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女兒淚(一)

第三章、女兒淚(一)

肉攤前,只見賣肉的手起刀落,寒光爍爍的菜刀已牢牢扎在砧板上,紅白相間的豬肉被看下來一條,然後,一隻油膩膩的手拎起幾條肥五花,放入絞肉機,嗡嗡嗡一陣聲響過後,賣肉的端出一小盆肉糜。

優優腦補著大型車禍現場的慘狀,胃裏一陣翻滾,捂著嘴差點吐出來。

「哎,你到底買不買?不買就別站這兒!你這一嘔一嘔的,幹嘛呢!」賣肉的不慢地說。

「不好意思啊!」優優用力捂著嘴,離開肉攤,「嗷——」

「要魚嗎?都是新鮮的,現殺現賣。」賣魚的熟練地撈起一條魚,拿刀柄在魚腦袋上敲了幾下,魚就死了,然後,開膛破肚,內臟掏出來的時候,那魚還一動一動的呢!

賣魚的沒停手,刀背在魚身上刮幾下,鱗片四濺,「好了,十五塊六,收你十五。」賣魚的把血淋淋的魚放膠袋裏,遞給優優,優優一天沒吃飯了才敢到魚攤前來的,還是一陣陣反酸水,袋子裏的魚使勁扭動着身體,優優嚇一跳,「我不要!」優優扔下袋子跑了。

「不要你不早說!神經病啊!」賣魚的不慢地嚷嚷道。

怎麼辦啊?優優欲哭無淚,這事她現在誰也沒敢說,連最好的閨蜜也瞞着,爸媽打了幾次電話說讓她周末回家,她都以學校有事為由推掉了,這事千萬不能讓爸媽知道,為什麼是我啊!我一點兒都不符合影視劇的主角人設啊!

晚上,優優把那個小牌牌放到鞋盒裏,想想,上面再放上好幾個鞋盒,再想想,悄悄把紅內衣放上面,又給柜子加了鎖,才矇著頭睡覺的。

連續兩個晚上,優優都是這麼熬過來的,「蠢貨!真以為這樣本君就拿你沒辦法了?」一個威嚴的聲音在優優頭頂響起,優優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人已經懸浮在窗外了,優優的宿舍在六樓,冬天的小冷風嗖嗖吹着,優優嚇得一動不敢動。

「閻君饒命!我馬上就去上班!」優優閉着眼大叫,突然身上一暖,人已經回到房間。

「你今晚有工作了,記住,不要挑戰本君的耐性!」閻君隱身而去。

優優趕緊換衣服,拿行李。

冥界連水都喝不上,優優給自己灌了一大壺咖啡,想着看見面目可憎的鬼可能會吐,又拿了幾包話梅,再想想,暖手寶得帶着,最後,收拾了一大包東西,才戰戰兢兢取出小牌牌,去吧,要不,小命立馬就玩完。

進入冥界,優優先把事先準備的護手霜送給孟婆,禮多人不怪,孟婆以後就是自己的同事了呢!

「給!這是登記表,完成任務后再把資料整理好,輸入電腦。」浩傑給優優拿過來一沓紙。

「閻君,您老人家不在這兒坐鎮嗎?」見浩傑要走,優優鼓著勇氣問,身邊有個人可能就沒那麼怕了。

「你以為本君很閑么?」浩傑冷漠地推開優優的手,「我準備了好吃的,您不嘗嘗?」優優拿起一袋鴨脖什麼的,「對不起,本君清正廉明,不吃請!」浩傑擺出一副公事臉,嚴詞拒絕了。

「哼!有什麼了不起的。真以為我一個會怕!告訴你!姑奶奶我是嚇大的!」

優優坐在桌前,拿起拿沓紙,姓名,性別,年齡,死因,辦理過程,這和普通的辦事流程有點像。

優優腹誹著冥界辦事也變得這麼程式化了,面前有輕微的響動,一抬頭,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出現在面前。

「嚇死我了!」優優拍拍胸口,「你就是我的第一個服務對象?」優優打量着眼前的小女孩,很瘦小,枯黃的頭髮狗啃似的,亂七八糟,衣着破舊單薄,臉上還有不少淤青,「孩子,誰把你打成這樣的?」優優是小學老師,看見一下小孩子這麼慘,不由上前,摸了摸孩子的臉,觸手一片冰涼,對了,這是個鬼魂,優優差點忘了,自己在這裏見到的都不是人了。

「姓名,性別,不是,年齡?」優優退回桌后,開始填表,那女孩半天沒言語,優優提高聲音再問一次,還是不說話。

優優壯著膽子再看看,小女孩的樣貌挺清秀的,眼睛大大的,眼神怯怯的,優優再問一遍,她就嚇得躲到沙發背後去了,這麼膽小的孩子,也有怨氣?豪傑吧不會是隨便找個鬼給自己練手吧!

