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來辭去
慈寧宮風波過後，慧川便領著唐疏桐去了清寧宮。
進宮門，便聞一陣歡聲笑語，倒給這冷清的清寧宮添了些許人氣。
二人再往裡屋走去，屋內焚著香，桌上擺滿了瓜果茶點，除了坐卧軟榻的太皇太后，品著清茶的靜慈仙師還有郕王之外，另還坐著兩位唐疏桐面生的女子。
其中一位，面容略老，可清麗的五官，讓人依稀能分辨出她年輕時的神采，衣著略有些樸素，卻不失優雅，可見歲月從不敗美人，唐疏桐想來這位便是賢太妃了。
而另一位年輕女子，緊挨靜慈仙師坐，略施粉黛，削肩瘦腰，長挑身材，儀態端莊，便是靜慈仙師之女，順德公主。
唐疏桐向眾人一一行禮。
「這位姑娘看著眼熟。」順德公主斜過頭打量了唐疏桐一翻，又道：「倒像是上次中秋宴上唱歌的那位。」
「正是奴婢，那日在公主面前獻醜了。」唐疏桐回道，順德公主笑笑不語。
接著，慧川便給眾人複述了一遍方才在慈寧宮所發生的事，說到了紅翡鐲時，太皇太后臉色有些不好，郕王眼裡也有了些驚慌，氣氛微妙起來，這種「私相授受」之事，在宮廷里是上不得檯面的。
不過慧川暗裡向賢太妃使了個眼色，賢太妃受意，便忙道：「正是呢，那紅翡鐲本就是我要鈺兒賞給疏桐姑娘的，誰知，這孩子做事毛手毛腳的，送去的時候卻忘了多說一句，竟然惹了這麼大麻煩，差點害了疏桐姑娘。」
太皇太后聞言，神色緩和了些，不過郕王眼裡還是略帶擔憂，不時地偷瞥唐疏桐。
太皇太后平日里雖然和藹慈祥，可骨子裡到底還是侵染過封建主義思想的，對於男女之事，還是十分傳統，不過還好慧川相助，否則唐疏桐雖然逃過了孫太后那一劫，卻過不了太皇太后這一關了。
「以後做事要當心些，別老是這麼毛手毛燥的，幸好聽你說孫氏突然召疏桐過去，覺得有些奇怪，便派慧川過去瞧瞧；不然好好一個姑娘，平白就給你害了。」太皇太后對郕王道，郕王此時眉頭緊鎖，已是滿臉愧意。
「可是皇太后怎麼老是跟這些小丫頭過不去，總以為誰都是狐狸精，天天防著，上回才沒了個音離，這次差點兒又冤了個疏桐，這乾清宮拔尖兒的宮女都要死沒了才好，也不知皇上心裡作何感受。」順德公主輕蔑地說道，語氣中帶著些對孫太后的不屑和恨意。
明明是一個嫡出的長公主，誰知一夜間生母胡皇后被廢屈居長安宮，自己淪為了庶出，她心裡也難免也怨氣。
「不許妄議皇太后！」靜慈仙師呵道，隨後又拍了拍順德公主的腿道：「這是對皇太后的大不敬。」
公主點了點頭，也不再怨懟了。
「太皇太后，王振這些年愈發得勢，聽駙馬說，他在宮外培植黨羽，與馬順、郭敬、陳官、唐童等人交往甚密，又對各位皇親國戚、內閣大臣極盡諂媚，大有結黨營私之嫌。宦官自古禍國殃民，我朝也是嚴謹宦官干政，可這王振卻有竊權之心，實在可誅。」片刻，公主正色道。
太皇太后聽罷，點了點頭道：「前幾年，王振還安分些，可這幾年來，哀家的身子大不如前，對於秉政之事也是有些力不從心了，也想享幾天清福了，而閣臣「三楊」也都年邁。對他的約束有了減損，所以他王振才又按耐不住了。這也無妨，欲擒故縱，待他放鬆警惕，落下把柄，一舉拿下才是，留著他，總是個禍害。」
「不說這些了，說多了頭疼，賢太妃，你常在宮外，可有相中的好姑娘？這鈺兒再過幾年也要到了成家的年紀了，可別拖著，誤了孩子。」太皇太后對著賢太妃笑道。
「勞太皇太后費心了，皇上都還未成婚呢，還得以皇上為先才是，不過鈺兒這孩子性情倔強，若我替他挑了不喜歡的，誤了他，也耽誤了人家姑娘，所以想著，還是等他自己去擇妻。」賢太妃望了望郕王，回答到。
「這你可不能依他，婚姻大事哪有這樣兒戲的，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可別把宮外那套帶來了，讓他自己挑，外人看了豈不笑話？」太皇太后正了正身子說道。
「太皇太后說得在理，選妻選賢，選妾選色，若都給他自己挑，男子重色，定是選色勝於選賢，王妃若不賢德，郕王如何安身立命，這嫁娶之事，還得是由賢太妃你來做主才是。」靜慈仙師也在一旁附和道。
靜慈仙師的話，暗裡是在抱怨先帝重色輕賢，孫太后貌美，在做貴妃時就寵冠後宮致使她被冷落，最後落得被廢為庶人的下場，明面上她礙於禮數不敢抱怨，可是內心還是不滿，便借議論郕王娶妻之事諷刺孫太後有貌無德。
賢太妃連忙點了點頭賠笑。
