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含恨而死
夜國。
新帝登基，朝野未平，鎮國大將軍姬恨天叛國通敵。
天子震怒，下令滿門抄斬，除護駕有功的姬大小姐姬歡歌外，無一倖免。
……
從前賓客盈門的將軍府，此時早已門可羅雀，偶有路過之人也唯恐避之遠去。
一襲白衣的姬歡歌顫抖著手握重劍，矗立在被血染紅的青石台階上。
黝黑的眼眸更加黝沉，恨恨一咬牙，嘴角溢出了鮮紅的血液，襯得她精緻的小臉上愈發蒼白，猶如開往黃泉路上的一支曼陀羅花。
低頭不語，一半的臉被凌亂的髮絲遮擋，暗紅色的天際低低地壓了下來，狂風掠過，似有百鬼同哭。
「吱呀——」
紅漆重門被從外往內緩緩推開。
來者墨發高高豎起，一身廣袖華衫，金色黃袍，綉著暗金龍紋，面如冠玉，丰神俊朗，絕非池中之物。
背手而立的男子讓僵硬的姬歡歌終於有了動作。她堅難地抬起頭，表情有一剎那的苦笑。
「百里煜……百里煜！你還敢來？你竟然還敢來？你就不怕晚上做噩夢，夢到這姬家上上下下上百條人命嗎？」驚呼一聲，手中重劍刷地抬起，直指百里煜的咽喉，一雙清亮的美眸因為恨意紅得可怖。
「我姬家為了輔佐你，一家男丁全都征戰沙場，哪次不是九死一生，而我為了你，也從行俠仗義的女俠成了雙手染滿無辜之人鮮血的劊子手。你如何待姬家，如何待我？！
「你許諾天下為聘，娶我為後，讓姬家名垂青史，這就是你給我的諾言嗎？」姬歡歌雙目死死瞪著這個一登基就翻臉無情的男人，手中的劍也因為憤怒而跟著顫抖。
她到底是瞎了還是怎麼了，會選擇這樣的男子，還當了他的皇后？
百里煜劍眉攏起，姬歡歌的指責讓他驀然感到心中一空，他張了張口，不知道能說什麼，卻因為難以啟齒沒有說出來。
然而，門外一道輕快的女音響起，代替了他回答這一切。
「姐姐，我該說你天真呢，還是無知呢？姬恨天謀反沒有讓你同罪，已經是皇上格外開恩，你怎麼還這般不知好歹？」
只見女子約莫二十歲左右，一襲艷麗大紅色拖尾的宮服，火紅的唇角勾起得意，頭上金釵隨著她的得意搖晃不停。
散發出的嘲諷倒映在姬歡歌視線里，一瞬間讓她差點把劍柄捏斷。
「白飛兒！」
「是我，姐姐你一定很奇怪為什麼我沒事對吧？」白飛兒巧笑倩兮，盈盈素手挽上百里煜的胳膊，美目流轉:「姐姐，你現在明白了嗎？」
姬歡歌一怔，巨大的悲傷與憤怒席捲而來，宛如抽了絲的蠶蛹，一時間竟發不出聲來。
姬家榮寵之時她跟著享姬家的福，落難之時她不僅沒有同甘共苦，反而還和敵人沆瀣一氣。
果然，果然是白月教出來的好女兒！
姬歡歌嘴角勾出一絲嘲諷的笑意：「呵，真是有趣！原來姬家於你們而言只是工具而已，是我糊塗，還以為真能博得陛下一眼呢！陛下不愧是個……沒有根基的君子呢！」放下劍，沒有哭，直直地、不屈地蹲在那裡。
聞言，白飛兒翻了個白眼，百里煜面色難看。
想起這些，姬歡歌喉中一甜，生生繳出一口血來。
「歡歌!」百里煜皺眉，欲言又止。看著這樣的姬歡歌，他的心總覺得少了什麼。
可是造成這一切的，也確實是自己。姬恨天謀反證據確鑿，若不是歡歌幾次三番救駕有功，連她都保不住。
「別叫我，你不配！」
「放肆！」
百里煜還未言語，白飛兒張牙舞爪地喝斥：「姬歡歌，別忘了是皇上饒你不死，你不但不知道感恩戴德，反而還對皇上不敬，你想死嗎？」
冷冷盯著百里煜，姬歡歌微微頷首，聲音輕且緩慢，像深秋的細雨：「他、配、嗎？」
這樣冷血無情的人，配嗎？
不配！百里煜不配！
極盡諷刺的憤怒，百里煜一陣錯愕，神情多了幾分不悅，漠然地開口:「只要你願意，朕的皇后依舊是你，只是……」
