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第154章

趙慕鳶的馬車才在趙府正門外停好,就看到穀雨站在門邊兒候着,心中暗叫一句完了。

「三小姐。」穀雨上前道,「老太爺說您既然能下床亂跑了,也該去先和他請安才對。」

「我知道了,現在就去。」她訕笑着。

榆犀堂

二哥跪坐書案旁研磨,祖父專心致志繪著副山水丹青,將她晾在一旁許久才讓起來,「傷大好了?」

「也差不多了。」

「那就是還差得多。」趙奉睨了她一眼,「從你要踏入行商路時,祖父便說過,量力而行,萬事不可強求。」

「孫女一直謹記着呢。」她恭順道。

「你記到哪裏去了?」祖父冷哼一聲,「崇天門是你該去的地方嗎?你若一直躺在院子裏養傷,我念你忠君護國之情可不予責怪,偏你要任性妄為!你去刑場做什麼?」

「我....」趙慕鳶暗暗砸吧了兩下嘴,尋思著這檔口還是別說那麼多為好,「孫女就是想看看楊家被繩之以法。」

「祖父喝茶。」趙鳴鶴適時遞上一杯熱茶,隨即悄悄瞪了她一眼,「阿鳶不懂事,您消消氣。」

趙奉接過那茶喝了兩口,果然怒氣平了許多,

「傷好之前,不許再出府了。」

「孫女知道了....」

「回去歇著吧。」趙奉看了眼門外的龐魁川,眼神閃過一絲恐嚇,「還望龐大夫費心,好生照顧阿鳶。」

趙鳴鶴緊跟着起身,「祖父,外面下雪了,孫兒送三妹回去。」

趙奉揮揮手,讓他們都趕緊退下了。

「看你還長不長記性了,不是說知道錯了?」

「知道錯了,下次還敢。」她笑嘻嘻道。

「你——」趙鳴鶴氣得敲了下她的腦門兒,「你再這樣,我真不理會你了,也不讓長姐理會你。」

「好哥哥我不敢了。」她拉着二哥的衣袖撒嬌,「該做的事情也都做完了,我這段時間真不會出去,定然好好養傷。」

「我才不信你。」趙鳴鶴說着,見假山旁閃過一道身影,高聲道:「是什麼人?」

「二哥。」趙慕鳶攔住要上前查看的二哥,與瀲枝對視,「繁月閣里也該料理了,上次說的那桂山,打斷了腿送到宋家吧。」

「阿鳶。」趙鳴鶴一驚,怎突然行如此狠厲之事。

「二公子不知,楊家出事那些時日,宋夫人總差了桂山去宋家通風報信。」瀲枝替她解釋道,「這樣的下人總歸喂不熟的。」

「是啊。」趙慕鳶點點頭,「他既然如此忠於宋家,不如我就送他直接過去。」

「那也不必打斷了腿。」趙鳴鶴微微搖頭。

「打斷了腿,他不是還有一顆忠心嘛。」她輕蔑一笑,「二哥不必擔憂,宋家必得保桂山不愁吃喝,那才叫人做的事兒嘛。」

趙鳴鶴這才明白她的用意,只道:「雖要立威,卻也要握好分寸,別逼得宋家此時就對趙家不利。」

「我就嚇嚇那姓宋的。」她咧嘴笑道,「父親說了,日後咱們趙家不跟他們宋家爭的,他們想封侯拜相,向皇上討去就是,咱們才不要。」

趙家在朝中實力一時無人能撼,而今楊家剛倒,要穩定朝局,必然要先穩住自己。這是齊潄當初的意思,如今父親和祖父也正好是此意,也省去了她在其中遊說的功夫。

如此可見,黨爭權謀之術,祖父和父親確實更有遠見,倒是她一直在瞎操心。

不許出府,趙慕鳶便安心養傷。

這兩日在院子裏賞雪煮茶,看看賬本,雅俗兼得,也正好約了嚴芶和程目他們前來閑聊。

「南方口味多以清淡為主,孜然口重,在北方確實更吃得開。」嚴芶說道,「永壁剛剛落戶,諸事繁多,你們年後可有的忙累了。」

「累倒不累,只是忙了才有錢賺嘛。」程目笑得一臉輕鬆,他可不怕忙。

「嫂子近來可還好?」趙慕鳶就着火爐剝瓜子兒。

「都好,她今日原想來的,天兒冷我怕她著風寒就沒讓跟來,三小姐還見諒。」

「嚴大哥是對的,懷了身子的人是該處處小心。」她贊道,嚴芶真是居家事業兩手抓的好男人。「等過幾日我能出府了,咱們也趕緊把年會辦了,讓各地的掌柜們在京城耽擱了許多日,我真挺過意不去的,到時候嚴芶你們也去,議表哥前日回的京城,他也得過去。」

「小姐過意不去什麼啊,那些人開懷着呢。」蔣六兒插話道,「程目天天安排了喝酒蹴鞠,逛戲園子聽唱曲兒,個個都樂不思蜀的。」

「你還真是都給安排的明明白白啊。」趙慕鳶沒忍住笑出了聲,「也好,只要別整那亂七八糟的,這銀子我全給你報銷了。」

「那敢情好啊。」程目眼都亮了,搓了搓手道:「賭牌....算亂七八糟的事兒嗎?」

「蹬鼻子上臉呢。」蔣六兒踢了他一腳。

正說着,余嬤嬤從外面進來,通傳道:「小姐,齊家三公子來了。」

齊邕?楊琇有消息了?她忙道:「快請進來。」

言罷,齊邕匆匆進屋,大呼道:「趙慕鳶,你怕是要死了。」

「你這人怎麼說話呢!」魁川一聽就來氣兒,他這才把慕鳶的傷治好,這人亂說什麼呢?

