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白家要出氣

要說白勝奇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

比如三坡子溝的大多數人而言，白勝奇說一不二，那是大劫難中就出類拔萃的人物。大劫難過去了，他一點事情也沒有，不僅如此，還做了三坡子溝的當家人。

對於老戴而言，白勝奇是個吸血蟲，不僅從自己手裡搶走了三坡子溝當家人的位子，而且還會蠱惑人心，把三坡子溝的人整的服服帖帖；他厭惡白勝奇，可有的時候卻也佩服白勝奇。能熬過大劫難後期，果然是個了不得的人！

至於白花鎮的鎮長，白榮榮心裡，則對白勝奇又愛又恨。愛的是這傢伙有著自己沒有的聰明，能給自己出謀劃策；可恨得也是這一股聰明勁，好像他眼睛後面永遠藏著自己看不明白的東西。白榮榮自己雖然讀過書，可要說能走到今天這一步，運氣比實力來的更多。所以，他討厭白勝奇的捉摸不透。

白勝奇是個能人，也是個狠人。

白蓮蓮去了一趟白花鎮，她是慣常會往那裡跑的；自從白花鎮和三坡子溝通了路，這樣的來來回回就更頻繁了。

而且這其中還有一個不得不說的秘密。

之所以白花鎮能和三坡子溝通路，其中也有他白蓮蓮一筆功績！若她沒有一個鎮長哥哥，沒有一個姓白的鎮長哥哥，恐怕這路就會通進別的村子，畢竟白花鎮下十六個村子，三坡子溝只是其中的一個，而且還是不怎麼樣的一個。

她白蓮蓮如今走在三坡子溝的道上，哪個人不得高看他一眼，不光為著她有個當家人丈夫，也為她有個鎮長哥哥；可要往上退十幾年，白蓮蓮是怎麼認識三坡子溝的白勝奇的，那可就又是一筆爛賬了。如今她有自己的好日子，這些事情便被她壓在心底；當然，有時候不痛快了，她也拿出來遛一遛，曬一曬。讓白勝奇這個如今的三坡子溝當家人知道，他到底是怎麼從一個姓李的變成了一個姓白的，又是怎麼從一個大劫難的余灰一變而為三坡子溝的當家人。白家沒有一個是孬種！這是白蓮蓮的心裡話！

她這次走了一趟白花鎮，帶回來一個消息。

「我侄子白瑞被打了！被三姑娘那個瘋子打了！」

她跟白勝奇說道，「白瑞可是我哥的寶疙瘩，不能就這麼糟了打，他說了，你自己看著辦！」

白勝奇皺了皺眉，心道：「白瑞那小子蠢驢一個，被打了就被打了！還想咋樣！難道還是別人平白無故打他的嗎？」

不過他嘴上可不能這麼說，他道：「三姑娘打的？這怎麼可能啊？三姑娘還能打得過咱們瑞瑞？」

白蓮蓮看他一副吃驚的樣子，道：「可不是咋地！我都問過了！那瘋女人拿著籃子，這麼咣當一下砸了白瑞的臉！臉上現在還紅著呢！」

「瑞瑞怎麼會招惹這麼一個瘋女人？」

「那個瘋女人你還不知道，她不是在鎮上買雞蛋么！誰知道就發瘋，把平白無故把咱們瑞瑞打了！我看，就該讓她進牢房！這就是無故傷人！」

白勝奇用腳拇指頭想也知道肯定是白瑞自己惹事，但是他又道：「這女人就是個瘋子！遲早進牢房！咱哥咋說，想讓我咋做！」

「也沒說啥，就是讓你看著辦！」白蓮蓮看著外頭，見太陽有些落了便道：「你自己看著辦就行。對了，咱兒子的事情你給辦得咋樣了？」

白勝奇道：「沒咋樣，他這個養豬場開了才沒幾天，先這麼干著！而且，這幾年豬肉價格漲得快，這批豬有有賣的渠道，總能賺上一筆！」

「你這個人咋一點也不上心了！那是你親兒子！你整天看見他在豬糞裡頭來來去去，你就不心疼！」

白蓮蓮道：「你得給他換個事情做！」

白勝奇皺眉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以為我沒有想辦法？誰不想讓兒子乾乾淨淨了！倒是你，去了一趟你哥那裡，就帶回來這麼個消息，你咋沒有給兒子在你哥哥面前謀划謀劃了！」

