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春散
誅仙陣是鴻蒙第一殺陣，自有其中玄妙之處。不然也不至於千百年來少有修習的。白氏咒巫族本就是咒巫一族的末支，哪有接觸高深陣法的機緣？
不過是些唬人的把戲罷了。
都是自己害了靈均……
孟夏滿面水光地朝靈均望去。現在誅仙陣起，一道道劍氣夾著雷火肆意攻來。靈均沒了法力，難以抵禦，好在身手敏捷堪堪躲過了攻擊。銀絲飛舞，衣著凌亂，哪還有平日半分仙氣？沒有法力始終是劣勢，幾番輾轉，靈均也掛了彩。
孟夏心眼都提到嗓子了，偏生是堵著一口氣說不出話來。
「噗嗤」
也不知是心疼靈均，還是過於著急，孟夏只覺喉頭一腥。竟將衣襟染得緋紅，可卻也停不下來。
隱匿陣中，白興如盯著這一切，不禁蹙眉，思忖片刻對著身旁那青衣老頭說道：
「三叔祖，孟夏一介凡人卻受到誅仙陣排斥……應個仙人投身的。這誅仙陣若不能將她的神魂磋磨了去，只怕日後歸位報復咱啊。」
那青衣老頭卻是不以為意，捏著自己的山羊鬍子輕蔑道：「要不怎麼說你沒見識呢？那些仙神歸位之後誰還會記得塵世中的瑣事？要成大事，前怕狼后怕虎，可就沒望頭了。」
靈均躲閃之間，餘光忽地掠過孟夏。
只見孟夏的衣襟已經紅了一片，豆大的汗珠掛在面上，卻是將嘴唇咬的發白。分明是痛極，為不讓他分心愣是沒出一聲。
靈均心下一滯，旋即停了躲避將孟夏攬入懷中。掏出沐夕給的碧靈珠塞入孟夏兜里，默默念訣。雖然他失去了法力，可是還記得這碧靈珠的口訣。登時碧光大作，攏住了孟夏嬌小的身軀。
碧靈珠不僅可以穿過結界，也可以布置結界。金無足赤人，無完人，沒有什麼是完美無缺的。即便是碧靈珠也僅護得住一人。靈均慶幸自己早些時候向老月桂要了這碧靈珠來。雖不能帶著孟夏破除誅仙陣，但借著碧靈珠護住孟夏綽綽有餘。
「別怕，我會護你周全。」
靈均溫柔地望著孟夏笑，全不顧身後的森森劍氣。
陣外赤豹拚命吼叫著，傳遍了山野。
梨花村的村民皆被嚇得閉門不出，躲在家中不聽嘀咕。
難道是老一輩說的山鬼從霧影山出來了？
孟李氏卻睡得安心。
大驚小怪……等那些方士除了鬼魅，她過去那個聽話的姑娘就該回來了。只消稍作安撫，便會老實嫁給白建業。給她釣個金龜婿回來。如此，別說村中，就是鎮上也不會有人敢輕視了她孟李氏了。
山下人心惶惶，沐夕卻是剛剛蘇醒。昨夜吹著涼風舒服，不由地有些貪杯。
應當不會出什麼岔子吧……
「沐夕！沐夕！快去幫幫孟夏！」
纖阿焦急的聲音從望舒中傳來。沐夕睡了，她可沒有。望舒一直劇烈地閃爍著，加上遠處霧影山不同尋常的光芒。纖阿直覺孟夏出事了。
「怎麼了？」沐夕有些不解，孟夏有什麼可擔心的？又不像華嵐生在戰亂，此地平和，能出什麼事？再說，孟夏現在可是有靈均那小子護著的。
「你看霧影山便知道了。」
沐夕聞言向霧影山望去。
約莫是霧影山腳的位置，金光籠罩，隱隱能看見些雷電火光雜在其中。
難道是……誅仙陣！
沐夕連忙往霧影山方向趕去。
到底是哪個不長腦子的？連一方山神都敢算計！山神是山中靈氣精華集聚形成，若是一座山的山神隕落了，那麼那座山便到了盡頭。遲早會淪落到寸草不生的地步。
算計山神，無非是為了山中財富。而這種行為無異於殺雞取卵，可見那些賊人定是目光短淺之輩。
山神隕落是危害一方生靈的大事，況且孟夏若是神魂在其中受到損失，自己只怕是難辭其咎……
這廂孟夏看靈均身形不穩幾欲傾倒，卻是牢牢將她護在懷中。孟夏只覺鬱憤填胸，酸澀不止。她沒想過母親會騙她，更不知道，人類為了財富，會做到如此地步。
艱難地說道：「靈均……放開我吧……你別管我了……不值得。」
