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冷青

第5章 冷青

如今,合府上下都曉得自家小姐的重要,整個兒太師府可以說是處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小姐出了岔子,皇帝能體恤倒也罷了,否則太師府必然擔着干係。

梧觴縮著肩膀站在門前,伸長了脖子往著空蕩蕩的街道張望着。天上仍落着雪花兒,片片似鵝毛,落在了屋檐上,街面上,樹梢兒上,偶有兩片、三片的調皮地飄進了屋檐底下,落在了梧觴的頭頂上,梧觴毫無知覺。

那看門的早已躲進了矮屋裏,透過半透明的窗格子,張見梧觴一個人搓着手站在門口等,於是從屋子裏拿了個草帽子和一件厚厚的灰黑色披風,遞到梧觴面前。

梧觴只拿了草帽子扣在頭頂上,便擺擺手,兩隻眼睛依舊眨也不眨地望着空巷子。磚紅的牆壁因年歲已久而染上了深色,遠遠地看去,像是不見底的烏黑,晶瑩的雪落在牆角下,將路上的泥濘和雜草覆蓋,一眼望去,巷路如一條白練,長長的,曲折的,通向四面八方。

雪花兒依然成片成片地落下來,給這灰濛濛的大地增添了亮色,皓月當空,與雪色互為映襯。

不知過了多久,梧觴等得手腳冰涼,巷子裏才重又響起了馬蹄聲。

馬蹄聲噠噠地響着,有些沉悶,像是踩在了棉花上。

沉悶的聲響很快便近了,梧觴往前迎了幾步。

馬兒跑得飛快,馬蹄抬起的一剎,周圍飛濺起點點水花兒。

馬背上,白文筠頂着風雪,雙肩上、頭頂上,都落了片白色,身後隱約坐着個人,歪歪扭扭的模樣,像是坐得不穩當,看得出來,這人是個沒騎過馬的,而且身量也並沒有多大,應當是大少爺請回來的大夫吧。

「大少爺,大夫請回來了嗎?」梧觴接過白韁繩,抬着頭問馬上的人。

白文筠回頭瞧了一眼,嗯了聲,自個兒先下了馬。他一下去,便露出身後坐着的人,藉著月色和白茫茫的雪,梧觴瞧見了那位大夫的模樣,原來是位姑娘,身形纖瘦,清雅秀致的五官鑲嵌在一張小巧的鵝蛋臉上,表情淡淡的,眉宇清冷,頭上戴着一頂方帽,肩上垂掛着一個包,一身荼白色的棉質厚長衫,整個人清麗脫俗,她就那樣淡淡地端坐於馬背上,居高臨下地望着雪地。

忽聽自家少爺含笑道:「怎麼着,你連下馬也不會?」梧觴側過頭,見自家少爺眉眼間隱含着怒氣,正好以整暇地微抬着頭望着仍坐在馬背上的人。

馬背上的人淡淡地丟出一句話:「不會,誰抱我上來的,總該自覺點......」

這女子話未說完,梧觴便見自家少爺攔腰就將她抱了下來,拉住她細瘦的胳膊便直奔後門。可憐那女子話只說了半句,站也還未站穩,整個人幾乎是被自家少爺拖着走的。

「噗」的一聲,馬兒的鼻孔里噴出一口氣出來,正對着梧觴後腦勺。

梧觴從驚奇中回過神來,牽着馬兒進了後門。

後門門檻前,遺下了一大片的馬蹄印子和人的腳印,大雪悄悄地覆了上去......