白蓮蓮聽了這話，倒是不說話了。

過了一會兒，白勝奇說道：「行了行了，我又沒有跟你生氣，你不用黑這個臉！都是為了兒子的前途，不然我辛辛苦苦為了啥！」

白蓮蓮道：「我聽我哥說，咱們鎮外頭開了個礦，你還給他出了一個賺錢的主意！」

「那個叫徐志強的，就是你讓他去跟礦上做生意了！」

白勝奇道：「是我的主意，咋了？難道你還想讓兒子去那裡了？」

「怎麼？不行？我兒子有的是本事！那礦上那麼多事情，你咋就會給別人找好事，自己家的卻不管！」

白勝奇沒法子跟一個女人詳細說這後面的門道，心裡煩躁的不行，就道：「你不懂就不要瞎說！」

他頓了頓，又道：「等以後有更好的機會，我自然會安排的，不用你瞎操心！」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天色到了傍晚，二狗子進來了。看見他爹他媽一人黑這個臉，就道：「咋了？吵架了？」

白勝奇道：「沒有，豬場的事情咋樣了？你咋這麼早就回來了？」

二狗子往沙發里一癱，道：「那裡能有啥事情了！我讓張桂發看的了，出不了事情！」

他等了等，又道：「爹啊，我不想干這個了！一天到晚臭烘烘的！人家那個姑娘家能看上我了！」

白勝奇和白蓮蓮聽了都笑起來。

白蓮蓮道：「咋了？你看上誰家的閨女了？」

二狗子道：「這地方窮的跟鬼一樣，還能有甚好女的了！」

「呵？咋地，你還看不上咱們三坡子溝了！」

白蓮蓮過來拉住他的手，道：「兒子，真沒有看上誰家的？」

二狗子不說話。

白勝奇道：「嘿，我兒子是誰了！心比天高！還真就不用看上咱們這裡的！到時候去白花鎮上，爹給你物色個好的！你也是，讓你哥幫忙看看！好歹也是個鎮長！」

二狗子笑道：「嘿嘿，就跟我媽看上你一樣！媽啊，你說你在白花鎮，咋就看上我爹了！」

兩人聽了都不說話。

過了一會兒，白勝奇道：「兒子，你知不知道白瑞的事情？」

二狗子眼神一動，道：「他咋了？」

白勝奇一看他這樣子，就知道他心裡想啥。

他父子倆之前去了白花鎮，二狗子和白瑞在私下裡說話，雖然自己不知道說了些啥，但是所謂知子莫若父。

白瑞平白無故就知道了三姑娘的事情，還被三姑娘打了，他現在看到二狗子，心裡早就知道了七八分。就道：「你呀你，真是沒事幹！難道不是你跟白瑞說了三姑娘那個瘋女人的事情？」

