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第152章

「差這一件事嗎?」楊琇反問她,「老夫只是不明白,你一個深閨女子,為何費盡心思對付楊家?為了爭權?還是為舊案申冤?」

「自然是為申冤。」她笑道,「四皇子殘害女子無數,令人髮指;而楊家謀害皇子在先,暗害朝臣在後,壞事也沒少做。大人既然知道我與齊邕走的近,得知他父親冤死,我自然要助其平冤。」

「楊家的確壞事做盡,但你以為楊家沒了,這世間就清明了嗎?你平冤的,只是一個良國公府,你扳倒的,也只不過是一個楊家罷了。」

「那就慢慢來唄。」她扶著賽罕的手,聲音淺淡。

楊琇猝然露出笑意,「別忘了,襄陽的名聲,始終都是毀在你手中,你以為扳倒了楊家,自己便是正義之徒?若非你利用襄陽來陷害四皇子,至少她在死前,可以一直是人人羨慕的襄陽郡主,是你讓她變成了京城的笑話!」

賽罕眼珠一轉,原來還有這麼一段過去?

「所以你一開始就不該問我,是為了爭權還是為了平舊案。」趙慕鳶收起假笑,而是露出了真真切切的笑意,抬手理了下鬢邊的亂髮,「自然,是為了爭權。」

「若不是為了爭權,我一個深閨女子,為何要摻和這些事,又怎麼會知道當年舊事?」

「不過楊大人你還是錯了。」

「世人皆在追名逐利的路上,我也不過是做了回別人的絆腳石,哪有什麼好人壞人之分。」

楊琇突然大笑,「好一個成王敗寇,是我楊家輸了,可你要知道,這並不是輸給你。」

這句話,他們二人都心知肚明,楊家輸給的,是還蟄伏在更深處的人。

「所以我才來見楊大人。」趙慕鳶盯着他,這老傢伙都和自己扯了半天了,該不會真的是在耍自己吧?

「秦扶桑,手持鴻雁令。」楊琇看着她。

「也就是說,他就是鴻雁現在的主人?」趙慕鳶微微皺眉,她和齊潄只知道秦扶桑是鴻雁的人,所以猜測他是姬王朝的人,但沒有想到他就是鴻雁的主人,那豈不就是......「小皇子?」

「這正是我要告訴你的。」楊琇起身,往牢門處走了幾步,「秦扶桑絕不是小皇子,且不論長相絲毫不像,小皇子的頸下三寸有一塊胎記,他並沒有;但他既然持有鴻雁令,必定和衛珆衡的師傅隱山仙人關係深厚,秦扶桑自幼在錦州長大,只要找到他幼時生活在錦州何處,就一定能找到隱山仙人和鶴門,自然也就能找到小皇子和嘉太妃了。」

「你確定?」趙慕鳶半信半疑,不是說好的和姬王朝有關係嗎?怎麼又變成小皇子和嘉太妃了,等等,鶴門......賽罕的師傅也是鶴門弟子,季沉淵也是鶴門親傳弟子,季沉淵說他的九鶴山莊就建在一座叫鶴山的山上,總不會這麼巧吧?她和賽罕對視一眼,這麼想來,秦扶桑和季沉淵都喜歡穿仙鶴紋的衣衫,見鬼了!

她曾經離真相多麼近,就差那臨門一腳了!

「衛珆衡兵敗前,是親手將鴻雁令交給隱山仙人的。」楊琇斬釘截鐵道,「這件事,並非秘聞,只要稍加打聽便能知道,只不過是沒人能找到隱山仙人的所在之處罷了。」

「該不會我師傅是小皇子吧!!」賽罕大驚失色。

「年齡對不上啊姐!」趙慕鳶白眼一翻,原來剛才的對視,她們心中所想的並非同一人!

