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騙子

第六章：騙子

「騙子！」

販瞄了眼像是開啟了的復讀機，不斷說著同一句話的可莉希絲，然後又再埋頭在書桌上那一大迭的羊皮紙上。

「騙子！雖然我不知道我的父親到底為什麼會相信你，但我可莉希絲，公國的騎士，是不會放過你那些不當的言論，亦不會那麼輕易就被你所騙到的，我相信，你一定會現出原形！」

販這次連望都沒有望她，完全把她無視。

「你！我在跟你說話！」

「哦。」販不耐煩地應了一聲。

「可惡，我會緊緊的監視著你！在我可莉希絲的眼裡，所有騙子都終將無所遁形！」

販再次無視可莉希絲。

「可惡……你個騙子，竟然無視公國的正式騎士！」

「哦。」販應了一聲，權當作沒有無視公國騎士可莉希絲大人的說話。

「你！好氣啊！」可莉希絲握緊了拳頭，彷佛下一刻就要一拳打在面前這位沒有半點禮貌的跛子身上。

販又瞄了她一眼，以前看電影或是的時候，總覺得這種角色沒什麼問題，但原來在現實出現之後卻是那麼煩人，這時真是不說話不是，說話又不是的無奈狀態。

如果將販自己換成可莉希絲的角色，他一定不會這麼堂堂正正地出現在面前，說明是監視，那當然就是暗中進行的……

而且，既然那麼不想見到他，還不如快點走人。只是可莉希絲即使一臉不情不願，但還是如她自己所說那般，坐在他的對面，然後把一對眼睛睜大，狠狠地盯著他來看。

販這一刻的心情是無奈的，心裡真想問一句：這傢伙到底是哪裡來的逗比。

可莉希絲?威廉姆斯。

她是圖基思的女兒，也可以稱作是這座城堡的公主，是現時邊境鎮內唯一一個騎士。

至於可莉希絲跟在販身邊的原因很簡單，因為她認為販是騙子，所以向圖基思自薦要全力協助這個跛子於三天之內想出解決惡龍的方案，最後順理成章地留在販的身邊監視。

同樣是一頭金色的長發被紮成馬尾，但與大廳時的裝扮不一樣。雖然這位暴力的姬騎士並不怎麼在乎自己的裝扮，換上的便裝不是貴族小姐般的長裙，而是輕便的棕色長褲和白色襯衣。樸素的衣服加上腰間的短劍，如果不看那張略微稚嫩又帶著青春氣色的臉，這一身裝扮看起來如同販印象中RPG遊戲里的見習劍士那樣。

女騎士和獸人，女騎士和哥布爾，女騎士和野豬人，女騎士和……

能稱為騎士的人，至少都是粗通武藝者，雖然販眼前這位女騎士很年輕，而且還是領主的女兒，但看著女性那本應白嫩的一雙手掌卻異常粗糙，虎口更是有著很多的傷疤，可以肯定，她絕對是有著真正的本領。

只是這位姬騎士，名叫可莉希絲傢伙並不信任販，認定了這位跛子是跟之前那些騙子一樣，都是來騙她的父親……

大部份人都是依據直覺而行，他們大多時候都把第一眼見到的印象，加入到自己對事物的認知，甚至在結果出來之後，還是一樣會找出各種各樣的理由來麻醉自己，找些解釋。

不過對於販來說，可莉希絲的態度並不是最重要的，即使她是這場戲的主角。對比起他面前的這些資料來說，可莉希絲的作用就僅僅是「不俗的武力」而已。

敵人﹑地形﹑人口﹑資源﹑時間……

正如那些逃離邊境鎮的人那樣，販很清楚如果以這個鎮的力量跟一頭惡龍剛正面，那隻會變成一具具屍體，就算擁有大量的軍隊，也不可能打敗這頭惡龍。

不過。

帕芳文斯是一個異世界，不同於以前的地球。

這裡有很多不可思議的生物，很多都有著智慧，而且有可能比人類更聰明的大腦。

是的，巨龍不是野生的獅子老虎大象長頸鹿，龍可能有著野性的一面，正如人也有著不受控的時候，但從惡龍先威脅再勒索的行為來看，他絕對是智慧生物無誤。

野蠻與智慧多數對立，而智慧與智慧卻可以溝通共存。

打敗惡龍比路尼達是一個方法，交流談判讓步也是另一個方法。事實上，兩種生物要打仗並不困難，一點小衝突即可，但誰都明白，打起來之後得到的可能很多，但失去的同樣很多……