「孩子,出來,姐姐問你話呢!」還是沒反應,會不會是啞巴?優優比劃着看能不能記起一點手語。

耗了半天,表格上一個字都沒寫,優優也累了,給自己倒杯咖啡,小口啜著。

「姐姐,我能喝一口嗎?」小女孩慢慢露出小半張臉,低聲問了一句,又躲後面了。

「這個小孩子喝了對身體不好,」優優解釋道,然後自己都啞然失笑,她都這樣了,還怕對身體不好呢!

優優看見飲水機旁邊有一次性紙杯,就給孩子倒了小半杯,遞過去,小女孩伸出雞爪子似的枯瘦的小手,接過去,喝了一口。

「苦嗎?」可能這個鬼太小,優優不是很怕,「不苦,」女孩搖搖頭,很難受的樣子。

「姐姐還有好吃的,你吃嗎?」優優拿出一袋話梅,遞給小女孩一顆,「我知道,這是糖糖。」小女孩變膽大了,拿過去,吃進嘴裏,「姐姐,糖糖真好吃,好甜。」

優優有點心酸,這一定是個窮人家的孩子,便把整袋話梅都拿到女孩手上,「這個都給你吃。」

女孩朝優優笑笑,嘴裏一直嚼著那顆話梅,「孩子,核不能吃,吐出來,這袋都是你的。」優優怕她噎著。

「姐姐,這個核還很甜,我再含一會兒,這個,給弟弟留着。」女孩的乖巧讓優優心疼,不由摸摸女孩的小腦袋,「你真懂事。」手上黏糊糊的,一看,一手的血,優優嚇得大叫,再一看,小女孩後腦勺上有個血洞。

儘管提前看過幾天殺豬殺魚了,優優還是看着很難受,原來孩子就是這麼死的。

女孩沒有察覺優優的害怕,還津津有味地吃着那個話梅核。

「孩子,你叫什麼?幾歲了?」優優鎮定一下情緒,坐回桌前,問。

「我不知道,媽媽常說我是家裏多餘的人,我大概叫多餘。」孩子細細地把話梅袋子折好,揣進懷裏。

「誰說你是多餘的,你這麼可愛,爸爸媽媽一定很喜歡你!」又是那種重男輕女的家庭吧!優優看着小女孩,「對了,姐姐給你起個名字,就叫小金魚,好嗎?」

「嗯,」小女孩重重點點頭,甜甜地笑了,一咧嘴,嘴角溢出血絲來。

「怎麼了?是被核劃到了?」優優不再害怕,上前查看,小金魚嘴裏有好幾處潰爛了,舌頭上都有膿瘡。

「你嘴巴怎麼了?」優優心疼地問,小金魚突然嚶嚶哭起來,「我也想吃肉肉,媽媽就拿熱水給我灌,就燒爛了。」

「你那是什麼媽媽!禽獸不如!」優優抱起小金魚幫她擦眼淚,自己的淚卻流了下來,「小金魚不苦,姐姐明天給你帶肉肉,帶好多好多肉肉給你吃。」優優帶着些鴨脖什麼的,可都是辣的,孩子嘴傷成這樣,怎麼能吃。

可能從未有人溫情對待過小金魚,孩子手盤著優優的脖子,居然就這麼睡著了。

「你還習慣嗎?」浩傑推門進來,見優優在流淚,愣了一下。

「你來的正好!你知道這孩子是怎麼死的嗎?」優優哽咽著問。

「被她媽打死的,」聽浩傑的語氣,好像死的是只小貓小狗,不,是只毛毛蟲似的。

「親媽打死的?」優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為什麼不把那個惡毒的女人帶過來!她該下十八層地獄!」

「那個女人陽壽未盡,我怎麼帶?至於她該受什麼刑罰,不是你該考慮的!好了,你今天的工作結束了,明天請早!」浩傑在這裏呆了多少年了?少說上千年,他早已見慣了人間的醜惡,不像優優這麼激動。

「那我能求你件事嗎?」優優把小金魚放在沙發上,「說!」浩傑背對着優優,他已經有幾千年沒見過她流淚了。

「你能不能把小金魚的嘴巴治一下,我明天想給她帶點好吃的。還有,我可以給她洗個澡,換個衣服嗎?」優優看着小金魚,大冷的天,就穿着已經吊到肚臍眼的一件破秋衣,秋褲上也血跡斑斑,腳上連雙鞋也沒有。

「衣服鞋襪,你帶到十字路口焚化了就可以帶來,至於她的傷反正她也感覺不到疼了,治不治無所謂。」優優的行為在浩傑看來一定很可笑吧!

「我不管!你一定要治!你是閻君,不是連這點本事也沒有吧!當我求你了!」優優態度堅決,浩傑嘆口氣,手一拂,小金魚臉上的傷沒有了,連樣子也更好看了,

「多謝。」優優收拾好自己的東西,「不必!」浩傑揮揮手,很快消失了。

「小金魚,你好好睡,姐姐明天來看你。」優優摸摸小金魚冰涼的臉,鼓足了勇氣,在那張小臉蛋上輕輕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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