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羽毛

天亮時分，山下小鎮。

炊煙四起，更有雞犬交鳴。

芍煙一臉熱汗，又困又累又餓走到遊客中心門外歇息的凳子上，劫後餘生般劇烈喘息。

她四下里望了望，今天是周日，明天就要上班，這個不大不小的旅遊小鎮已經有部份城市來客攜家帶口踏上歸程。遊客中心對面就是停車場，汽車發動的馬達聲讓她有再次跌入紅塵的踏實感。

早上七點，遊客中心和附近商店都沒有開門。她從包里掏出一瓶水和一袋壓縮餅乾，勉強啃食起來。

她的個人習慣，越是情緒不定或者感到極其不安缺乏安全感的時候，嘴裡胃裡越是需要食物來填滿。

等她把東西吃完，又靠在椅子上休息一會後，捲簾門上升的刺耳聲響令她再次醒來。她掏出手機看了看，早上八點半，已經有遊客中心的員工趕來上班。

她背起背包上了個廁所，將就洗手池境子將發容打理后，再不緊不慢邁進遊客中心，倚著服務窗口一邊購買回程的車票一邊裝作無事樣與服務人員搭話，打聽山上那座寺廟最近有沒有出過什麼怪事兒。

服務窗口的大姐詢問她不需要保險后，掃了芍煙一眼不耐煩說道，現在啥時代了，哪裡還有那些鬼鬼魅魅的事！說鬼可怕，還不如說人心可怕！！就在上周吧，一幫子十幾歲的年輕人，不顧當地人勸阻，非要上山去遇鬼。結果可好，不過在山上待了一天，第二天一早就鬼哭狼嚎跑下山來，一面跑，還一面狂叫山上有鬼。甚至有兩個學生還被送進醫院精神科作心理輔導。

芍煙冒了一臉汗。幸好她有幾年工作積累下來的心理素質，要不然親身遭遇那般怪事後，哪裡還能如此鎮定下山詢問。她可一點也不想被送入精神病院去。

她咳嗽一聲。現在的學生都是家裡的寶貝，出了這麼大的群體事件，不可能如此輕易了結了罷？！

服務大姐抬直脖子望了望芍煙身後，確定沒有其他等待的人，這才慢條斯理擺弄著桌上一應辦公用品，邊道當然不可能輕易了結，事後在各方家長和社會輿論的督促下，當地政府組織了一隊人專門上山看了一下，根本沒有發現學生口中所說的怪異事件。

而且，那山寺數十年來一直是當地佛門聖地，有高僧主持佈道。只不過，那些學生到來的時候，恰好高僧外出修行不在寺中而已。

芍煙乾巴巴笑了兩聲，「我也才從那寺中下來。」

服務大姐臉色怪異看了她一眼，很快低下頭，將精力放到電腦頻幕上，「你這姑娘看來也不小了，怎麼能像那些年輕人一樣不懂事呢？」

芍煙又討好笑著說了兩句，服務大姐卻一句話也不肯聊了。

走出服務大廳，看了看車票，她購買的是回蜀市最早一班大巴車，現在離發車時間還有半個小時。芍煙摸了摸腰後背包，那裡鼓囊囊一團，是昨晚她從怪鳥身上拔下的羽毛。

如果不是這東西存在，現代社會無神論環境下長大的她，恐怕也會懷疑自己僅僅是在山寺中作了一聲怪夢而已。她想了想，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最後在停車場一個角落裡找到昨天送她上山的麵包車師傅。

面對她的詢問，麵包車師傅有些歉意打了個哈哈，「實在對不住，那寺里僧人下山後，確實在山上發生了一些異事。不過出於輿論影響考慮，當地政府專門對我們作過要求，不能對外來遊客說這些異事。」

芍煙呵呵冷笑，「那為什麼還要送我上山？」

麵包車師傅摸了摸後腦勺，「我昨天一個人都沒有拉到，而家裡那口子實在厲害，我要不拿點錢回家......呵呵，對不住啊，姑娘！不過，我下山的時候再三問過你要不要下來的啊......」

芍煙徹底無言。昨天確實一直是自己要堅持留在山中的。當下也無意責問，只問了問那些學生究竟在山上看到些什麼。

麵包車師傅面露困難。芍煙翻翻白眼，從錢包里掏出二十元遞過去，「這下可以講了吧？」

麵包車師傅作勢神秘要她湊近前來。芍煙俯耳過去，師傅神秘兮兮在她耳邊講道：「那些學生大概真的是有病，竟說在山上看到了鳳凰，還有一隻有半個人高的大青蛙！」

芍煙有些疑問。鳳凰？那隻大黑鳥？！

她甩了甩頭，不可能吧！如果非要說那是只鳳凰，她更相信它是一隻山雞！！

還有大青蛙又是怎麼回事？

腦中數個問題盤旋得讓她頭痛。

她又問道：「那寺中供奉的是什麼佛像？」

師傅望天指胸道：「這裡自古是文殊菩薩的道場，當然供奉的是文殊菩薩了。」

芍煙蹙眉，「可我分明看到的是一個前所未見......」

司機師傅將手伸來芍煙額頭，「佛道不可亂言！姑娘，你不是生病看見幻像了罷？」

芍煙一臉面色不好踏上大巴車。

回程路上青山綠水，風光甚好。來時意興瀟洒飛揚，歸路疑問重重頹敗不已。

回到自己的出租屋，已經是當天下午兩點。芍煙到家立刻用電腦登錄大蜀網旅遊板塊。片刻后，她渾身失力般坐在椅中。

她向來的習慣，每次出行前都會在電腦中將相關景點路線和攻略介紹保存在瀏覽器的文件夾里。這次出行前，她亦如往常進行了一番操作，可如今她再翻看方件夾時，卻空溜溜不見了任何關於那座寺廟的記載和介紹。

她頭疼撫額，最後將電腦關機，一晚上的神經緊崩和缺少睡眠的疲倦讓她再也支撐不住，倒入床榻間沉沉睡去。

醒來后，已經是晚上七點，她趿上拖鞋走到窗邊刷地拉開白色紗簾。

窗戶外車水馬龍，霓虹燈閃。回想昨晚山寺奇遇，一切好似隔世幻夢。

只在拿出背包中包裹著怪鳥羽毛的發巾時，才尋回一點真實感。早春近晚，此時外面已是夜色一片。芍煙將屋中所有燈源打開，拿出一片羽毛細細端量。

外形有點像孔雀的尾羽，卻又完全是純正的黑色。芍煙越看越肯定，這就是一根烏鴉的尾羽！

她起身將羽毛丟入垃圾桶，踱到衛生間用洗面臉清潔面部。她已經28歲了，必要的面部保養不可缺少。為了買房子，她一直精打細算過日子，但晚上用的面部精華，她選擇了一個國際大牌的精華液。一分錢一分貨，這倒是不假的，這一瓶精華液就可以用掉她三分之一的工資。不過她省著點用，一瓶可以用上半年，算下來，一個月的投入也就兩三百。

對身邊所用之物的盤算，讓芍煙更難得尋回一點回歸現實的踏實感。

上完精華液，她拍了拍重新緊緻白嬾的皮膚，薄薄擦了層隔離霜，再次走過垃圾桶旁邊時，她將那根羽毛撿拾起來。很快，她不可置信看了看雙手。

潔面后尚未完全乾透的掌心，印上一團團或大或小的黑色污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