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菊與貴人
「你說、你說什麼？」我一聽這話，當即沒從凳子上摔下來。
織心一張臉漲得通紅，雙手在胸口撫了好一會兒才喘上來：「平、平貴人侍寢了。」
「此話當真？」
「千真萬確！」
「從哪兒來的消息？」
織心跺著腳跟我說：「今天中午，鳳鸞春恩車剛把平貴人送回去，大家都見著了！」
「你說中午才送回來？」
「是呀！」織心瞪著大眼睛對我道，就差把「咱們去瞧瞧」幾個字說出口了。
「咱們去平貴人那兒看看？」我試探著問。
「轎子已經備好了！」織心一溜煙的就跑了出去，不停的在外頭催楊泰：「快點兒！娘娘急著呢！」
我們剛到鍾粹宮門口，就隱約聽見裡頭有動靜，院子里站了好幾個宮女。想來也是，平貴人進宮多少年才第一次受幸，宮裡的姐妹多少都會來看看。我讓織心進去先行稟報一聲，其他人不要多做打擾，沒多久就看織心踮著腳走了出來。
「娘娘，別進去，敏貴人在裡頭呢！」
「敏貴人怎麼跑這兒來了？」我正探著頭想往裡瞧，就見祥貴人愁眉苦臉的往外走，遇見了我，跟遇見了救命稻草似的一把抱住我哭起來。
「娘娘啊——」
「怎麼了？」
我被她哭的一臉發懵，連忙拉了她往側邊走：「在這裡哭哭啼啼的免得被有心人聽去，你怎麼了，誰欺負你了，我替你做主。」
祥貴人吸著鼻子哽咽：「娘娘，您是不知道，敏貴人這兩天沒日沒夜的往我這兒跑，可勁兒的給平貴人灌迷魂湯，平貴人跟被下了蠱似的，您可千萬救救她啊！」
「下蠱？」織心聽了一臉吃驚：「祥貴人，這話可不能瞎說，宮裡巫蠱之術可是大忌諱！」
祥貴人指著院子里，說的千真萬確：「娘娘您去看看吧，不過敏貴人現在還在，等她走了，你且去瞧瞧就是了！」
我聽著疑惑，又覺得好奇。說什麼巫蠱我是不信的，敏貴人不過一個嬌小姐，哪有這般了不起的本事？不過她這人想法奇怪的很，給平貴人說了什麼奇怪的話倒的確不一定。
我與祥貴人在旁邊角落裡躲了一會兒，好半天才見敏貴人出來，走遠了才進鍾粹宮。剛靠近平貴人所在的院子，我就感覺到一股不一樣的氣質撲面而來。
如果說以前平貴人給我的感覺是謎一樣的凝視，那今日，就是一種優雅、舒緩、風度翩翩。
而這種風度里，透著一種神經兮兮的詭異勁。
祥貴人把我推在前頭，我進了殿內，抬頭就看見一個人穿著一身鵝黃色的旗裝站在窗戶邊。她頭上戴著菊花頭飾，身上綉著菊花紋樣，手裡的扇子也不是素的了，上頭照樣綉著一朵菊花。
整個人彷彿菊花精附體，嚇得我打了一陣激靈。
「她……她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我小心翼翼的問祥貴人。
祥貴人對我耳語道：「幾天前，敏貴人來了一次，第二天就這樣了。」
我在祥貴人和織心的鼓勵下鼓起了勇氣，往平貴人那裡小心翼翼的走了兩步。我還以為她沒見著我，正要與她打招呼，就看見平貴人轉過了身來。
「是你？」
「是我。」
「你來了。」
「我來了。」
「你覺得這菊花好看么？」
「好看。」
「那我呢？」
「也……挺好看的？」
這個對話依舊是一問一答，但其中的氣氛我覺得多有不對。
「你難道不疑惑為什麼夏天會有菊花么？」
我一拍腦袋：「啊對啊，為什麼夏天會有菊花？」
「在此之前你不應該先詠菊花么？」
我縮了縮脖子：「有……這個必要嗎？」
我反問了一句。
她看著我，往前走了一步。
我發誓，我覺得她的氣勢比以前又強了不少。
她走到我面前，雙眼直勾勾的看著我：「你難道不應該先詠菊花么？」
凝視升級了！我內心一驚，在腦內瘋狂搜刮關於菊花的詩句：「那……詠菊……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后百花殺……」
不好，這詩有點兒造反的意思，我連忙閉嘴，還好平貴人並沒有在追問，只是不停搖頭：「不行，此詩不好，此詩不好。」
「那還請您賜教？」我連忙把話語權讓給她。
平貴人的腳步頓住了，她轉過身，看著那株菊花，抬起頭，臉迎著窗外的光。陽光落在她身上形成一層金邊，把整個人籠罩的更加黃不拉幾，最主要的是，也不知道會不會熱。
「寧可枝頭抱香死，不曾吹落北風中。」她對我輕聲吟誦道，轉頭看向了我：「瑾妃，你通文識字，可知道這首詩？」
「我……我不知道。」我搖搖頭，我只知道一些平日里常見的詩詞，未曾聽過這首詩。
「哎……」說到這裡，她深深的嘆了口氣：「祥貴人不知道，你也不知道，這宮裡，怕是沒有人能與我一同談天說地了。」
「這個……」我忍不住想撓撓頭皮，最後只好撓撓臉：「這首詩，怎麼了嗎？」
「這首詩比喻了我的志向。」
「什麼志向？」
「寧可玉碎，不可瓦全。」
「可是也沒人要你碎啊……」
「若是愛我的人辜負我，我必然不會原諒他。」
「你是怕皇上辜負你？」
「我只喜歡情深義重之人，若他真心對我，我便也會一心一意的待他。」
「皇上對所有人都是真心的，並不會作假。」
「若是哪日我被人陷害，他也不能相信別人，不相信我的話。」
「你被人陷害了？」
「我絕不會做為了爭寵而欺上瞞下的事情，我不是那種小人。」
「皇上也不是不分是非之人啊。」
在這種你一言我我一語中，我終於找到了與她聊天的節奏。
「那你今日這般打扮，還有這朵……這朵菊花。」我湊過去仔細一看，才發現這朵花竟然是絹布所制，用布料剪裁也要裁一朵菊花出來，可真是為難了她……：「你做這些是為了什麼呢？」
「在敏貴人的提點之下，我終於知道了我是誰。」平貴人道。
「你不是鈕祜祿·安平？」
「不。」她看著我，眼中有著我，我的臉上有著惆悵：「我記憶中真正的名字被她喚醒了。我，叫沈眉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