「只是太子的位子，卻不會是姐姐的孩子，因為……妹妹我已經懷孕了呢！」白飛兒摸著根本沒有隆起的肚子，唇角揚起，挑釁地望著姬歡歌接過話荏。
就算姬歡歌當上皇后又如何，遲早她都會將她給除掉！皇上身邊寵愛的女人，只能是她白飛兒！
看著兩人一唱一和在自己面前表演，姬歡歌「噗呲」笑出了聲。
越笑越瘋狂，笑得渾身顫抖，想起一家最後落得如此下場，最後流下兩行清淚：「誰稀罕！百里煜，白飛兒，你們背著我珠胎暗結，欺我辱我，害我全家，你們一定會不得好死！」
看著發狂的姬歡歌，白飛兒一點都不害怕。
然而，裝出瑟瑟發抖的樣子躲進百里煜懷裡，委屈地控訴著不滿：「皇上！您聽聽姐姐說的話，她不僅想要飛兒不得好死，還想要皇上也不得好死，皇上，姐姐已經不是當初的姐姐了。」
「當初的姐姐可是全心全意愛著皇上，不管皇上說什麼做什麼都愛著皇上，可是現在卻……」
白飛兒欲言又止的話更讓人懷疑，而坐上皇位的百里煜又比任何人都要多疑。
他皺眉看向姬歡歌，眼底閃過憤怒，正要喝斥。
卻見她一個閃身，把劍架到他脖子上。紅唇微張，充斥著恨意的詛咒從她嘴裡傳遍將軍府上空。
「我姬歡歌，為了錯愛之人，濫殺無辜、害死至親，有愧於天地，不齒於世間。
「今日，我姬歡歌血債血償，求上天垂憐，咒百里煜、白飛兒生生世世、永生永世，不得安寧、不得好死！」
語閉，劍動……衣袂翻飛，染上紅梅。
姬歡歌的身體便被毀滅，連靈魂也在顫抖！
狂風驟起，血滴濺在二人身上，像是在做復仇的標記。
百里煜神情恍惚，摸了摸臉上還帶著體溫的液體，表情猙獰起來。
「姬歡歌！！！」
「皇上，皇上，您怎麼了？」
白飛兒想要靠近他，卻被他一把推開，「滾！」
他那一下用了力氣，白飛兒直接撲在了地上，而百里煜沒有回頭看她哪怕一眼。
白飛兒震驚地看著她愛的那個男人，卻發現百里煜緩緩走向姬歡歌的屍體。
她不可置信地叫了聲：「皇上！」
百里煜終於回頭看了她一眼，眼神冷得如千年寒冰：「滾出去！」
白飛兒被嚇蒙了，連滾帶爬地離開，走出大門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
百里煜竟然跪下了！
皇上竟然給那個賤人跪下來！
白飛兒胸腔里一瞬間都被妒忌和憤怒充滿了，姬歡歌算什麼東西，能讓百里煜這樣對待！！
該死的姬歡歌，死了都不讓人安生！
百里煜全然不覺白飛兒的心情，抱著死不瞑目的姬歡歌痛不欲生，七尺男兒，眼淚卻像斷了線的珠子。
「是朕逼死了你，是朕……」
他悔過的話還沒有說完，一道閃電般出現的黑影已經對著他的脖子砍了下去。
百里煜倒在地上。
黑衣人從他手裡抱走了姬歡歌，面巾下的雙眼淚光涌動——
對不起，我來晚了。
歡歌，我不會讓你就這麼死了。
收斂了心神，黑衣人抱著姬歡歌跳上屋頂，朝著相國寺一路飛奔。
一個時辰后。
相國寺主持的禪房裡，停著一具早已冰冷的屍體，還有一個戴著銀面具的男人。
男人跪在地上，緊握雙拳，朝著主持拜了三拜。
「主持，求您救救她，她不能死，如果要以命換命，就用我的命去換她的命好了。」
主持嘆了口氣：「即便她活過來，也不會知道你的存在，更不會知道你為她所做的一切，你也甘願？」
「甘之如飴。」男人目光堅定。
主持又嘆了口氣：「罷了罷了，既然施主願意以命換命，那老衲用幾年陽壽成全你又有何妨？就當是替天下人謝謝施主的大恩大德。」
「多謝主持。」男人再拜，手摸了摸姬歡歌的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