梧觴前腳走,看門的後腳就關好了後門,鎖上了。

此時,已是後半夜了,月已轉廊,人猶未眠。

大雪慢慢地停了。

「喂,你弄疼我了,放手,我自己會走......」廊道內,藉著明朗的月色和雪色,荼白色衣衫的女子終於站穩了,使了暗勁兒才甩脫了對方過分用力的鉗制。

手上抓着的東西突然消失了,白文筠猛地止住步子,回身,見荼白色衣衫的女子立在原地揉着手腕,一雙清水似的眸子委屈地把他瞧著。

白文筠急得又去拉她,卻被她敏捷的身手躲過。

白文筠驚咦了聲,沒想到她看起來弱不禁風的身形,竟這般敏捷。

「哼,我冷青雖是名救世濟人的大夫,卻也不是什麼人都能欺負的,你闖進我的房間,將我強行拉來,還這般粗魯地對待我,莫非大夫是沒有尊嚴的了?」

「我知道自己的行為不對,但小妹病情不容耽誤,你快隨我來,有什麼事看完病再計較也不遲......」

「呵。」冷青冷笑了聲,側着身子看他滿臉的急色,「你的意思是我斤斤計較了?」

「你......」白文筠啞口無言,對於那些口齒伶俐的女人,他向來是有些懼怕的,雖說自己口才也很不錯,但那些都僅限於做生意上頭,對於女人,那還真是沒招。他無奈地聳聳肩,道:「我真沒那意思。」

眼看着天色不早了,白亦筠心裏越發急得像爬了螞蟻般。

對方卻一點兒也不體諒他的心情,仍是面帶微笑,站在那兒,等待着一個合理的解釋。

「小妹她身子向來就弱,耽誤不起。」白文筠的臉沉了下來。倘若梧觴在這兒的話,定知道自家少爺這是真生氣了。

可冷青卻是個不會看人臉色的主兒,在她看來,病人固然需要救治,但排在第一位的永遠都是自己,自己的心情才是最重要的,至於救世濟人,那也要看心情。說她是好人,抬舉了,但說她是壞人,又有失偏頗了。

她這個人,亦正亦邪,亦善亦惡。

「是么,與我何干?」

這話說完,廊檐上忽然落下雪來,落到半空中的時候,雪塊碎裂成無數小塊,輕飄飄地砸在雪地上。

女子的聲音,清冷而倔強,高傲而淡漠。

白文筠被她的話給激怒了,臉上騰然變色,額角上青筋蹦跳,他一身玄色衣袍猛然繃緊,似蓄勢待發的猛獸。

冷青饒有意味地抱着臂膀瞧着他生氣的模樣,嗤笑道:「怎麼,這就生氣了?太師府的公子這般沉不住氣么?」

白文筠此刻恨不得掐死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之後,沉聲問道:「你究竟想怎麼樣?」

冷青慢慢吞吞地從自己隨身攜帶着的布包里找出一個四方的小木盒,從裏面抹了點膏藥,均勻地塗抹在自己被掐得紅腫的手腕,那動作悠悠然,那香味沁人心脾,白文筠霎時覺得渾身舒暢,心神漸安。

「不想怎麼樣,既然來都來了,無論如何也不能空着手回去......」

「一百兩。」白文筠冷著臉出聲道。

「呵,白公子,我想你是搞錯了,我的意思是......」

「二百兩。」白文筠臉色更冷了幾分。

冷青放下袖子,低喝道:「白公子!你夠了,不管怎麼樣,我冷青好歹也是醫神萬岷的徒弟,怎麼可能貪戀那些世俗之物,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白文筠道:「醫神早已雲遊四海去了,你也不過剛到這濟世醫館沒幾天,怎麼就擺起這麼大的架子,前幾日我祖母胃口不好,聞得你是醫神的徒弟,才親自請你的,可惜連個面都見不著,我竟不知這天下何時有了第二個醫神。」

冷青道:「你若是看我不順眼,大可以去請別的醫館的大夫,何必來勞苦我呢?」

「你的醫館離這兒最近,我不找你找誰?」

兩人正吵得不可開交,忽見梧觴找過來了,見兩人一左一右相對着爭吵,忙跑到中間勸阻。

「少爺,小姐還等著看大夫呢。」梧觴趕忙提醒自家少爺。

白文筠聞言,從側旁的石階下去。

梧觴急問:「少爺,你要去哪兒?」

白文筠回過頭來,說:「我去再請個像樣點的大夫回來,你去看看小姐怎麼樣了。」

「哦。」梧觴下意識地瞥了眼冷青,見她正用凜冽的目光盯着自家少爺的背影,不由打了個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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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中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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