靈均只衝她笑了笑。
他的臉色越發慘白了，身形也是越來越淡，彷彿蒙上了一層濃霧。只等風一來便可隨風化去似的。
靈均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手護著孟夏，另一手從懷中掏出一支簪子簪在孟夏發間，輕聲說道：「你可不許丟了……」便失去了意識。
「不！」孟夏大聲吼著，聲音變得嘶啞。竟是突然衝破了咒印，緊緊摟住了靈均。
身上泛著月白色的光芒，像是水流一般，緩緩流入了靈均的體內。
沐夕趕到是，看到的便是這一幕，心中大駭。
她這是在用她的月神之力救治靈均！
沐夕不敢多想，連忙喚瞭望舒劍起，「嗖」地一聲，便撞毀了那誅仙陣的四柄仙劍。
不過是幾把仿製劍罷了，哪抵得上望舒這種正兒八經的上古神劍？若非靈均被算計，也不至於淪落至此。
誅仙陣登時四散為煙。
白興如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孟夏一個普通村姑，上哪認識的那麼多大能？就快成事了，又跳出來一個。
不禁有些害怕地看向三叔祖。
那老頭哪裡還有先前的威風？本來咒印被破，就對他有些反噬，再加上沐夕一上來便直接撞毀了他用心血鑄的仙劍，他這把老骨頭如何受得住？兩眼一抹黑，便昏死過去。
白興如這會兒倒像是鍋灶上的螞蟻，急得慌了。
三叔祖是白氏咒巫族這百年來對咒術陣法最為精進的。連他老人家都靠不住了，他這個什麼也不會的後生又能怎樣？如今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
白興如慌地兩股顫顫，雙腿之間不知何時變得濡濕一片……乾脆倒在地上假裝昏倒。
其實他大可不必擔心。沐夕受天地規則影響，實在無法插手凡間的事。方才白家三叔祖不過是意外反噬罷了。
沐夕沒興趣理會那兩個蠢人。只忙著施法阻斷了孟夏給靈均輸送的月神之力。
還是有些晚了。
沐夕雖及時攔下孟夏，卻也是在她輸送了大量月神之力后了。
孟夏被斷了輸送，也沒有惱怒。像是沒看見沐夕一般，氣息奄奄地趴在靈均耳邊，小聲說道：「我在九重天等你……屆時…梨花為引，相思為聘……」
說罷魂離身死，伏倒在靈均身上。沒有人注意到，靈均的手指微微動了動。
始終耗費了大量月神之力，沐夕將清和從孟夏的殘軀中引渡出來時，清和早已化為原形——月兔。
沐夕輕嘆了口氣，這丫頭送回月宮，只怕得養上好一段時間了。
將清和送歸后，沐夕神色複雜地看著靈均。這孩子……竟也是個痴兒。
一旁守著的赤豹看著一切。他明白，心中的結解開了。一直以來是他對孟夏的偏見太深了。沒想到最後還是孟夏將主人救了回來。
赤豹衝到靈均身邊，將靈均銜起，馱在身上。赤金的皮毛粘上了些許螢火，一雙金黃的獸瞳深深地看看沐夕，像是在訴說著自己的感激之情。
沐夕微微頷首。便見那赤豹馱著靈均轉身消失在霧影山的濃霧之中。
有赤豹守護，山中靈氣溫養，靈均不日便會痊癒的。沐夕放心了，總歸是自己帶大的孩子，當然盼著他們能過得舒心……
梨花落盡春散盡，碧葉葳蕤今夏來。
那一天，整個霧影鎮的梨花都落了，比往年的梨花落得都早。孩童們不諳世事，老人也只道今夏來的早。
後來，聽說霧影山上的濃霧消散了。滿山的梨樹，到了春天落英繽紛好不美麗。每逢行人路過，沒有不側目的。
也有人想到山上踏青，卻被鎮上的白家阻攔了，說什麼山上有妖怪。還有個落魄婦人常在山邊尋女兒的……各色的傳說，倒是讓霧影山更加成為眾人心中的嚮往之地了。
當然，這是后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