簡小沐縮在某處的牆角，表情驚恐，眼神獃滯，一隻手舉在空中，另一隻手遮擋著眼睛，應該是看到了什麼血腥的事情。可宿舍里其他事物卻一如往常，沒有任何擾亂過的跡象。在荊希玥看來，簡小沐就像鬼上身。

其實，她就是鬼上身。

「希，希玥...」簡小沐臉色蒼白，她完全沒有想到荊希玥會突然出現。這一刻，她就像是簡小沐的救命稻草，是她唯一的希望。

「小沐，你，你在幹嘛？」

「希玥，快救我，救救我，他...」

話說到一半，簡小沐突然停住了。因為當她轉回頭，她發現男子已經消失不見，只有自己的手像麻木了一樣僵在空中。簡小沐緊張的四處尋找著，她知道剛剛那些不是夢，因為手臂上的抓痕實在太過於清晰，甚至清晰的有些嚇人。

「你在找什麼？」荊希玥對簡小沐的種種行為，一頭霧水。

「希玥，你，你剛進來的時候看見一個男人了嗎？」

「男人？」簡小沐的話徹底讓荊希玥驚呆了！自己的宿舍竟然還進來過男人？要知道，這可是八樓啊。深更半夜的，一個男人出現在女生宿舍的八樓，這怎麼可能？難道這個人還會飛不成。

「簡小沐，你一個人呆傻了？哪裡有男人？你夢遊了吧？」

簡小沐倒真希望是做夢...

可她知道，是真的。簡小沐確定剛剛荊希玥進來的時候，男子是在的。

也就是說，只有簡小沐一個人能看見那個人，不，應該說，是那個鬼...

看簡小沐一直愣在那裡不說話，荊希玥意識到可能是自己說錯話了，擔心的問道：「你，還好吧？」

「沒，沒事」簡小沐擠出一個笑容，什麼都沒說。她只是笑著解釋：「可能我看多了，胡思亂想吧」

對於剛剛發生的一切，簡小沐隻字未提。因為，她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向希玥形容自己見鬼這個事實。其實，就算是她自己聽到這個事，也會覺得自己是瘋了吧。

那晚，簡小沐一夜沒睡。並不是她又失眠了，而是她在等，等一個解釋，又或者等一個回答。可是，男子卻沒有再出現...

盛夏的午後，炎熱空氣的讓人無法喘息。陽光透過樹枝的縫隙射下，灼的人皮膚刺痛。簡小沐戴著大大的遮陽帽，卻還是無法擋住這熱氣的襲擊。她快步跑進宿舍樓，大廳里的涼氣，讓她一瞬間舒服了很多。

「這該死的天氣，再繼續下去，估計離烤乾不遠了」

簡小沐一邊上樓一邊吐槽這讓她恨到骨子裡的天氣。作為一個北方姑娘，對於這南方的熱感，她始終接受不了。就算塗了再多的防晒，皮膚還是會被曬到發紅。

回到宿舍，她習慣性地用濕毛巾給身體降溫。當毛巾擦拭到右手手臂時，她停住了。在那些被曬紅的皮膚中間，有那麼兩處與其他位置的顏色不同。就是這兩處稍淺的地方，提醒著簡小沐，那個夜晚她所遇到的一切。

那晚之後，男子再沒有來過。就像是走錯門的過客，就這樣消失了。但簡小沐一直有一種感覺，他一定會再來的。也許，這就是女人的第六感吧。

人界的盛夏是那樣炙熱，但在冥界，所有的日子都冷如冰霜。在這裡，陰氣強盛，灰黑的空間，讓往生后的精魄可以舒適漫遊。但這裡所有的物資、娛樂應有盡有，冥鬼們享受著自己往生后的樂趣，甚至比在人間時還要自在。

當然，任何結界都有自己的規矩，天界、人界如此，冥界亦是如此。

冥界由冥君執掌，下分冥尊、冥侍、鬼尊、鬼侍。每個等級都有自己的特權，其所具有的能力也不盡相同。侍為尊的侍從，聽從尊的調遣，護尊周全。尊為冥君下屬，等級由鬼至冥，由下至上，其職責便是為冥界勾取人間的極致精魄。

那位男子，便是冥界的鬼尊，顧念白。

由於荊希玥的突然闖入，本要向簡小沐索取回手指的他只能匆匆作罷。雖身為鬼侍，有出入人界的特權，但冥界的任何冥鬼都不可擾亂人界的秩序，即使是勾取精魄，或是從活人身上索取東西，都不可越此規矩。因此，所有的這一切行為，皆不可被第三人看見。

那日，顧念白悻悻而歸，心情自然有些低落。不過，既然已經知道了目標的所在位置，當然也不急於一時。當晚返回住處，他開了一瓶紅酒，這是他往生后最喜歡的東西，因為他在世的時代，也就是距今近百年之前，紅酒可是新鮮玩意兒，他那等凡人是嘗不到的。

「你去哪了？」

身後突然出現的聲音，顧念白卻一點也不意外。因為，他已經習慣了這種沒頭沒尾的打擾。放眼整個冥界，能這樣和自己講話的，也只有她了。

「出去轉轉」

「轉轉？是去人界了吧？你不知道鬼尊出入人界，必有鬼侍相隨嗎？你為什麼沒有告訴我？」

說話的這個，就是顧念白的鬼侍——伊喬，冥界唯一的女侍。

「沒必要」三個字，顧念白回答的連眼都沒抬。

「顧念白！你...」伊喬顯然氣的夠嗆。

「我想一個人呆著，你請便吧」

伊喬氣哄哄的走了，從她進屋到離開，顧念白沒有看她一眼。那冰冷的語氣，是一種漠視，狠狠打擊這伊璃的心。從兩人在冥界相識，到現在已經有七八十年了。顧念白一直是這樣冷冰冰的，對誰都拒之千里。哪怕伊喬是他的侍從，也沒有得到他任何特殊對待。

