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怪鳥
頭頂高空明月靜懸,院中梧葉靜飄,芍煙背著二三十斤的背包繞曲廊走了數轉,到了僧人留言中客房所在。
她將紙張對摺放入上衣品袋。為了出行方便,她專門穿了件伯依來的淺藍色衝鋒衣。這衣服有兩個好處,白天熱時可脫掉裡層,單穿外層,防水防太陽又防蟲子咬。晚上睡覺時將裡層往睡袋上一搭,又是一件絕好禦寒衣物。
朱紅漆木門未等她上手,就感應到來人般,吱嘎一聲自動向內開啟。
刺耳木門聲在沉寂夜晚聽來竟有兩份怵心感。芍煙站在門口深吸口氣,一步踏入進去,立刻被地面撲騰起的厚重灰塵嗆得連連咳嗽。
屋子並不大,只有十幾平方,芍煙摸索到桌子中間用火機點燃一根白色蠟燭,這才將屋內整個情形看個通透。
屋內陳設簡單,一榻,一桌,一條橫凳。她走到榻邊打算將背包放下,想到之前撲騰起的灰塵,她嫌棄從背包里抽出一方折好的隔濕墊鋪到榻上,這才勉強將背包放了上去。
山中夜風涼人,芍煙緊了緊領口踱步上前將房門掩上。眼睛忽然掃到屋子東面牆壁上,似乎隱有筆墨遺迹。她好奇秉燭去看,卻是不知哪年哪月,墨色陳舊的壁畫數幅。文字是繁體還脫落大半,她辨識半天,隱約看出其中一個神字,字跡末尾,牆灰斑駁起殼脫落,隱隱有別的字跡出現。
芍煙好奇心起,伸出手指去摳。只不料,她只是輕輕一觸,牆灰竟然自動脫落大半。她嚇了跳退後兩步,很快被牆體上重新顯出的血紅大字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神,嫁。」中間還有一個字,顯然被人刻意颳去,只留下一片灰直挫痕。
那紅通通的大字與之前墨體繁書明顯不同,字跡鮮紅,防若剛剛才被人書寫完畢。芍煙看得寒毛倒立,照理來說,這兩個字在繁體牆灰之下,留書年代應該更為久遠才是。但從墨跡來看,它們明顯是才書立不久。
芍煙看著筆走龍神的「神」字神思恍惚,她從小喜歡古典文字,對於古體文字淺有了解。據她看來,生活節奏越來越快的現代社會已經很少有人能專門下心練寫出如此出眾的毛筆字了。她情不自禁走近過去,欲圖落指在神字上臨摹感受一下書寫人的筆意。
「呀!」指尖被銳利物刺入般劇痛,她驀地回神,將手指縮回含入口中。
真奇怪,是她眼花了么?!
明明她摸的是神字,為何手指觸到實處,卻是嫁字!!
而且,還好死不死在那個嫁字上被戳破手指留了血跡。
越看這血紅二字心下越是感覺詭異和不吉。索性轉了身,重重呸了聲代表去除穢氣,走到榻邊打開背包,三兩下整理出睡袋躺下,想到這寺中詭異種種,明早還是儘早下山才是。
幸好她之前保存了司機師傅的手機號碼,拿出手機正要撥號,卻發現信號為零。芍煙絕望嘆了口氣,將腦袋往睡袋裡深深一埋打算睡去。
她方向感素來不好,之前在寺中胡行亂走,一番磨蹭下來竟然已是深夜十二點。往日這個時候,她定然已經陷入美夢。可今日,她卻如打了興奮劑一般,良久不能入睡。
她圖便宜買的睡袋太憋悶,探出頭來換氣,對面牆上兩個血紅大字撲面而來,竟如壓在她身上般帶來強迫窒息感。她狠狠盯了那兩個字一眼,眼睛一閉,不知何時總算睡了過去。
春寒之夜,咋暖還寒,一陣刺耳呱叫,芍煙驀地睜眼,直直與站立在她睡袋膝蓋位置的黑鳥沉沉對目。那鳥眼睛黑愣愣的,在夜色里閃著灼亮的光,芍煙一瞬間竟從鳥眼睛里看出人類的情緒來。
看到她受到驚嚇,那怪鳥嘰嘰呱呱振翅在她身上連跳數下,看來竟是無盡嘲笑與作弄。
「丑烏鴉!」芍煙起床氣向來很重。在家裡時除了自然睡,從來沒有人敢叫她起床。此刻,她秉著一股起床氣來不及思考這鳥形狀怪異,就一把抓住對方拖曳在身後的長長尾羽。
那鳥吱嘎一聲慘叫,被芍煙一把扯斷數根尾羽。鳥腦袋悲嗆轉過去看了看自己半光禿的尾巴,轉過來面對芍煙時竟帶了兩份凶色,翅膀一振,嘎地蹦上半空,雙爪直往芍煙面部抓來。
芍煙從來沒見過如此兇悍的鳥!!一面暗罵不是建國后就不許動物成精了嗎,為何這深山古寺還有這等凶鳥!!
不過么,她也不是好欺負的!!
屋內煙塵四起,一場混戰,不時有兩聲凄厲鳥叫和女子的高聲怒喝。
燭光重新燃起,女子披頭散髮,地上則多了只被髮帶捆住兩爪仰面朝天的怪鳥。
一人一鳥怒目而視,俱是恨不得殺了對方模樣。
芍煙隨手將髮絲挽到腦後,蹲身扣指彈怪鳥腦袋,「你是什麼玩意?烏鴉?貓頭鷹?還是老鷹?」
怪鳥明顯聽得懂人話,扯直脖子吱吱憤怒叫了兩聲。
芍煙一屁股坐在地上,反正夠髒了,她不在意再臟一點。
對怪鳥賊兮兮笑道:「本來想拿你去城裡賣掉,像你這種稀少的丑鳥怪鳥,想必能賣不少錢。恰好,我最近正缺錢用。」掐著下巴想了想,還是嘆息了聲:「算了,要是惹到什麼國家保護動物,那我還吃不了兜著走。乾脆,就地解決!」
抬手捏住鳥嘴,下手,嗯,狠狠拔毛!!!
沒兩刻,一隻白生生的肉鳥被從房中丟出,芍煙心情極好用頭巾收拾散落一地的鳥毛。不能賣鳥,曲線救國,賣賣鳥毛倒也不錯。
摸出手機看了看時間,深夜兩點,她再準備入睡,卻咦了聲移了蠟燭去看東面牆壁。
三個小時之前,她明明在這面牆壁上看到有字的。而現在,這面牆壁卻是面漆新刷一般,根本沒有一點字跡殘留。芍煙不可置信伸手過去摸了摸,這回她確認不是幻覺。
她抬手看了看指尖,那裡深紅一個血點。再想到這莫名其妙出現的怪鳥,她現在才回過神般血液倒流,臉頰蒼白一片。虧得她素來冷靜,站在原地深吸兩口氣,迅速收拾起東西打算出寺。
很快來到前殿,山門大開,四下里靜寂一片,之前一陣接一陣的過堂風此時卻沒有一點聲息。她好似陷入一個絕對死寂的空間。
芍煙踏出寺門前,回首望了眼。
只是一眼,她透越千年般佇立。
很快,她迴轉身,飛快沿寺前山階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