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勸離宮
孫太后自聽了欽天監吳監正的話后，想到宮裡有星象衝撞之人，常坐立難安，急欲趕唐疏桐出宮去，不過又礙於太皇太后那邊不好交代，於是想讓唐疏桐自願離宮，便急著召唐疏桐來了西殿。
孫太后見唐疏桐來了，溫和笑道：「賜座！」
聽令，來了個小丫頭搬了條小凳子過來。
唐疏桐見狀，百思不得其解，孫太后素來不喜歡自己，不知今日怎得突然變了臉色，可面對著突然對自己慈眉善目的孫太后，唐疏桐有些隱隱的不安，忙回絕道：「奴婢站著回話便是了，坐在太後娘娘面前，不合規矩。」
孫太后忙道：「你坐下便是了，這些日子照顧太皇太后，也是辛苦你了，就當是給你的賞賜！」
唐疏桐聽了，也不好再作推辭，便躡手躡腳地坐下了，卻又不敢和孫太后對視，只得垂頭，望著自己的腳上所穿的菱紋綺履。
「疏桐啊，你伺候太皇太后一場，想必你也不願看太皇太后終日纏綿於病榻，受是非所困擾吧。」孫太后溫聲細語地對唐疏桐說道。
「太皇太后待奴婢不薄，奴婢當然希望太皇太后的身子能快些好起來。」唐疏桐回道，她也不知孫太后問這些，究竟有何目的。
「那如果，你能做些事利於太皇太后休養，你可願去做啊？」孫太后目光深沉，讓人捉摸不透。
唐疏桐思量片刻，回道：「若是奴婢力所能及之事，那自然在所不辭。」
孫太后聽了，輕輕笑道：「當然是你力所能及之事，昨日，哀家替太皇太后求了一簽，那簽文不吉，哀家想著，不如讓你去大覺寺，替太皇太后修行祈福，你覺得如何？」
唐疏桐聽了，頓覺五雷轟頂，她年紀輕輕，正是大好的年華，倘若去了大覺寺修行，那終身就與青燈古佛為伴了，忙回絕道：「奴婢覺得，自己日日侍奉太皇太后，遠比去大覺寺修行對太皇太后更好些，太後娘娘若真想替太皇太后祈福，遣別人去也是一樣的。」
孫太后見唐疏桐不願去，卻也面不改色，本就在意料之中，又解釋道：「就是想著你跟太皇太後主仆情深，去祈福才更為虔誠，若是派了旁人去，心不誠，也是無用的。」
「若說虔誠，誰能比得過那些高僧，太後娘娘就是請他們去為太皇太后祈福，也是遠好過讓奴婢去的。」唐疏桐面容蒼白，怯怯地說道。
孫太后見唐疏桐還是執意不肯去，便也攤牌了：「疏桐，哀家也不跟你拐彎抹角了，欽天監吳監正才來報過，你正逢星象不利，衝撞了太皇太后，所以無論如何，你都得出宮去。」
「太後娘娘，恕奴婢直言，神佛星象之說，實在是信則有，不信則無，就只憑欽天監吳監正的三言兩語，太後娘娘就認定奴婢衝撞了太皇太后，實在是有失偏頗，到了太皇太后那裡，您又該如何交代？」唐疏桐質問道。
「就是不好交代，所以才要你去跟太皇太后說，說你自願出宮去大覺寺為她祈福。」孫太后笑道。
唐疏桐聽了不免有些生氣，明明是孫太后自己的主意，卻還非要讓自己去解釋，那這不成了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錢嗎？
「太後娘娘恕罪，奴婢不願入寺修行！」唐疏桐回道。
「唐疏桐，哀家苦口婆心勸你，你別不識好歹，眼下，你還可以選擇活著出宮去，如果你還是不聽勸告的話，那你該如何出宮，可就由不得你了！」孫太后失了耐性，變了臉色，收起笑意。
這是在威脅唐疏桐，如若她不主動去像太皇太后請求出宮祈福，那麼，孫太后就有可能用其他手段除掉她。
唐疏桐被孫太后的話嚇到，便也不再作聲，畢竟還是保命更為重要。
「你自己好好想想，該如何跟太皇太后說，明日就去說，出宮奉旨修行，不會虧待了你的。」孫太后往後靠了靠，高高在上的模樣，讓人有些畏懼。
退出西殿，夏風撲面，卻夾雜了一股花草蟲魚之味，閉眼一嗅，清香恍惚似置身於山野爛漫之處，而不是這重重圍牆內。
唐疏桐只覺自己有些倦了，她才入明宮不久，就已經歷這麼多生與死，離與聚，那些藏與黑暗中的明爭暗鬥，實在讓人分身乏術。
其實唐疏桐不用想都知道，欽天監與自己從無過節，實在無需大費周章來構陷自己，除了武昭嬪與夏才人一黨，唐疏桐再想不到會是誰在後指使了。
自己不能為她們所用，留著總是障礙，所以她們必欲除之而後快。
「疏桐姑娘，王爺來了，你可要出去看看？」唐疏桐正坐於屋內沉思，門外頭卻跑來了傳話的小丫頭。