說完,她突然覺得不對,扭頭看着站在遠處的衛青,神色迷茫片刻,隨後又欣然一笑,如此更好。

「救原陽出去。」楊琇見她分神,又低聲威脅道,「否則我自有辦法揭發你當初謀害四皇子之事。」

趙慕鳶沒敢說,陛下對她所作所為早是心知肚明,否則自己也不會離家一年多了,楊琇畢竟乃百足之蟲,若他使出手腕鬧大此事,是她一人算計四皇子不錯,可趙家被連累也在情理之中。

「好,我保他出城門。」她如此道。

楊琇聽出她在玩弄字眼,「你的人,不能泄露此事,若原陽死了,你做的事一樣會被我的人告知陛下。」

算你狠,老狐狸!趙慕鳶暗中咬牙,「我保證,不泄露楊遠陽逃走之事,也不會殺他,我還保他一生平安,長命百歲,夠嗎?」

她咬牙切齒道,保他長命百歲個板磚,她自己還不一定能百歲呢。

「既是交易,何以如此苦大仇深。」楊琇嘴角微微上揚,「既如此,我再告知你一個消息吧,雖不十分確定,但朱禽十有八九是天羅的人。」

「天羅?」她神色微微訝異。

「姬王朝的人自前朝起便分為兩批勢力,你應當知道吧?」

「知道,其中一批便是以長信侯為首的鴻雁等人。」

「另外一批,便是以姬雛為首的天羅。」楊琇緩緩道,「不過姬雛已死,如今掌管天羅的人,應當是他的兒子姬蚺。」

「楊大人知道的不少啊。」趙慕鳶看着他,「為何要告訴我這麼多?」

「如今這江山,是陛下與老夫和定國君等人,當初從姬王朝餘孽手下拚死保住的。陛下利用我穩固皇位,忌憚我手握大權;同樣我也利用皇上得到權位與家門榮寵,也忌憚伴君如伴虎,只願扶持楊家所出的太子即位。我既先背叛陛下,心中便不會怨恨陛下殺我,只是如今我敗於姬王朝餘孽,自然也不樂意看他們復國。」

「楊大人看的通透。」

「人為追名逐利而活,卻不必至死都執著名利。」楊琇長嘆一口氣,「也可以說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吧,吾孫原陽,便託付與你了。」

「別,當不起。」她忙抬手打斷,「只是這筆交易我應了,但你還要告訴我一件事。」

「何事?」

「楊烷此次謀反,是你和皇后從中攛掇,還是另有其人在背後謀划?亦或是,二者皆有?」

趙慕鳶拖着「半死」之軀走出大理寺時,天都蒙蒙亮了,不過這一趟也算沒白來。

只是等她回到趙府時,卻看到了二哥端坐在九江煙閣的正堂,環胸看着自己「緩緩歸矣」。

「......你們餓了吧,我去叫紫檀做點吃的。」賽罕遠遠瞥見正堂的身影,把趙慕鳶往魁川身上一推,先一溜煙兒跑了。

「我我我回去看看慕鳶的葯熬好了沒。」魁川又把她推到衛青懷裏,跟着賽罕跑了。

衛青一看,只得硬著頭皮將她扶進了屋。

「衛青。」趙鳴鶴如此喚他。

二公子平日最是知禮謙和之人,從未這樣直呼衛侍衛的名字的,碧檀和幾個小丫鬟趴在門口看,是不是要訓衛侍衛了?

「公子。」衛青將她扶進屋交給瀲枝服侍,這才回身應了一聲。

「你知道她受傷了嗎?」

「知道。」

「知道還由着她胡鬧?」趙鳴鶴顯然是真動怒了,「龐大夫呢?瀲枝,請龐大夫過來。」

「二哥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趙慕鳶信誓旦旦道。

「你如今身上有傷,我不怪你。」他示意青枝把床幔放下來,看了衛青一眼,「你與我出來說話。」

「我從前說過許多次,若是勸告不聽,必要派人先和我說一聲.........」

「.......她若出意外該當如何?宮門之變還不夠?」

龐魁川遠遠聽到衛青挨訓斥的聲音,嚇得半天挪不動一步,瀲枝從背後推了推他:「龐大夫快些吧,再慢慢走挨罵的就是奴婢了。」

「你怎麼能這樣呢?我平日做了吃食,可沒少分給你們吧,你這個時候怎麼不想着我會被罵了呢....」魁川發自內心的譴責她。

「龐大夫!」趙鳴鶴看見他,大聲喚道。

屋內的趙慕鳶都聽到這聲音了,嚇得縮了縮脖子,二哥若是發火連長姐都避之不及。對不住了魁川,我回頭一定給你買好吃的,想吃什麼就買什麼,酒也給你買,十年的南窖,二十年的汾酒任你喝.....