「不是。」齊邕一看屋內眾人目露凶光,忙擺手,遂上前幾步小聲道:「楊琇從前在朝堂的黨羽,為自保姓命遞了封密函,我這還熱乎的消息,聽說是告發了你與當初四皇子之事。」

「還老東西果然還是不肯放過我。」趙慕鳶咬牙,雖然皇上心中有數,但這事若是此時再提起,說不准他還真能和趙家翻臉算舊賬;畢竟天子喜怒無常,利用完了一腳踹開,史書之上比比皆是。

換自己是皇上,不想朝堂再出個楊家,那也絕對是要一萬個警惕著剩下的宋家和趙家。

「你都知道了?」齊邕目露訝異,這消息自己可是剛從內閣打探來的,怎麼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這就知道了?

「楊琇在獄中的時候,我去見過他一面。」她這才將那晚的對話,與他講了一遍。

「難怪你要我親自把守城門。」齊邕恍然大悟,原來一開始是準備劫走楊原陽啊。

此時,外面突然傳來一陣騷亂。

「怎麼回事?」她皺眉高聲問道。

「小姐,是聖旨到了,召您進宮的。」紫檀站在門外答了一句。

糟了糟了!她驚坐而起,眉宇凝重。

「是不是皇上要和你問罪了?」賽罕擔憂道,間接謀害皇子,捅到枱面上可不是小事兒。

「嚴芶,蔣六兒。」她站起身,眼神閃過一絲堅定,「將年會就定在明日,不去春西樓,去京中最大的白華居,聲勢造的越大越好,最好讓所有人都知道,醉霄樓和茗香館的大東家要在白華閣設宴招待手底下的掌柜們,還要把這個大東家的身份散播出去,最後一定要說,就是這個大東家發現的孜然。」

「你要讓陛下沒法殺你?」齊邕忍不住勸她,「協民望威脅天子,四皇子那時你就用過了,再用只怕真要觸了皇上逆鱗。」

「我現在除了這樣做還能有別的辦法嗎?那楊烷謀反都能不死,我憑什麼死在他前面。」她憤憤不平道。

齊邕說的縱然不錯,可她別無方法,國戰未停又經歷皇城之戰,朝廷正是要用銀子的時候,老皇上想要紅利,只要自己把控孜然商行的身份暴露出去,他就不能輕易動自己。

「陛下體恤三小姐重傷,特意賜了四抬宮輦來接。」黃余站在門外,見到那身影出來,諂媚道:「三小姐請吧。」

「我可真是謝謝他啊。」她呵呵兩聲,這是看自己要死了,先讓自己舒坦一會兒嗎?

「小姐慎言。」黃余臉色一變,小聲提醒她。

轎輦一路順暢,進了城門,往御書房而去。

趙慕鳶看似神色淡定,實則心中忐忑不安,這一進宮,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活着出來....她這個主角才十二歲呢,還沒成親,按照套路應該先來個薄情皇子王爺什麼的虐一虐,然後再來個追妻火葬場吧?要是現在就死了,那故事還怎麼繼續?

不對,回首自己作的這些惡,萬一她真拿的是反派劇本呢?如果自己這個時候死了,豈不是皆大歡喜的結局?那誰才是真正的主角?

縱觀來到這個朝代的十幾年,除了自己以外,她覺得有主角光環的,習武奇才衛青,百毒不侵龐魁川,落難公主賽罕,造反不死楊烷.....如果劇情狗血一點,難道自己身邊有卧底??!!

賽罕跟在轎輦旁,突然感覺頭頂一涼,抬頭就看到趙慕鳶以一種詭異莫測的眼神看着自己。

「怎....怎麼了?」

「你緊張什麼?」趙慕鳶看她這反應,更懷疑了,「你個西涼人。」

「???」賽罕一頭霧水,「這是新的罵人方式?你個大周人?」

「三小姐,到了。」轎輦停下來,正是御書房外,皇上也真是給足了面子,讓她乘轎輦直接到了這裏。

經中毒一事,皇上倒是清減不少.....趙慕鳶跪在地上悄悄打量一眼,心中如是想道。

「起吧。」皇上停下手中批的摺子,順手將另外一個摺子扔給她。「自己看。」

趙慕鳶眼珠子轉了一轉,「臣女不敢。」

「聽說宮門一戰,你出了不少力?」

「應該的,應該的.....」她謙虛道,說完察覺到皇上臉色不佳,忙又道:「臣女乃是大周子民,忠君護國是為民之本。」

「和楊烷你都敢打,看個奏摺你不敢?」

「那.....」她作出勉為其難的模樣,「臣女就卻之不恭了。」

趙慕鳶慢慢打開那奏摺,看了一眼發覺不對啊,這不是楊琇的告發信,這是.....彈劾二伯的?