郕王的臉有些微紅，卻也接不上話，坐在一堆女人中間，聽她們討論自己的婚姻大事，他應該也有些難為情。
「唉，瞧哀家這記性，疏桐丫頭都來了這麼久了，還未安置呢，你要來清寧宮住，哀家也歡喜，咱們清寧宮可也不比乾清宮差，人少也清靜，慧川，你打發幾個人陪疏桐丫頭去乾清宮把衣物等貼身的物件兒都一同拿過來吧。」太皇太後轉頭向唐疏桐說道，聊了半天才終於想起她了。
於是慧川便帶唐疏桐退了出去，打發了幾個小太監隨她回一趟乾清宮。
待唐疏桐再到乾清宮時，皇上也在，見她來了，他便忙召唐疏桐上前，上下打量她一番說道：「我回來才聽人說你被帶去慈寧宮了，派人去打聽才知道，怎麼我才不在一會兒就發生了這麼多事兒？太后沒懲處你吧？」
唐疏桐搖了搖頭：「太後娘娘菩薩心腸，不過是嚇嚇我而已，不過以後便不能時時在御旁伺候皇上了。」
皇上低了低頭，到底主僕一場，而且這唐疏桐又聰慧機敏，宮裡少有這樣的宮人，所以還是有些不舍。
「奴婢叩謝皇上這些日子的厚愛。」唐疏桐跪下行了三跪九拜禮，也當是拜別皇上了。
「你快起來，得了空，要常回來乾清宮看看我。吃穿用度有什麼缺的，用不慣的也只管告訴我，我差人給你送過去。」他皺起了眉頭，滿臉的不開心，連忙把唐疏桐扶起來。
「奴婢當然會回來看皇上的。」
「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向來心慈，又喜歡你，想必也不會委屈了你，你自己做事仔細些便是了，以後若是尋了合適的時機，我自然會討你回來。」
「奴婢多謝皇上。」
辭別了皇上唐疏桐便去交接差事，她的位置，最終還是讓若塵來頂替，若塵在一眾丫鬟中，資歷卻最深，性格最沉穩，而且也是這裡面能力最強的，不過唐疏桐不知道自己施行的那套制度她還會不會保留下去。
不過也沒什麼要緊的。
清岑、雲眠得知唐疏桐要走的消息，連忙過來幫著她收拾行李，哭的像個淚人兒似的，女孩子就是太感性了。
唐疏桐覺得這場景，就好像自己要死了一般，氣氛有些怪異，忙笑道:「你們是要給我送殯啊，這又不是以後都見不到了。」
「那你以後要常回來看看我們。」清岑抽泣著說道。
「那是自然，清寧宮離這兒也不算太遠，我得了空就來看你們。」唐疏桐一邊說一邊替她抹著眼淚。
「照顧好自己啊。」道別完，唐疏桐也該走了。
唐疏桐踏出門檻，便看到若煙站在水池邊望著自己。
見唐疏桐收拾好東西出來了，若煙一臉笑吟吟地走了過來，示意唐疏桐單獨出來說幾句話：「疏桐姐姐，到底咱們共事一場，怎麼著也要單獨道別啊。」
唐疏桐倒是想看看，這丫頭想說什麼，便隨她去了一旁。
「呵呵呵，唐疏桐，不曾想你也有今日？我可在這宮裡待了幾年了，什麼手段我沒見過？想跟我搶，就憑你，還得等幾年。」避開了眾人耳目，若煙便露出真面目。
「所以，今日慈寧宮一事，便是你向皇太后污衊我的吧？」唐疏桐問道，不然這些事再怎麼傳，也不會傳的這麼細節，肯定是有人刻意告密，除了若煙，唐疏桐再想不到別人了。
「豈止是這一件，當初音離那賤人屋裡那尊青玉貔貅也是我放的，李宮正也是我去請來的。不過你放心好了，太後娘娘早就想除了音離，我不過是幫了她一把，我在為太後娘娘做事，所以就算你去皇上那兒告發我，也自然有太後娘娘保我，我死不了的。」說罷若煙笑了起來，有些陰冷變態。
「但我還是失算了，今日一舉竟沒能一下子除掉你，千算萬算也沒算到太皇太后那麼及時地派人過來保你，那就留你一條賤命！」若煙接著說道。
唐疏桐搖了搖頭，不敢相信，眼前這個清秀的小姑娘，竟然有這樣歹毒的內心世界，只要有人不遂她的意，便欲除之而後快，唐疏桐想著自己曾多次饒了她，她卻想著置自己於死地。
這後宮究竟是怎樣一個地方，能把好好的人都逼成了鬼。
唐疏桐不想再聽若煙說話，只得匆匆跑了出去，她並不是害怕若煙，只是覺得不想再待在這兒了。
唐疏桐回頭，「乾清門」幾個大字映入眼帘，這是她來到這個時代后待得最久的一個地方了，有幾分不舍，可卻無可奈何，在深宮裡，總是身不由己，她最後揮了揮手，告別這裡的朱牆金瓦，然後不回頭地走了。
不過唐疏桐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狠，她曾經的心軟，換來的是今日與死神擦肩而過。
果真，善良若不帶著利刃，就會是軟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