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沉默
被人這麼追著問，王小杉心裡都有些打怵，以至於第二天在來教室的路上，她很艱難的挪動著步子。從沒有那一刻像此刻，讓她不願見到牛今成，或者說害怕見到牛今成，在或者說害怕和他說的第一句話，又是圍繞著昨天那個讓她丟臉丟到姥姥家的話題。
然而，事實還真就如王小杉所料，她站在昨天相同的地方，看到了那個也站在昨天那個位置的牛今成，一時間不知道是該進還是該退。
一陣冷風吹來，只瞬間就將王小杉的那點猶豫不決吹了個散。快步走到門前，像往常一樣，是像那個人每天都只有她自己，沒有別人的往常一樣，她掏出鑰匙，打開門，而後開燈，隨手在隨手關門。就好像外面真的只有她一個人一樣。
只可惜，王小杉有手，那人同樣也有，甚至力氣還比她大很多。
兩人僵持了半天，就在王小杉自認為擋不住的時候，她泄氣的撒開了手，轉而返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我沒怎麼你吧，你幹嘛不讓我進教室」牛今成不明所以，見那人不回答，他接著道「你沒事吧？」
「別問我有沒有事！」這句話她昨天聽了不下百八十遍，聽到耳朵都起繭子了，以至於今天一聽她條件反射的決定刺耳。
牛今成一愣，這人好像發火氣了，倒是稀奇，他接著道「為什麼不能問你有沒有事？」話是這麼說，可他心裡比誰都清楚這人為什麼不讓問。
瞪了他一眼，王小杉轉過臉，不在看他，為了防止他再說'沒事吧'這三個字，她兩隻手一邊一個將耳朵堵的嚴嚴實實，嘴裡也不停的念著書。
這麼一副明顯不解釋，不理睬的架勢，牛今成到沒有生氣，甚至他還有點自娛自樂的認真的聽她讀書，一邊聽，一邊記，要聽不知她說出的話，要記的也不只書上的內容。他要聽要記的是她的聲音，她的音色，像是把這些深深刻進骨子裡一般。
或許以後都沒有機會在這麼近距離的聽她說話了！
接下來的一整天，王小杉都沒聽到這人在講話，也不是沒講話，是沒講廢話，就好像是突然回到了剛開始兩人坐在一起的樣子，距離很近，卻總有種疏離感。
不知道這人是怎麼了，王小杉想問，卻又張不開口，畢竟早上的時候，是她拒絕和這人講話。她想反正今天也要回家了，下次再見的時候是周一，說不定他就好了，如果還不好，到那個時候她再問。
只可惜，這麼一耽擱，一猶豫，王小杉再也沒有問他的機會了。甚至後來，王小杉想，是不是如果她當初問出口了，兩人的關係也不會就此凍結，是不是一切就會不一樣了。只可惜，她回不到從前，答案也無從可知。
放假回來的那個周一，一件讓所有人都沒預料到，更讓王小杉覺得五雷轟頂的事，發生了。這麼說也不準確，至少有兩個人是知道的，一個是讓這件事發生的始作俑者，老班；另一個，就是此刻還坐在王小杉旁邊，默默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的牛今成。
周一，就像兩周前的那一次一樣，在所有人都還處於周一綜合征，昏昏欲睡提不起精神的那一刻，老班突然走進班裡，在裡面來來回回晃悠了兩三圈，最後走到講台旁邊，斜倚著。看著班裡的學生，半響沒出聲，不知道在思索著什麼。
而後，他立起身敲了敲桌面，然後說道「都停一下，等一會在背，現在到外面站好，按照身高依次排好，男女各站一排。」
原本還不以為意的王小杉，瞬間就猜到了老班要做什麼，心裡有點慌張，還有點害怕，可思緒不受控制的往那些方面想。所以說有時候女人的第六感還是很準的，就像此刻，她已經預料到自己接下來會是什麼樣了，她想她和他同桌的日子，可能已經到頭了。餘光悄悄的瞥向右手邊的人，好吧，那已經不是餘光了，她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這人吸引著，然而這人依舊只是低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接下來，果然如王小杉想的那樣，排位，重新排位！沒有按照成績好壞，而是按照身高的先後順序，小個在前，大個在後，一次走進教室，好在的是，不是按照順序依次坐好，而是先進去的人先挑選座位。王小杉是第五個進去的，和她一同進去的是她的前同桌劉躍。沒有管他要坐在哪裡，王小杉自顧自在靠窗戶的一側找了位置，坐了下來。見狀，劉躍也只能跟上去，沒辦法誰讓老班規定一起進來的人就是接下來的同桌，而他們兩個的身高在班裡恰好屬於同一水平。
默默的看著窗外，這個位置實際上是之前倪佳做的那個位置，班裡最裡面的一列，第三排，靠著窗戶，是王小杉從前認為最好的位置。處於班裡的外圈，幽靜，不會被人打擾，同時，還有窗外的風景可以享受。
只是現在眼睛看著窗外，心卻早就不知道奔向何處了。
......
