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招聘

天剛剛亮，一肚子心事的葉濤就醒了。看看手機上的時間，他急忙起床洗漱。臨近年關，仍在開工的工廠越來越少了，而做日結的人還是平時那麼多，他必須起早才能趕上。他需要錢過年。

想起昨晚拿到的兩萬塊錢，內心裡還是感到慶幸的。所謂天無絕人之路。如果父母知道他在這邊過得並不好，肯定要他回去。他知道，自己已經無法適應家鄉小城的生活了，也無法適應那裡的各種關係，人際交往。但現在，他不得不考慮放棄向上的念頭，只是希望留在廣東的時間能長一點。

雨已經停了，城中村的街巷濕漉漉，他小心的避開水窪，來到勞務市場門前的廣場。

這裡已經聚集了上百號等著日結的人。幾個黑中介正在那裡吆喝。他沒有理會，看了一眼熱氣騰騰的早餐攤。尋思要不要先吃點東西。或者頂到中午，用免費的午餐補回來。看到熱氣騰騰的手抓餅，包子饅頭，想到剛剛拿到了平時半年的積蓄，他決定給自己一點犒勞，買兩個肉包。

拿出手機付款的時候，他看到了微信上的添加請求，那頭像再也熟悉不過了，是阿珂。

分手以後，微信QQ都拉黑了。重新添加，讓他一陣激動。

「哥，你也在啊！」有人向他打招呼，葉濤抬頭，原來是昨天在列印店的那個年輕人，顯然，他也住在附近。

葉濤答應：「嗯，等做日結！」然後從早餐攤上拿起兩個包子，掃碼付款：「你要不要也來兩個？」

「我吃過了！」年輕人說著，丟掉手抓餅的包裝紙袋，掏出紙巾擦擦手：「做這個太辛苦了，因為日結，老闆會狠命用你，工資少不說，還很累的！」

「是很累！」葉濤苦笑，昨天一天下來，他已經深深的體會到了日結的殘酷，因為日結平均工資比正常的打工族多，老闆分配的任務滿滿，工作效率比正常員工高出一倍。既然花了錢，肯定要把做日結的力氣榨乾凈。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做力工了，葉濤覺得一時間難以適應。

但即使是這樣，也要堅持。也許在年前的日結中能賺點錢，雖然得到這筆錢已經不必要做日結了，完全可以舒舒服服的回家過個年，但他希望能借這個機會給自己一點改變生活的機會，不能總是打遊戲了。阿珂就是因為這個離開他的。

想到阿珂加他，他打算結束對話。但那青年繼續說：「我這裡有個機會，能發揮你的特長，有興趣么？」

葉濤停住了。無論如何，在電腦前工作，比做任何工作都舒服的多，窗明几淨的辦公室，空調。只需要操作滑鼠鍵盤就可以完成工作，如果知道深圳的天氣，就懂得，工作環境好是多麼的重要。南中國那種濕冷濕熱的天氣，對人的身體也意志都是一場巨大的考驗。