所以？

辦法並不能只有一個。

販放下手裡的羊皮紙，抬起頭，他發現那位女騎士還是惡狠狠地盯著他，「妳就那樣一直盯著我嗎？」

「這是監視！」可莉希絲略正經。

「好吧，監視就監視，你愛怎麼說都可以。」販不禁覺得一陣好笑，這姬騎士真是彆扭得有點可愛。

可莉希絲咬著牙，要不是父親吩咐在這幾天要好好保護販，她一定二話不說就把面前這個跛子打趴，讓可惡的他哭著求饒，就像是對待曾經欺負她弟弟的那些貴族小子一樣。

販裝作沒注意到可莉希絲的怒意和那似是故意露出來的一對小虎牙，接著問道：「妳知道那頭惡龍在哪裡嗎？我想去見一見他。」

「嗯？」可莉希絲的眼睛瞪大，她感覺自己好像聽錯了什麼話。

「妳知道惡龍在哪裡嗎？我想見一見他，最好可以跟他正式地談一下。」

這一瞬間，可莉希絲完全愣住。

販本來不經心的樣子也漸漸凝重了起來，他又一次感覺到，這裡真的是個如假包換的天線寶寶式世界。

「你……你再說一遍，我應該沒有聽錯吧？」可莉希絲問。

「妳們不知道比路尼達在哪裡。」販的語氣不是疑問，而是陳述。

可莉希絲點頭，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他應該有告訴你們，可以到哪裡聯絡他吧？」

可莉希絲搖頭，一副「你在說笑嗎」的樣子。

「也即是說，那頭惡龍在提出了時限和條件，殺了一個鎮長作威脅之後，卻不給你們聯絡的方法？」

可莉希絲點頭，一副「難道這有什麼問題嗎」的樣子。

販輕嘆了一聲。

「有……有﹑有什麼問題？惡龍什麼的，不都是那樣的嗎？」可莉希絲鼓著臉有點不爽，她覺得販又在鄙視自己。

販凝重得緊皺起眉，然後左手按著額頭，輕嘆了口氣，「天線寶寶的世界你傷不起啊……」

「你說的什麼？天線什麼？在嘲笑我？」

這不是在嘲笑她，而是嘲笑這個世界在座的每一位。

「喂喂！」可莉希絲手指用力在桌子上敲了幾下。

販沒有接著那一句抱怨，轉回到正式的問題，直接問道：「如果你們在時限之前全數跑掉，那頭惡龍可以得到什麼？一個如同廢墟的鎮？一座被放棄了的城堡？」

「城堡！我家的城堡！又漂亮又好！」

「噗哧。」很久沒有真心笑出來的販，忍不住笑了起來，他突然覺得面前的女騎士有點像拉拉。

對，就是那個黃色的天線寶寶。

「笑什麼笑！我家城堡雖然不大，又不怎麼豪華，但堅固實用，幾十年之前曾經以百人抵抗過幾千獸人攻堅而沒有陷落！」可莉希絲很不滿，要問她整個領地她最滿意的是什麼？她二話不說就會回答是城堡。

——巨龍要一座城堡來幹什麼呢？

本來販是想這麼反問的，不過在發現可莉希絲那認真的眼神之後，他就覺得跟天線寶寶討論這個話題明顯不是什麼有趣的事，因為她真的可能可以為惡龍列上一系列的理由。

「那麼，現在的情況就是——那頭惡龍沒有留下聯絡的方式，而你們也不知道更不清楚他到底藏身在哪裡？」

可莉希絲點頭，那金色的馬尾像水波一樣輕擺著。沒有慣性地生氣，是因為她由販的語氣中，察覺到一絲不妥……

「天真。」販忍不住吐了一句。

「喂！」可莉希絲不滿。

「你們竟然沒有試圖去跟蹤那巨大得像城堡那樣的目標，也沒有任何想要跟他討價還價的想法？」

「他……他飛那麼高又快……怎麼可能追得上……你是沒見過巨龍吧？跟睜著眼說大話！」可莉希絲別過頭，明顯自信心並沒有那麼充足。

「那麼總知道比路尼達是飛的是哪個方向吧？」

「我﹑我又不在現場，哪知道啊！」可莉希絲不爽了。

「這也算了，鎮子被一群自稱冒險者騙了之後，到現在除了逃跑之外，還沒有整合鎮上的人？就那麼相信單憑這個城堡可以抵抗比路尼達？」販的聲音就像寒冰一樣冷。

「那些平民有什麼用？上戰場也不過是站在後方歡呼而已……」可莉希絲嘟著嘴，覺得委屈，她是戰場上為榮耀而馳騁的騎士，而不是平民百姓的保母。

販嘆了口氣。

不努力的人連生存的資格都沒有，這在他過去的一萬多次人生之中得出的結論。沒有人會不問原由，不問報酬去拯救另一群人。等著被救是不可取的，而在危機面前更注重階級觀念也是不可取的。

只是販在這一刻，也終於由帕芳文斯里找到了一個他認為比較驚喜的看點——可莉希絲這位主角並不是聖母。

身為貴族，就應該有貴族的價值觀，現代故事中的那些騎士貴族會自降身份與平民打成一遍之類的想法，才是真正的不合理。

……不合理？

販靈光一閃。

——對！

惡龍比路尼達的行為也有著不合理的地方。

如果惡龍比路尼達想要的是這個鎮上的財寶，他是不可能會放著這些財寶長出一雙腳自己跑了，最有可能的是他會像現時可莉希絲一樣監視著他那樣。他必然會在某個地方，盯著這座城堡和整個邊境鎮。

當然，就算是暗中盯著也不一樣合理，在得知完全不給予討價還價的機會來看，這惡龍比路尼達的目的，真的是看上邊境鎮的財富嗎？

一念及此，販立即問道：「城堡里有人知道嗎？」

「應該沒有，他們跟我……咳咳……鎮上可能有人知道，嗯，鎮上的平民應該知道。」可莉希絲摸了一下鼻子，她雖然覺得面前的騙子好討厭，不過說得好像還是有一點道理。

「那麼就去鎮上吧！」販雙手撐在桌子站了起來。

「呃？現在？」可莉希絲有點驚訝，她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外面早已經黑了下來。

「我的時間不多，並不容許有一點浪費。」販很認真。

「哦……好吧。」

只是幾句對話，可莉希絲的內心對面前這個跛子有了改變，由本來「他一定是騙子」的印象，改成了「他可能是個有點能耐的騙子」這種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