「他是侍衛也就罷了,你是大夫,難道不知道阿鳶傷的如何,該要靜養嗎?」

「我知道是知道...勸不住啊......」他弱弱的捏着衣角,欲哭無淚。

「怎麼勸不住?她自己又不能下床走動,若沒有你們,讓她一個人插翅膀也飛不出這趙府!」

太小看她了吧!賽罕躲在拱門后暗自腹誹,就你妹那本事,只要能下地走路,不插翅膀都能跑出去。

「賽罕,說你呢。」衛青見她躲在遠處偷笑,氣不打一處來,「不是你把她背出去的嗎?」

我@#¥%……「雖然是我把她背出去的,但駕馬車的人是魁川!」

她見二公子回頭已經看到了自己,躲不過去只好走了出來,心裏已經把衛青大卸八千塊了。

「是我駕車沒錯,但是是衛青把我叫醒,讓我駕車說慕鳶要出門的。」魁川連忙解釋。

「.....因為楊府的死士夜半來綁架慕鳶。」問題又繞回自己身上了,衛青實在不知從何解釋起。

「你不是侍衛嗎?」趙鳴鶴看他一眼,「楊府死士來綁架阿鳶,你是做什麼的?攔不住?」

「就是.......」賽罕嘀咕一聲。

「二公子說的沒錯。」龐魁川跟着點頭。

衛青扭頭惡狠狠瞪了他們兩個一眼,早知道昨夜就不該好奇看那死士想做什麼,當場殺了什麼事都沒有了。

一炷香之後

趙慕鳶躺在床上裝睡着,奈何實在架不住床邊齊刷刷站着的三個人,盯着自己看。

「咳咳咳......」她掀開床幔的一條縫,「那什麼,我覺得有點餓了.....」

「吃。」趙鳴鶴揮手,示意瀲枝把粥端給她。

趙慕鳶接過來,一口一口,小口喝着,可他們三個依舊一動不動的站在床前看着她。「你們.....不餓嗎?」

「餓....不餓。」魁川剛說完,就被衛青踢了一腳。

二公子說了,一天一夜就這樣站在床前看着她,除了吃飯出恭,她哪兒都不許去,他們也哪兒都不許去。

「二哥....」趙慕鳶越過他們三個,看向坐在旁邊,氣定神閑喝茶的二哥,「我真的真的知道錯了。」

「我知道。」趙鳴鶴瞥她一眼,見時辰不早了,才起身,「好好歇著吧,我晚些時候再來看你。」

「二公子慢走!」賽罕忙大聲道。

「二公子慢走。」魁川也附和一聲,探頭看他走遠了,才拿起桌上的糕點吃了起來。

「二哥都走了,你們就坐着吧。」趙慕鳶心虛的笑着。

「還有個在外面看着呢。」賽罕嘆了口氣,示意她看窗外,夏蟬站在廊下對她拱手行禮。

「憑什麼你犯錯我們要挨罵啊。」魁川憤憤不平。

「我知道錯了.....」她認慫,知道錯了,下次還敢。

三日後

趙慕鳶再次下床,穿衣梳妝打扮。

「幹嘛去?」賽罕一看她能下床了,警惕詢問道。

「今天楊環要被斬首了,我得去救他兒子啊。」她一邊說着,一邊將衣袖束緊。

「衛青和我會去的,你老實在家待着。」

「我覺得我好的差不多了,都能下地了。」

「不要你覺得,我要我覺得。」龐魁川學她的話,「我是大夫,我覺得你現在不適合下地走動。」

「可我走路時不會感覺很痛啊。」

「這距離你不能下床,才過了三天。」

「也許我天賦異稟?」

「你根骨極差。」衛青進來打斷她。

「我好歹是你的主子,能不能給點面子。」趙慕鳶沖他呲牙。

「你說我們是朋友的。」

「雖然但是。」她頓了一下,「我不去的話,你們沒辦法把楊原陽送出城的。」

衛青想了想,「可以殺出去。」

「為了楊原陽殺城門守衛?不值啊。」趙慕鳶勸他,「我這次就躺馬車裏,絕不下地走路了。」

龐魁川一把提住她的衣領,「不行啊,我死都不能再讓你出去了,我就在家守着你。」

「魁川,你知道人類的三大本質是什麼嗎?」

「什麼。」

鴿子精,檸檬精,和真香啊。

「真香的意思就是,比如衛青不喜歡吃香蕈,他說打死都不吃,然後他吃了一口,發現,真香啊,真好吃啊,真打臉啊~你懂了嗎?」