他看看廣場方向，數百人彷彿被抓住脖子的鴨，伸著頭眺望街道的盡頭，眼巴巴的盼著那些找日結的大巴車。

他決定等一等，阿珂就這樣不告而辭，將他的尊嚴視為無物，現在想重歸於好，也要有點耐心才行。

「什麼工作？」葉濤問。

「去菲律賓，天使城！」那青年說。

「去國外打工？」葉濤一愣。

男青年說：「菲律賓不遠，飛機一兩個小時就到了。天使城是旅遊城市，世界各地來天使城遊玩的客人很多，也很多中國遊客。」

他說：「那裡有很多賭場，需要懂電腦的人。管監控啦，籌碼結算之類的，都需要懂電腦的人。」

葉濤笑笑，他知道這工作沒多少技術含量，因此，工資也不會很高。菲律賓是第三世界發展中國家，經濟還不如中國，漂洋過海的賺那點工資，不值得。

「那邊待遇怎樣？」葉濤只是出於好奇。

「賭場很賺錢的！」男青年解釋：「賭場客人多，生意好，除了早期的投資裝修費用，後期是凈賺。所以老闆也很大方，我在那裡每月收入一般相當於人民幣5萬左右。」

「5萬？」葉濤不由得打量一下他。

「我在那裡維護電腦系統，是殺個毒清理個垃圾什麼的，技術比你差遠了。昨天修復office那一招就沒幾個人懂。你去，待遇肯定很好。」

他看看四周，好像是看一下有沒有人注意他們的談話，壓低聲音說：「老闆這次就是叫我回來招人的。馬上要過年了，春節正是遊客高峰。人手不夠用。」

看到葉濤心動的樣子，男青年拿出自己的身份證：「這是我的身份證，我叫錢四明。江西的。和你算是半個老鄉。遇到一起算是有緣。」

葉濤看看那身份證，沒有說話。

錢四明繼續說：「這個待遇，除了工資以外，公司包吃住，包每年來回四次經濟艙機票。逢年過節還有紅包，一般相當於整月工資。客人贏錢了，也會打賞。不過錢不多，算外快。」

他看看葉濤：「你有護照么？」

葉濤點點頭，和阿珂在一起的時候，兩人曾經去韓國濟州島旅遊，也辦過港澳通行證。

「公司幫你辦簽證的話，很快就能辦好。」

人去騷動起來，遠處駛來了幾輛大巴。葉濤說：「我考慮一下！」

「機會難得哦！」錢四明笑著說：「趁過年才有錢賺，平時死工資多！」

憑著身強力壯行動敏捷，跑在人群後面的葉濤也上了車，還搶到一個後排的座位。大巴啟動以後，他掏出手機，打開微信，在阿珂的好友請求頁面上點了「接受」。

然後，他靜靜地等。微信和QQ不同，無法判斷對方是否在線，是否打開靜音。他只能等。

之後，他發了一個「你好！」這是葉濤在添加陌生人時候慣用的一句。但阿珂也沒有回復。

大巴車晃動著轉個大彎，他往窗外看一眼，汽車正在駛向龍華的工業區，少數仍在開工的工廠都在年底趕工，想必今天又是緊張勞累的一天。

他想起了錢四明的話，打開微信錢四明的頁面，昵稱正是他的名字。後面還有一串電話號碼。典型的業務員昵稱。

他翻看了一下錢四明的朋友圈，他應該設置半年可見，很多照片，大都是熱帶風光，豪華的東南亞建築，充滿異國色彩的繁華街景。也有錢四明衣冠筆挺和同事聚會的合影。分享到朋友圈的勵志雞湯文等。

月薪五萬，每年四次的往返機票！——這些條件對他而言有足夠的吸引力。甚至，阿珂都不太重要了。如果他能夠賺到錢回家，讓大家看看他不是一個光會打遊戲的廢人，阿珂也會回心轉意的。

他看看阿珂的頁面，仍沒有回復。就關掉屏幕，把手機放進口袋裡閉目養神。不知不覺的竟然睡著了。

直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猛然驚醒，一車人都在看著他，面前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姑娘，穿著皮夾克，很乾練的樣子，正微笑著看著他。

他環視四周，車停在國道上，距離工業園還遠。

「你是葉濤么？」姑娘微笑著說：「請你下車來一下！」

坐在前面的中介嚷嚷：「動作快點，別耽誤人家做工！」

葉濤疑惑：「你是誰？為什麼要我下車？」

「快點啦，人家老闆找你有事！」

「下車在好好說！」做日結的工人們催促。

葉濤不由自主的起身，跟著姑娘下了車，大巴立即關門開走了，葉濤這才發現，姑娘身後停著一輛黑色的大型SUV。

「我是領英網的！」姑娘微笑著：「有位老闆對你的技術很感興趣，想和你聊聊！」

「可是，我要去做工！」葉濤看看遠去的大巴車扼腕。

「日結多少錢？」姑娘問。

「兩百塊一天！」葉濤回答。

「那，先和老闆談話吧，我們負責你的損失！」姑娘拉開SUV的後座車門。

葉濤無奈，只能上車。不過想到不做工就可以得到兩百塊，內心也稍有安慰。

後座上是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不過葉濤看，怎麼也不像做生意的老闆。這位的眼神太犀利了。上車坐定，才發現這台七個座位的大型SUV已經改成了一個小型辦公室，電腦，印表機一應俱全。

中年男人手裡拿著一份簡歷，葉濤瞥了一眼就知道是自己在領英上發布的個人資料。

「談談你的情況吧！」中年男人微笑著，將簡歷放在一邊。然後遞過一支香煙。

葉濤搖搖頭：「不會。我的資料領英上都有了。老闆想找有電腦特長的技術員么？」

「簡歷資料我看了！」中年男子說：「我想請你談談你自己。比如小時候的生活，在哪兒上的小學，中學，給你印象深刻的老師。你怎麼喜歡上電腦的。還有家庭情況。你應該是有女朋友了，是不是快結婚了？」

「剛分手！」葉濤苦笑：「老闆怎麼會對私生活感興趣？」

「希望你不要介意！」中年男子微笑：「我們的公司呢，有些特別。要求成員之間的配合默契。性格方面不能有缺陷。你的能力應該是沒問題。所以，我想了解的是家庭環境，以及家庭環境和幼年生活給你的性格造成的影響！」

「我？」葉濤苦笑：「我太簡單了，也太普通了！」

但對方聽得很仔細。葉濤只好大致的講了講自己的家庭，童年，上學的經歷。

「來廣東十年，應該有很多朋友吧！」中年男子問。

「嗯，大都是老鄉，還有工作中的同事。也有老闆，不過不經常聯繫。」

「你的朋友中，你電腦技術是最好的？還是有其他人比你更好一點？」

「我算是最好吧！」葉濤苦笑：「老鄉同事，電腦有問題都找我。公司里也一樣，電腦有問題老闆就叫我修。這些年沒少做這些免費的工。」

中年男子微笑著點點頭：「好吧，如果有意，我們會再聯繫你！」

他和葉濤握手：「謝謝你！」

葉濤明白談話結束，於是起身下車。那姑娘正在車下等。將兩張百元鈔票遞給他：「大巴車已經走遠了。是送你去工業園，還是回住處？」

葉濤看看手機上的時間，知道已經趕不上了。就是到了工業園，日結已經開工，不會再添人。去也白去。

「那，我還是回去吧！」

「你上車，我們送你回去！」

葉濤重新上車，按照姑娘的手勢，他坐副駕駛位置。姑娘開車，一路無語，車很快返回城中村，在廣場上停下。

「謝謝！」葉濤下了車。向中年人和姑娘道謝。

「嗯，今天的事情，不要對外人說！」中年男子叮囑。

「我知道！」葉濤雖然詫異，但還是答應。汽車很快消失在街道盡頭。他明顯的感覺到，車上的兩人都鬆了口氣。

「一場談話，不到半小時，就給兩百塊！」他雖然詫異，但感覺自己越來越幸運了。雖然不能和昨晚得到的兩萬相比，但這是白得的。對方心甘情願的給。自己收錢心安理得。

他掏出手機看看，一邊向出租屋方向走去，內心裡抑制著自己回去后立即開機玩遊戲的念頭。這時，微信忽然傳來阿珂發來的消息：

我懷了你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