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章 親密和間隙
既然提到男生了，那就說上幾句。高一時，我坐在班級的倒數第二排的窗邊，教學樓下是一個小的籃球場。課間經常有男生在打籃球，有時我會趴在窗邊向下看，接著就注意到了其中一個男生。他跟我和白合初中同校過，個子很高，膚色是健康的麥色，當然，重要的是他長得很帥，既像黃磊又像謝霆鋒。那時，我對流行的周杰倫並不熟悉，聽到班裡女生哼唱「窗外的麻雀」時，也沒多大感覺。
不是不喜歡，是沒有機會喜歡——高中的我們沒有手機，沒有隨身聽，所以沒有什麼機會能聽到周杰倫的歌。因為條件有限，很多當時流行的東西，例如言承旭的《流星花園》，直到2007年上了大學之後才看。只不過，到了那個時候，更多的日、韓、美劇洶湧起來，國產劇已經入不了眼了。
說出來會被人笑話吧——就說王菲，我大學才知道她，才聽她的歌。
至於黃磊和謝霆鋒，是我和白合喜歡的明星，尤其白合很喜歡。那麼，這位長得很帥的男生，我姑且叫他謝磊吧。
然後，我將這個發現告訴了白合，很不意外，她也知道這個男生。於是，我們會趁著周五下午全校大掃除時，跑去操場，因為謝磊總愛在那兒打籃球。我和白合會混在圍觀的男女學生中，明目張胆地觀察他。有一次，他進了球，興奮得伸出了舌頭，並掀起了Ｔ恤，露出了腹部……現在回想，那樣真的很性感吧，所以我至今還沒有忘記。還有再瘋狂一點的，是我們兩人會悄悄跟在謝磊的身後，偷偷地看上幾眼。這些都算不上什麼吧，畢竟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何況是在年少純真的年紀。那個時候，我和白合高二了，因為都選了文科，便一同進了文科的奧賽班，兩個人能說的話，兩個人能一起做的事就更多了，例如，兩個人壯著膽去問謝磊的同班同學要他的手機號碼。
借著那股瘋勁，我在回家的一個休息日里，打了電話過去。
只記得，謝磊問：
「誰啊？」
我臉紅心跳地說：
「我叫葉文，你可能不認識我。我以前跟你一個學校的……」
「哦，有事嗎？」
他語氣平靜，很淡定。現在想，可能，像我當時那樣給他打電話的女生太多了吧。
突然間，我彷彿被擊了一錘，趕緊說了句「沒事沒事」就立馬掛斷了電話。
而之後，莫名其妙地，我對謝磊的興趣幾乎一下子就沒了，很奇怪。白合也沒有多問什麼。也許，我和她心裡都清楚，「花痴」謝磊，只是我們對繁重而枯燥的學習生活的一種釋放方式，僅此而已。
高二同班又同宿舍后，我和白合就真正成為別人口中的「形影不離」，使得同學們偶爾只見到我倆其中一個人，必定要問起另一個人。我想，他們應該都很羨慕我和白合吧，羨慕我們那麼要好。我們的確要好，好到我們放假各自回家時會捨不得對方，好到總把各自的弟弟名字叫成對方的名字，好到聽到好聽的歌時也要打電話讓對方也聽一聽……甚至有一階段，我覺得自己可以為父親母親付出生命，也可以為白合付出生命。
真的不可思議。
所以有段時間時間會悄悄地想，我不會是喜歡她吧？那種愛情的喜歡。可是我平常除了牽她手、挽她胳膊之外，並沒有對她做其他更親昵舉動的念頭；冬天為取暖而睡一床，我不會想摟著她；而且和白合在澡堂洗澡的時候，我見到了她的身體，除了幫她搓背之外，我並沒有接觸她身體的念頭……我注意了我自己很久，然後判斷出，我並不是同性戀。我和白合，就只是很要好的朋友。
然而，年少的真誠和熾熱往往伴隨著敏感和脆弱，正如《淮南子?道應訓》中的那一句話：夫物盛而衰，樂極則悲。我和白合朝夕相處的高二那一年，很多東西都在悄悄地發生和改變。例如，看到白合會和別的女生而不是我一同去做某件事情；例如，發現很多男生都對她青睞有加；例如，當白合的考試的分數和排名比我好……這個時候我就產生一些情緒，心裏面會嫉妒，會不平，會不好受，更會因自己有這些情緒而感到丟人。
因為我知道那是不對的，所以總對自己說：
白合她只是你的朋友，她有權利和自由去交別的好朋友，你不能干涉；
白合她長得比你好看，學習也不比你差，性格開朗溫和，做事認真仔細……男生喜歡她不是很正常的嗎；
班裡那麼多成績比你好的，你為什麼偏偏要和白合比較呢？她可是你最好的朋友，她比你考得好，你應該祝賀她並為她高興才對……
我努力抑制著那些不好的不對的情緒，並深深埋在心底。因為我絕不能讓白合發現，我作為她做好的朋友，對她竟有一種小人之心。
後來，我常想，如果高二那一年，我們沒有同班，我們還像高一那樣隔著一面牆，我們沒有離那麼近，會不會我和她的友情就不會改變？但沒有如果，你無法設想。
再後來，結束了高中，上了大學，我在白合寫給我的信中發現，原來，那個時候，她也會羨慕我的。但已經不重要了。
進入高二，又分了科，和高一完全不一樣了。月考，期中考，期末考，還有時不時的隨堂考，這些都是檢驗你學習成果的方法。不管你是埋頭苦學，還是能輕鬆應對，最終的分數才是最重要的。畢竟，大學的門檻就是一條條的分數線，只有達到了那條分數線，你才算完成了目標。為了這個目標，你可能努力了十二年，而家長和老師也同樣陪伴和幫助了你十二年。這會是一種多麼大的壓力。頂著這個壓力，你可能會更加地刻苦，也可能會心生厭煩，做出別人眼中叛逆的舉動。
可是，作為進入奧賽班的尖子生們，我們只有一個選擇，就是加倍地用功，因為周圍的氣氛讓你沒有放棄的資格，即便再承受不住，也得咬牙堅持。就像一塊塊壓縮餅乾，每個人都被放進了相同的模子里，被壓製成相同的形狀，然後被真空包裝，你無法變成其他樣子，也無法逃離那一層薄薄的塑料袋。你能做的，就是在有限的時間和空間里，在不影響自身設置的情況下，釋放一下小小的自我。所以當班裡的兩個女生在沒告訴任何人的情況下，從我們小小的縣城結伴跑到了四百公里之外的蘇州時，對比老師和家長的小心謹慎和害怕不安，我們驚訝的同時，更多的是羨慕和佩服。身處壓抑的環境之下久了，大家都會想做一些出格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