「我現在懂了。」魁川看着她躺在馬車內的軟榻上,洋洋得意的樣子。

衛青鄭重其事的說道:「我不喜歡香蕈,我也不會吃,更不會覺得它香和好吃。」

「我就是打個比方啊。」她嘿嘿一笑,掀開車簾看了一眼,馬車已經行至僻靜的巷子處了,「行了,就在這裏分開吧。」

衛青和賽罕聞言,將蒙面的黑巾系好,從馬車內鑽出去,朝着斬首台而去。

幸虧今日百姓大多都去圍觀楊家人斬首了,這巷子又僻靜,沒人注意到從她的馬車裏出去了兩個人。

「小姐,現在去哪裏?」馬夫詢問道。

「從永安坊繞路到北城門,咱們去瀍河寺。自永安坊過時,車駕的慢些。」她吩咐完,放下了車簾。

永安坊與楊家斬首的刑場只隔了一條巷子,又離北城門最近,她昨晚也已經讓人捎信兒給齊邕,請他今日親自到北城門巡視盤查。

「人劫出來藏哪?」龐魁川問她。

「這裏啊。」她拍了拍自己身下的軟榻,灰兔絨的毯子擋住了榻下空出的空間。

「萬一到了城門齊邕不放你怎麼辦?」

「那他這不是害我被誅九族嗎,對他有什麼好處啊。」

「小姐,到永安坊了。」外面馬夫提醒道。

外面隱隱約約傳來喊罵聲,還沒到斬首的時辰,想必是楊家幾人的刑車先到了。

隨着馬車緩緩駛過,叫罵聲越來越近,突然爆發一陣陣尖叫聲,高呼聲。

「停車等著。」趙慕鳶忙掀開車簾四下打量,偶爾有幾個行人抱頭鼠竄的從馬車旁逃走。

片刻之後,刑場方向終於出現了往這邊趕來的兩道身影,正是衛青和賽罕。

她皺眉,沒有看到楊原陽,失敗是不可能的,難道是被楊琇安排的人先劫走了?

「怎麼回事?」

「沒劫出來。」賽罕鑽進馬車,拉下面巾,「我們剛衝上去,就有人在暗中放箭,正中楊原陽的胸口,我本來還想着管他死活先帶出來再說,結果又突然冒出來另外一批人把楊琇劫走了,等我再低頭看楊原陽的時候,胸口都中了三箭。我們尋思著都咽氣兒了,就是魁川也救不回來,帶走也是個累贅,滿身傷的怎麼出城門,就先逃回來了。」

趙慕鳶聽完眉頭一皺,仔細思索片刻,突然把手裏的書一砸。

「幸虧你們沒救。」

差點被楊琇這老狐狸又擺了一道!什麼保楊家不絕後,什麼不怨恨陛下,什麼人之將死其言也演,人生如戲,全特么靠這老狐狸演的!

告訴她那麼多秘聞,無非就是騙取她的信任,讓她救楊原陽也是假的,分明就是在為他製造混亂,好方便他自己的人趁亂救走他。想必此刻北城門的齊邕也被支開了,她沒救出來楊原陽還好,要是救出來藏在自己的馬車裏到了城門處,被人發現真是死都洗不清了。

好你個渾水摸魚,好你個一石二鳥!

「什麼意思?」魁川懵了。

「被設計了的意思。」衛青摘下面巾,「現在怎麼辦?」

「去北城門。」她咬牙切齒。

「還去北城門?」賽罕一臉懵。

去,怎麼不去,她倒要看看待會兒到了城門,是什麼人會出來要搜她的馬車。「不僅去,還要快馬加鞭的去,趕在楊原陽沒被救走的消息傳到北城門那些人耳中之前,這馬車有多快就給我趕多快!」

楊琇,老子信你個大腦袋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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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庭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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