王小杉回到家，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待遇。從前家裡窮，沒錢買東西吃，王小杉自己也不要，現在日子一天比一天好過，一回到家，桌上，柜子里到處都是好吃的，有水果，有零食，還有酸奶。她老媽從看到她開始，嘴裡就沒聽過，然而，三句話里至少有兩句說的是她變瘦了！
王小杉心想，她變瘦了不是正好嗎，之前雖然算不上多胖，但還是太壯實了，現在倒是正好，也不，她覺得還有點胖。
「回來就好好休息，餓了吧，先吃點零食，一會做好飯再叫你」老媽高高興興的把人領進屋，然後自己走進廚房，開始做飯。
看著這桌上的一大堆零食，她想起之前幾次回家，好像還沒有這麼多，甚至連一半都沒有，這次，老媽居然準備了這麼多！左右看了看，不想吃，可又覺得白費了老媽的心意。挑挑揀揀，最後還是拿起了桌上的一瓶酸奶喝了起來。
這酸奶的味道比起之前那人拿給她的不知道要濃厚了多少，可是喝著，總感覺少了點什麼。也許是自己後來喝過的太多，嘴巴變叼了，也許，只是因為那兩瓶酸奶是那人拿給自己的，所以感覺多了些不一樣的味道。
許是一夜都是在火車上坐著，王小杉沒有睡好，躺在沙發上，放下酸奶瓶沒過一會，她就困的睜不開眼睛。隨後扯了個毛毯蓋在身上，王小杉陷入了深眠。倒不是她不想去床上睡著，而是她的床許久沒有人睡，上面的床褥都被她老媽拿出來曬了，現在正好在外面晾著，只能委屈一下了。
許是一路上想的太多，即便是睡覺，王小杉依舊沒能從那久遠的記憶中回過神來。
坐在窗前，一直到所有人都落了座，班裡開始出現吱吱嘰嘰的聲音，王小杉才彷彿夢被驚醒一般，站起了身。然後走向那個她熟悉又陌生的位置，此刻那裡只剩下她一個人的桌凳，那個人的桌凳早在王小杉一步步走過去時親眼看他挪開了。好吧，也是因為他的位置和之前的位置離的很近，就在他后一排的位置。
走過去，沒吭聲，只是動作卻異常的墨跡和猶豫，王小杉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也知道自己在墨跡什麼，無非就是那人給自己打一聲招呼，哪怕只是對她露出一個敷衍的微笑，也行！
可惜的是，那人就好像突然變了一個人一般，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臉沖著牆，枕著自己的胳膊閉眼睡覺。
好吧，到了最後，這人也沒看自己一眼，王小杉說不上來是什麼滋味，總覺得似幻似真，似夢似實，這短短的兩周，她竟開始懷疑究竟從不從出現過。
好在桌子對王小杉來說不算重，她從小跟著家裡人下地幹活，粗活重活都做過不少，在女生中倒也算得上是個大力士了。將書取下來一小部分放在凳子上，而後兩手抓起桌子的兩邊，一用力，桌子腿就離開了地面，而後磕磕絆絆橫穿教室，走向了另一邊。將桌子放好，她又轉身折回來，目光緊盯著自己的凳子，目不斜視，走過來，雙手一抬，連帶著上面的書一起，快速的走了回去。和之前的磨磨唧唧相反，此刻的她要多利索就有多利索。
再然後，不管別人如何，她甚至都沒來得及看自己的前後左右是誰，就逼迫著自己投入了書本中。她想，忙起來，腦子裡裝滿了書本上的知識，她就沒有空餘的地方在想其他了吧。
只是，人的精力終究有限，當她無法在逼迫自己的時候，她的腦子，又開始不受控制的想著什麼東西。而這一想，就是大半天，甚是比她用來學習的時間還多。
「你在看什麼？」劉躍問道。在問這句話的時候，他已經順著她的目光看了過去。
猛然回過神來，王小杉才發現自己剛剛又走神了，而她視線的重點，正好落在教室的另一側，那個靠近窗戶的人身上，眼睛依舊沒有收回，她看著視線卻在悄無聲息的變化著，而後她很淡定的回到「沒什麼，就看看窗外」。沒什麼，就看看窗邊的那個人，更確切的說，是後背正好抵在窗戶邊的那個人，他的位置比窗戶要靠前一點。
「我知道了」劉躍點點頭，回道。只不過，他這四個字，聽在王小杉耳朵里卻十分的刺耳，他知道了，他知道什麼了，知道她在看窗，還是知道她不是在看窗，而是再看窗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