督察司雖然人少,但為行督察之便皇上還是撥了三百將士過去,平時的名義上自然都歸二伯這個掌司來管,但實際上沒有聖旨,任何人都不能調動督察司之人,而楊烷殺進京的時候,二伯擅自調動手下之人前去支援五城兵馬司了。

本來這非常時期,大家都是為了保護陛下才不得已而為之,但楊烷現在為自己洗白了,害的二伯等人落了個「想挾天子以令諸侯」的莫須有罪名。

她咳嗽兩聲,「二伯這是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嘛.....」

「你覺得你二伯,對朕可還算忠心?」

「日月天地鑒君心!」她斬釘截鐵,毫不猶豫的回答。

「那為何會有人彈劾他?」

為何有人彈劾?那您該問您自己為啥要給楊烷洗白啊,還不都是你害的!!她忍不住暗自翻白眼,嘴裏卻義正言辭道:「這分明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

「趙府給你請夫子了嗎?」皇上突然轉了話題。

「沒...沒請啊。」

「是該請個了。」皇上掃她一眼,「除了忠君護國那一句說的不錯,其他都是什麼跟什麼啊?」

「咳咳咳,無才便是德嘛.....」她尷尬道。

「商行的事辦的如何了?」他忽然又想起這事兒,「別以為朕這些時日病了,你就能糊弄過去了,該送來的銀子趕緊都補上來。」

「這不是最近事兒多,耽擱了幾天,我也才拿到賬本....」她訕笑,「待會兒我就讓人給陛下送來。」

「行了,那你就回去吧。」皇上把批好的摺子往桌上一丟,開始趕人了。

「這就讓臣女走了?」她有些不敢相信。

「想留下?」

「不敢不敢。」她呵呵笑道,伴君如伴虎嘛。

「對了,剛才王誠郡從牢裏遞了封密函上來,說是和四皇子之死有關,他是楊家的黨羽,你知道吧?」

「我....」趙慕鳶腳步僵住,緩緩回頭答道,「怎麼會知道呢?陛下您真會開玩笑。」

「老四已經病逝。」他拿出那封密函,直接丟進火中,「朕是九五之尊,金口玉言,過往之事既已翻篇,便不會重提。」

鬼信啊!真不會重提幹嘛非要當着自己的面燒密函,這分明就是要徹底收服她,好讓她和趙家一起,忠心為皇室做事。

「臣女謝陛下隆恩,日後自當提攜玉龍為君死!」

「這句倒是不錯。」皇上微微點頭讚賞道。「其實楊烷謀反一事,你立了不少功。」

您心裏也清楚他是造反啊?!那還要放過他?!!!

「朕知道你在想什麼。」皇上背過身去,看著書案后的輿圖,「有些人要殺很容易,不容易的,是在殺之前,能拿到多少自己想要的東西。」

楊烷現在所能為皇室帶來的利益,遠超過此時殺他泄憤安撫人心的利益大。

「陛下是一國天子,您的決定,自有您的道理。」甭管該怎麼答,馬屁先拍起來總不會錯的。

「你就不怕你也是?」皇上突然轉身,嘴角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

這意思是.....趙慕鳶雙手暗自攥緊,皇上現在不殺自己,也是因為想先從自己身上拿走他想要的東西?錢嗎?這東西要拿多少也算夠啊?所以才想讓自己表忠心嗎?

「臣女是陛下的子民,臣女的一切,都是大周的。」她老老實實道。

「你記住今日之話就好。」

黃余見御書房的門打開,趙家三小姐有氣無力的走了出來,忙迎上去將她扶到轎輦上,「送三小姐出宮回府——」

待人走遠后,他才進御書房內伺候。

「走遠了?」皇上眼也不抬得問了一句。

「是。」黃余答道,「陛下何苦嚇她一個小姑娘。」

「朕不嚇她,只怕她要當第二個楊烷。」他伸手,從奏摺下抽出另外一張真正的密函,遞給黃余,「和傳位詔書一起鎖起來吧。」

黃余雙手接過後退進內室,皇上靠在椅背上,閉眼按了按太陽穴。

朝聖殿那晚,其實他是有意識的,也聽到了來救自己的人就是她和她身邊的龐魁川,若非如此,他今晚確實是打算要重提舊事,翻臉不認賬的。這小姑娘的手伸的實在太長,若不能真正馴服,再過幾年又是一個威脅。

不過.....女子畢竟是女子,想到這裏,他忽然笑了笑,問:「六皇子近來書讀的可還用功?」

「迴避下,六皇子天資聰慧,讀書更是一直十分用功....」黃余才出來,又聽他問起六皇子,忙回道。

「那便好。」

老六雖然比她小了幾歲,可往上五皇子實力不足,怕是壓不住她,往下七皇子還要小些,性子也不夠強,更壓不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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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庭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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