伊喬真的不知道，到底怎樣才能走進他顧念白的心。又或者說，他的心裡到底藏了什麼秘密。

盛夏的夜晚是愜意的，相比於白天的烈日，這夜間從窗戶吹進的威風讓人舒服很多。簡小沐躺在床上，耳機里播放著她最喜歡的民謠。她原本也是學過吉他的，可因耐心不夠，最終也沒能堅持下來。在簡小沐看來，這或許是她青春里最遺憾的事了。

「小沐，我男朋友來了，我出去一趟」

「好」

看著荊希玥蹦蹦跳跳的下樓，簡小沐內心不禁感慨，能有一個隨時陪在自己身邊的男朋友真是一件幸福的事。在需要的時候，他就會出現，這種安全感，她到底何時才能擁有呢？

一個人獨來獨往久了，雖習慣了，但也膩了。

「很羨慕？」

熟悉的聲音，簡小沐知道，他來了。這次，她平靜多了。不知為何，她即使知道他是來取自己手指，內心卻仍舊對他並不那麼恐懼。

顧念白看簡小沐神色淡定，著實有點意外，便接著問道：「你知道我要來？」

簡小沐很坦然的答：「你不是要取我的手指嗎？我的手指還在，你自然會來」

顧念白聽這話倒是輕笑了一聲，道：「你還蠻聰明的嘛。好啊，既然你知道我來的目的，那就把手指乖乖拿來吧！」

說罷，顧念白快速伸出手，再次向簡小沐的右手抓去。這一次，簡小沐早有防備，她一個側身閃到一旁，讓顧念白撲了個空。

「想躲？」

顧念白目光鎖定簡小沐，眼神里竟有一絲被激發起來的慾望！他立刻隱蔽身體，瞬移到簡小沐身後，狠狠抓住了她的左肩，順勢反架住她的手臂。

「喂！你用飄的，這不公平！」

「我本身就是鬼！別廢話，手指拿來吧！」

顧念白慢慢掰起她右手的食指，就在他準備最後劈下之時，簡小沐突然喊道：「等一下！既然你要拿我的手指，那也得給我一個理由吧！」

這句話讓顧念白本已要落下的手掌立刻停在空中。他遲疑了，不是因為他怯懦，而是他第一次被一個人質問理由。他取走過多少魂魄，從被只問過。

理由？

就在顧念白慌神的這一瞬間，簡小沐迅速抽身，將那被他抓痛的手臂緊緊的縮在自己胸前。

「怎麼，給不出來了？」簡小沐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竟然還敢挑釁。

「我就是理由。」這句話，倒真是他顧念白的風格。可在簡小沐看來，這明顯是在藐視她的智商。

「你？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嗎？就憑你一句話就要拿我的手指頭，你當我簡小沐傻啊。字據呢？發票呢？欠條呢？」

面對簡小沐一連串的無理卻又有理的提問，顧念白倒顯得一點也不慌張。他只抬起手，慢慢地張開手掌。這時，簡小沐才突然發現，原來這兩次見面，她都未曾留意過顧念白右手上的斷指。

原來，他要取的，是他失去的。

可，這與她簡小沐有什麼關係呢？簡小沐用左手捂緊右手，對顧念白說道：「你，你缺手指，憑什麼拿我的？這沒有說服力，我不給」

顧念白表情冷漠，有些兇狠的語氣道：「給不給，可由不得你！」

這次顧念白不想再給這獵物任何機會，他瞬移到簡小沐面前，那隨之而帶來的陰風，吹開了她的劉海，那驚慌的眼神展露無遺。顧念白一隻手用力一拉便將那藏在胸前的右手手臂拽至自己面前，簡小沐能感覺到手臂有種要被捏斷的痛。

「不要啊！希玥！希玥救我！」

「誰也救不了你！」

說罷，顧念白手掌用力向簡小沐的手指劈去，可就在那距離一寸的地方，他感受到了強大的阻力。顧念白試著運用更大的內力，可這阻力竟也跟著增強。他知道，這等功力自然不是簡小沐的，也不是一般凡人所具備的。

因為能做到這點的，只有一人——捉鬼法師，墨歸。

「你，竟然認識他？」

顧念白怎麼也沒想到這個看起來與常人無異的小丫頭，竟然還會和捉鬼法師有牽扯。看來，他真是小看她了。

「誰？」簡小沐一頭霧水。

「我倒要看看，他能護你到什麼時候！」

顧念白突然甩開手，從窗戶一躍而出，瞬間消失在茫茫夜色里。簡小沐癱坐在地上，她真的也在無力支撐。一開始時還能偽裝出的淡定從容，早已經無法維持。她也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小女生而已啊。

此時，她沒有注意到，在門外，荊希玥已目睹了剛剛發生的一切。

而在宿舍樓后的，一名男子正與顧念白對立而站，在朦朧的月色下，男子的面容模模糊糊，讓人分辨不清。

兩人佇立了良久，誰都沒有說話。在這樣的夜色里，好像有一種神秘的氣氛在發酵...

最終，男子先打破了沉默...

「老朋友，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