二狗子嘿嘿笑，「咋地？他到底咋了么？我也沒有說啥，就說了三姑娘殺豬的事情給他聽！」

白蓮蓮拍了一下他，「白瑞那個人你還不知道，最喜歡這些怪人怪事，你跟他說了這種事情，他還能忍得住？你呀你，要是讓你舅舅知道了是你說的，他還不得生你的氣！」

二狗子鑽進他媽的懷裡撒嬌道：「媽啊，你可不能說出去！我還盼著舅舅給我安排工作了！我可不想一天到晚跟豬崽子打交道！」

聽了這話，白勝奇道：「嗯，兒子，既然如此，我就教給你一件事情，看看你的辦事能力！辦好了，你舅舅也會高興，到時候說不準能把你弄到鎮上做事情！」

白勝奇將白瑞被三姑娘打了的事情說了，二狗子笑得從凳子上掉下里，「哈哈哈哈！他竟然讓一個瘋女人打了！哈哈哈！笑死我了！」

「你還笑！我讓你做的事情就和這件事情有關係！白瑞現在不高興，連帶的你舅舅也不高興，咱們得做點事情讓他高興起來！」

「啥事情？」

白勝奇道：「白瑞是你舅舅的寶貝疙瘩，他的寶貝疙瘩被人打了，那我們就讓打他的人的寶貝疙瘩也受點罪！」

「你是說，」二狗子笑道：「那個黃鼠狼崽子？」

三坡子溝人口中的黃鼠狼崽子，自然就是劉志學。

劉志學是三姑娘的寶貝疙瘩，這句話，白勝奇一點也沒有說錯。

這也看出白勝奇的狠來。就算有什麼事情，總不能用一個娃娃出氣吧！

但，這是，三坡子溝，那是白勝奇，一個大劫難后死灰復燃的余灰。

劉志學今年暑假結束，開學升了二年級。

因為他媽的緣故，也因為他是個黃鼠狼溝里撿來的緣故，三坡子溝的家長們大多叮囑自家的娃娃不要和這個劉志學一起玩，所以劉志學雖然上了二年級，他的朋友卻一個沒有。

但是，劉志學不在乎。

因為，他沒有人朋友，卻有一個動物朋友。

黃鼠狼溝的黃鼠狼。

沒錯，就是那次他夜宿黃鼠狼溝看見的那一隻黃鼠狼。

因為從那以後，他時常偷了家裡的雞蛋卻喂那一隻黃鼠狼，日子過的久了，那隻黃鼠狼也好像和他做了朋友一樣，只要他一去黃鼠狼溝里，喊一聲「大黃！」

這隻黃鼠狼必定會竄出來。

人說黃鼠狼成精便是黃鼠狼仙，俗稱黃皮子仙，黃大仙。

但是，劉志學看來，這隻黃鼠狼也就是跟別人家樣的貓啊狗啊一個樣，畢竟它還有一個跟狗一樣的名字「大黃」。

一隻叫大黃的黃鼠狼。

這個名字是劉志學取得，因為這隻黃鼠狼實在太黃了，金黃金黃的。

上學的時候，劉志學就傍晚的時候過來瞅一眼；等禮拜天的時候，他就帶著家裡的雞和鴨過來，俗稱「放雞。」

這日，他趕著家裡的雞又來了。

最近三姑娘沒有出門賣雞蛋，所以劉志學不敢每天過來，只能用放雞的這個借口等到禮拜的時候才趕過來。

畢竟他們倆現在可是小偷，家裡的雞蛋被吃了不少。

他不敢讓他媽發現。

「大黃！」

劉志學喊著。

果然沒過多久，一隻黃皮子從黃鼠狼溝里竄了上來，好像一隻狗一樣，在劉志學跟前竄來竄去，劉志學被逗得咯咯笑，「瞧我給你帶了啥！」

他從懷裡掏出一個鴨蛋來，道：「這次可是鴨蛋！」

「我媽說了，鴨蛋的營養可比雞蛋好多了！」

他把鴨蛋放在地上，那隻黃鼠狼便把鴨蛋抱了起來！誰知鴨蛋竟然幾乎和它的腦袋一般大小，劉志學哈哈大笑。

「大黃啊！我媽這幾天在家，我可不能總跑出來看你！等過幾天，我媽肯定還會出去賣雞蛋的，到時候我就再來看你！」

他把雞群攆下溝里，很快，他也下去了。

二狗子幾乎沒被這幅景象給嚇傻了，他暗道：「這小崽子果然是個小黃鼠狼精！我爹說讓我自己想辦法鬧上一鬧，嘿嘿，三姑娘，你就等著吧！你的這寶貝疙瘩，總得吃點兒苦才行！」

要說之前劉志學在學校里跟同學打架，老師們都是不喜歡他的；更不用說他有個瘋子媽；但是，劉志學的學習成績卻是全班最好的，所以有的時候，老師們也不知道到底該怎麼對待這個孩子。