正巧朱祁鈺也來了，唐疏桐想著，不妨告訴他，讓他幫著想對策。
「王爺。」唐疏桐輕輕喚了聲，有些輕柔無力，神色也是空洞無比。
「疏桐，你不必擔心，我是絕不會任由她們讓你去大覺寺修行的。」朱祁鈺凝視著唐疏桐，眸子是無比的篤定。
這倒也給了唐疏桐片刻的心安，不過唐疏桐卻明白，他雖貴為王爺，可到底還要聽命於太后，若太后執意，他也不能左右。
「王爺都知道了？」唐疏桐對朱祁鈺消息的靈通，有些愕然。
「方才去乾清宮小坐了會兒，皇兄也在為此事苦惱！」朱祁鈺忙回道。
原來皇上也知道了，唐疏桐聽聞皇上也在為此事苦惱，心裡也有了些安慰，雖不知，皇上究竟是為了顧念與自己的情分，還是為了太皇太後身邊少了個可心的人而苦惱。
唐疏桐笑意帶著倦容，輕聲道：「王爺，我累了。」
朱祁鈺聽了，注視著唐疏桐雙目，眼裡儘是情意綿長，又溫柔道：「那我帶你走！」
唐疏桐也一驚，微微詫異：「如何能走？」
「我只問你願不願意？」他有些急切，迫不及待地想得到唐疏桐的答覆，準備來說，是迫不及待地想得到唐疏桐肯定的答覆。
唐疏桐都沒思慮，便點了點頭，她太想離開這兒了，這個關著自己的牢籠。
「我想了想，太後娘娘既說你星象衝撞了太皇太后，那隻需讓你離開宮中便是了，但離宮后是否要去寺里修行，並不要緊，所以，跟皇兄商量了，就讓你出宮去郕王府！」朱祁鈺言語中有些歡喜，眉眼似有光亮，煞是好看。
唐疏桐見了眼前的朱祁鈺，只覺心尖一陣暖意，似枯木逢春，柳暗花明。
眼前這個人，已為自己擋下了所有鋒芒荊棘，只留下一片柔軟。他好似鍍了金身，只要一出現，總會讓所有事情，出現轉機。
如果要問唐疏桐，是在何時愛上眼前這個人的。
那她一定會回答，只是在某個瀕臨崩潰的午後，他告訴她，會帶她離開，那時，他就像個英雄，讓滿天的雲彩全都亮了。
人總是無條件地臣服於溫柔。
「怎麼，聽說要和我住一起高興傻啦？」朱祁鈺見唐疏桐一時痴了，便取笑道。
「奴婢才沒有呢！」唐疏桐嗔道，隨即又問：「可太皇太后那兒，該如何交代？奴婢也不放心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對她也有知遇之恩，若沒有太皇太后的照顧提攜，她也不會有今時今日的地位，若真要一走了之，她還是有些愧對。
「太皇太後身邊有孫太后、皇后，再不濟還有上官慧川，用不著你來擔心，你最該擔心的，是你自己才對！」
唐疏桐聽了也覺得在理，太皇太后再怎樣，也是皇宮裡的祖母，如同眾星捧月一般，自己於她其實也並沒有那樣不可或缺，只不過是是錦上添花罷了。
「你放心，我會去向太皇太后說清楚的，你就好好的，等著跟我回府吧。」朱祁鈺拍了拍胸脯，十分胸有成竹。
朱祁鈺說完，便急匆匆進了內殿去，唐疏桐卻也不敢跟去，她也不知，太皇太后究竟會不會同意讓她去郕王府的事。
此刻的等待，才是最煎熬的。
直到半晌過去，見了朱祁鈺笑意吟吟地在門口出現，唐疏桐覺得自己懸著的心，也算有著落了，於是長舒了口氣。
朱祁鈺開懷地跑至唐疏桐面前，像一束光亮，不由分說地傾瀉下來。
「你怎麼也不問我太皇太後到底准了沒？」朱祁鈺見唐疏桐默然不語，便問道。
「還用猜嗎，答案都寫在王爺臉上了。」
朱祁鈺依舊痴痴地傻笑，像個孩子一般。
「你跟太皇太后說了什麼？」唐疏桐沉默片刻，疑道。
朱祁鎮溫言道：「你不必管這麼多，現在去把要帶走的東西，都拾掇好，再去跟太皇太后辭別，明兒一早，我就來接你出宮去。」
唐疏桐漠然頷首低眉，終是要離去了。
朱祁鈺見狀，忙問道：「怎麼見你不是很高興？」
唐疏桐抬頭看了看朱祁鈺，眼波如水，又道：「奴婢也不知，只是於這後宮里周旋久了，一時要離開，心裡竟有些空落落的。」
朱祁鈺聽了，臉上頃刻浮起溫情的笑意：「你別擔心了，王府里，雖不及宮內華貴熱鬧，但本王在你身邊，能保你遠離紛擾，你只需安然一世。」
少傾，朱祁鈺微微含笑道：「好了，別想這麼多了，眼下我也要先回府去，安排你離宮入府的諸事，你呢，就負責把東西收拾好，把其餘諸事交代妥當了，然後安安心心地，等我明日來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