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八章 芙蓉如面柳如眉
一代勾陳大帝的年少時光，居然是後來連他自己想到都會失笑的輕狂歲月。
那時大荒之上還有古神縱橫，勾陳是生長在朝歌山下野林子裡頭的一隻玄色狐狸。樹林里的生存規則很殘忍，弱肉強食。朝歌山在大荒的最北邊兒，一年裡有十個月都是大雪封山，所以林子里的妖物總是格外兇殘。
其中頂頂兇殘的，當數一隻無父無母的玄色狐狸。或許是因為天生九尾的緣故，從小打遍林子里其他妖物、未逢敵手的勾陳，自然擁有最美味的獵物、最享受的地盤。當然，還有最優先的交配權。
可惜的是，蛇女搖擺著纖細的腰肢遊盪過來，在一眾對她垂涎已久卻懾於勾陳淫威不敢出聲的妖物窺視下，眉眼含春地就差將自己的波濤洶湧送到了玄衣少年的面前尋求庇護的時候，換來的是少年橫眉冷眼地一句「真胖。」
細腰豐臀美艷火辣的蛇女嚶嚶嚶地哭著遊走了。留下了暗中觀察的許多妖物碎了一地的玻璃心。
勾陳百無聊賴地趴在樹梢上曬太陽。對狐狸來說，朝歌山上罕見的陽光明媚的天氣自然是極好的。晒晒皮毛，這樣才能使得柔軟華貴的黑色皮毛在大雪封山烏雲密布的時節依舊散發著矜貴而美麗的光輝。
最好的那根兒樹梢，自然是屬於勾陳的。朝歌山上只有這麼一隻狐狸，卻把一眾虎妖熊妖打的哭爹喊娘，勾陳懶洋洋地勾了勾尾巴稍兒，底下虎背熊腰六塊腹肌的虎妖連忙恭恭敬敬地遞上一盤果子，一副恪盡職守的小弟模樣。
山中的日子，如果就這麼悠閑下去，時不時拿小弟練練手，說不準勾陳的一生也能夠很有趣。
但是啊，天生九尾的玄色狐狸，註定要面對的是最艱難的命運。朝歌山上的小打小鬧，勾陳大帝一生中最為純粹的青蔥歲月，在被一隻從天而降的美狐狸宣告佔領之後，就失去了快意瀟洒的顏色。
從山大王淪為跟班小弟的痛苦，勾陳能滔滔不絕地說上半個鐘頭。但是現實還是那麼地殘酷——勾陳打不過這個同樣天生九尾，卻渾身雪白晶瑩、每一根毛髮都純潔剔透的母狐狸。
「你想怎樣？」
被一尾巴掃到了樹榦上撞出了一道凹痕的勾陳第一千次爬起來，惡狠狠地看著眼前神色悠閑自在的白狐狸。
她一定是上天派來懲罰自己的，一定是！
「小子，從今以後，這裡就是我白玉姬的地盤了！識相的，快爬過來叫大姐！」
美狐狸搖了搖尾巴稍，愈發地氣焰囂張。
桀驁的玄色狐狸連眼睛都是黑漆漆的，可極度的純黑中又泛著幽幽的藍光。玄色狐狸齜了齜牙，在美狐狸以為他要跳過來繼續打架的時候，勾陳嘆了口氣，有些蕭瑟地抖了抖毛：「大姐。」
朝歌山的大當家和二當家，從此便開始了胡作非為的時光。當然，對身為小弟的勾陳而言，這段時光是灰暗的，起碼在當時來說，很灰暗。朝歌山的一眾妖物更是迎風流淚三千尺，帶頭大哥從黑狐狸換成了帶頭大姐白狐狸，這朝歌山的天下是真的守不住了哇……
眾妖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為了緩解被白狐狸奴役的悲傷，就只能看黑狐狸的樂子了。
大當家在知道蛇女曾經對勾陳投懷送抱，卻被勾陳氣哭了的消息后，笑嘻嘻地嘲諷黑著臉的勾陳有眼無珠嘴笨口拙。連這樣嬌滴滴而女孩兒心都能毫不留情地傷，被點名的蛇女嚇得第二天就跟另一座山頭的蛟大王訂了親。失去了眼福的大當家從此看勾陳更不順眼。
當然，嘲笑的重點在於勾陳的毛色和對狐族自身知識的匱乏。
比如說……
大當家：「你的毛色真的很醜，黑漆漆的，像一團燒焦了的卻又不甘心淪為灰燼仍舊垂死掙扎的炭。」
再比如說……
大當家：「蛤？你居然不曉得我們狐族百年才能修成人形，修成人形后才能選擇性別？既然這樣，那我以後叫你妹妹好了，虧我以前一直拿你當弟弟看。男人有什麼好的，看見男人就心煩。」
朝歌山上喧囂歡脫的生活持續了大概有一兩年。
勾陳在白狐狸之前先化了形，月夜下玄色皮毛褪去，漸漸生長出少年健美結實的長腿，和一張英挺深刻的面容。眼睛依舊是深沉的墨黑色，帶著點幽幽的藍光。
白狐狸蜷縮在少年不遠處的樹梢上，大大咧咧地點評著他的身材：「我父王說過，男人可以沒有俊臉，但必須要有腹肌！肩寬腰細腿長才是男人的終極身材模板。但是說到這裡，本姑娘也很困擾，畢竟母后也說了，腰細的男人不舉……」
勾陳黑著臉，面無表情地轉過了身去，背對著白狐狸，默不作聲地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衣服。他此前曾經去過人類的集市，知道人類是要穿衣服的。化作了人形的妖物，自然也是要穿衣服的。
「我有沒有腹肌，你大可以伸爪子過來摸摸看。」
勾陳漫不經心地淡淡的一句話拋出去，背對著勾陳的白狐狸卻悄咪咪地用柔軟的爪子捂住了自己的臉。
那裡紅的發燙。
不久之後，白狐狸也到了百年的年限，她化形的時候，趕跑了周圍一眾好奇心爆棚的妖物，在朝歌山中的小瀑布旁游著，連勾陳都被她趕到了一旁看衣服。
那是她從落到朝歌山之時，身上就帶著的一套華服衣裙。是少女在化形之後的第一身衣裙，勾陳並不知曉白狐狸的家境，也沒有問過這個問題。只是在背過身去，聽著瀑布嘩啦啦的流水聲的時候，百無聊賴地看著手中捧著的白色紗裙，覺得這衣服應該真的很貴。
水聲漸漸小了的時候，勾陳聽到了腳步涉水而來的聲音，然後就是熟悉的嬌嗔嗓音，說：「黑木頭，不許轉身，閉上眼睛！」
有什麼他不能夠看的東西么？大家都這麼熟了，當初他化形的時候，可沒有瞞著這個女混世魔王……勾陳的腦海里驀然跳出來這個念頭，而後還是屈服在了大當家多年的武力壓制之下，老老實實地閉上眼睛，把手裡捧著的輕盈的紗裙交到了少女的手中。
衣物簌簌摩擦的聲音落下后，勾陳終於還是忍不住睜開了眼睛，看著面前潔白纖細黑髮如瀑的少女。
芙蓉如面柳如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