日子過得久了些，漸漸地老師們對這個孩子的印象變得好了，至少不再和原來那樣。

畢竟，這年頭，哪個老師會不喜歡聽話而且學習好的孩子呢！

劉志學有個瘋子媽那是他沒得選，如果放在別的好人家裡，這娃娃將來還不是個棟樑之才啊！老師們這樣想著，有時候也嘆氣，可是家庭總是自己選擇不了的，他們嘆氣的同時也開始同情劉志學。

到了星期一的早上，果然三姑娘又帶著雞蛋出去了。

劉志學吃完早飯到了學校，他心裡想著今天傍晚的時候就去看大黃，順便帶上個雞蛋。

第一節課是語文課，語文課之前是三坡子溝小學的晨跑時間，學生們都要在操場上跑兩圈，一來是鍛煉身體，二來是消困解乏；

語文老師叫張芳，是個中年女人，當初最不喜歡劉志學的老師里她數頭一個，可如今逐漸改變看法的老師里，她也數頭一個。

「唉，劉志學這個娃娃學習太好了！」

她總是這樣嘆氣，最近她也做了一個決定，只等劉志學這次考試考了第一，她就替這個孩子跟其他老師說說，讓他們以後多照顧一點劉志學。

張老師班裡一共二十個學生，十三個女生，七個男生。

畢竟三坡子溝不是個大地方。

語文課上。

張老師正給孩子們讀課文。

她眯著眼，念道：「王二小是兒童團員。他常常一邊放牛一邊給八路軍放哨。有一天敵人來「掃蕩」走到山口迷了路。」

然後她故意放慢速度瞅了瞅下面的學生，果然看見有個男生在打瞌睡，她咳嗽了一聲。

那小孩沒有聽見。

張老師是個大嗓門，於是她大聲喊道：「張小飛！」

誰知她一聲大喊，還沒來得及閉嘴，一隻黃色的影子一下子從劉志學的書桌里竄了出來！

嚇得她驚慌大叫！

學生們見老師驚慌大叫，也不約而同驚慌大叫起來！

雖然他們還沒有看清楚那個影子是個啥！

但是，小孩子們嘛！

他們沒有看清，可是劉志學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大黃！」

剛才他正在聚精會神跟著老師讀課文，突然大黃就從他的書包里竄了出來！

「大黃！」他喊道！

可是大黃好像被陌生的環境嚇到了！也可能被張老師的一聲大吼給驚嚇到了！

只是到處亂跑，到處亂竄！

它找不到出去的洞口，便在教室里上躥下跳！

劉志學大喊：「大黃！快停下！快停下！」

但是大黃好像嚇壞了！一下子跳在了張老師的頭上！

「噗！」

噴出一股臭氣！

張老師大叫一聲，就昏了過去！

這時，外面有人聽到教室里的混亂，開門闖了進來，誰知一開門就看見一隻黃皮子從腳邊竄了出去！幾乎嚇得魂飛魄散！

那人大聲叫喊起來：「黃鼠狼來啦！黃鼠狼來啦！張老師被咬死啦！張老師被咬死啦！」

這一下，幾乎整個學校都亂了起來，學生們的哭喊聲，老師們的尖叫聲！

只有劉志學一個人愣在那裡！

他不知道大黃怎麼會出現在自己的書包里，早上來的時候明明沒有啊！

這事情，很快就被校長知道了。

張老師被抬走了。

三坡子溝的人們也很快知道了。

三姑娘的娃娃劉志學真的是一個黃鼠狼精！

他的書包里藏了一隻黃鼠狼！

「天啊！真是太可怕了！張老師真是太可憐了！」

「是啊，是啊！太可憐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三姑娘是個瘋子，她的娃娃也一定不是個好東西！你看，你看，這下出事情了吧！」

「幸虧啊！幸虧啊！咱們家的娃娃沒有事情！要是被黃鼠狼咬了一口！我非得掀了三姑娘家的房子不可！」

他們驚叫著，慌亂著，咒罵著！

當然，張老師沒有被咬死，她只是被臭屁熏暈了！

但是她寧願死了，這太丟臉了！

「劉志學！絕對以後不能來學校了！」

她和校長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