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塔（一）

阿瓊躺在草堆里，笑眯眯的看著小機器人，越發覺得它可愛。二十四小時不眠不休的照顧孩子，足以讓大多數父親汗顏。

葉璃從法寧手裡接過地圖，眼睛卻盯著這個少年看，少年表現得越神秘，說明他知道的東西越多。

法寧身上有一股能力者特有的自信，換句話說，這個時代只有能力者才會有自信。那些過著朝不保夕的日子，隨時都可能死於突髮狀況的人是不會有自信的。

葉璃迫切想知道有關『塔』的消息，這是個好機會。

她拉住少年的袖子，問：「你也有那種神奇的力量吧？告訴我，塔在什麼地方？」

法寧看到嶄新的袖子被捏了幾個黑指印，面部的陰影都加深了，「你會死的。」

「你不告訴我，我只能去清人館了，聽說那裡的麵包和牛奶管夠。」葉璃梗著脖子說。

「不行！」阿瓊和法寧幾乎同時叫出聲來。

葉璃快要得逞了，這是她的殺手鐧。

法寧盯了蘿莉很久，實在是犯難，心說，我要是敷衍她，反而是一種逃避，要是告訴她，她死在路上或者被塔吞噬了，我就要承受良心的譴責。這是件不能折中的事，只能兩害相較取其輕。

他深吸了一口氣，「你說的有道理。」

「塔在哪裡？我該怎麼去？去了之後要做些什麼？」葉璃馬上丟出一連串問題。

「如果你一廂情願的以為，它會以慷慨的姿態給予你一種力量，那就大錯特錯了。如果你覺得經歷了它的考驗就會獲得力量，那也是錯的。」

「我不明白……」

「給我聽好了，『塔』的製造者是機械生物，它還是三機構中的第一機構，你不覺得奇怪嗎？為什麼機械生物要反過來幫助它們的敵人——人類進化呢？況且，人們從塔里獲得的力量難以解析，在漫長的歷史長河裡從來沒有出現過，從頭到尾透著一股陰謀的氣味。」

「那你為什麼還要接受它呢？」葉璃好奇的問。

「因為我沒有選擇，我願意告訴你的原因也是，你沒有選擇。」

「我可以去清人館。」

「那等於沒有選擇。」

「好吧……」

「我前一句說過，塔給予人類的力量是難以解析的，只能勉強推測出一點原理。有人認為這是一種進化，其實並不准確。因為，一種進化之路有跡可循的高級靈長類動物，只會出現返祖現象，比如長出厚重的體毛和尾巴，怎麼可能突然覺醒一段完美無缺且對應『超級力量』的基因序列呢？你不能推測在生命形成之初的海洋里，人類的祖先已經擁有了超人力量的基因序列，你也不能用科學來證明神學。普遍的認為，塔給予人類的力量對應的那一段基因編碼是用某種技術編寫出來的，並非自然進化，因為它更成熟、更穩定，外力難以動搖它內部的邏輯自洽，它更像是一種願望的具現，內心的渴望具現為一種力量，並將這股力量寫成基因編碼，最後附加在你的染色體里。」

葉璃咽了一口唾沫，對方語速很快，加上她緊張極了，所以完全沒有聽懂。

「我聽說成功率很低。」她說。

「那是一開始，最初是有很多人被塔吞噬了。後來，人們總結了成功案例的共同點——勇敢。你是一個懦夫的話，多半會消失在塔里，相反，如果你有一顆勇敢的心，就會受到塔的青睞。」

這個特性多少有點牽強，雖然懷疑它的真實性，但葉璃還是記下了這句話。

「唉，我怎麼會攪進這種破事里，這隻蘿莉要是因此而死，我的內心便再難平靜了。」法寧鬱悶的蹲在地上，一句話也不說了。

葉璃攥著小拳頭，暗自竊喜。

傻子走進廟門，懷裡揣著幾根胡蘿蔔。剛從田裡拔出的，新鮮帶泥。

「去田裡偷菜，挨打了吧？」葉璃問。

傻子的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走過來硬是塞了一根給她。

蘿莉在裙子上擦掉泥，兔子似的，從纓子開始啃，咯吱咯吱，吃完纓子，有點捨不得了，塞進腿上的束帶。

法寧面色古怪的看著傻子和蘿莉一唱一和，心裡不知在想什麼。

蘿莉超喜歡傻子，傻子和她很像，灰不溜秋的，頭髮幾個月沒洗了，指甲縫裡全是泥，而法寧和阿瓊完全相反，穿著乾淨整潔的衣衫，她反而有點不敢接近。

和傻子鬧了一會兒，蘿莉拿著地圖出門熟悉附近的公共設施。

附近有公廁和沼氣池，還有雷達站和凈水站。

雷達站圍著鐵絲網，戒備森嚴。

凈水站蒸發出來的水順著人字形的玻璃板流入側槽，儲水罐有兩層樓高。

蘿莉從凈水站領了一升水。其餘的公共設施外觀上看不出作用。

根據她的推測，整個外城都是這樣的生活區，農田加上公共設施。她很好奇內城的樣子，但城牆太高，一點也看不到裡面。

時間到了下午。

葉璃緊了緊大腿上的束帶，再把幾張手繪地圖塞進懷裡。

阿瓊問：「你要去那個地方了嗎？」

她肯定的點點頭。

這種飢一頓飽一頓的日子，實在是不想過下去了。

「祝你好運。」阿瓊給她一個鼓勵的微笑。

葉璃沿著土路往城外走，孤身一人。

她低著頭，慢慢的走著。對於一隻蘿莉來說這些情緒太過沉重了，而且，無論遭遇什麼，她只能咬著牙獨自頑抗。

通向城外的土路漸漸被野草吞沒，回過頭，城市的輪廓模糊在黃昏的暗淡光線里，涼風吹過，蘿莉抱緊胳膊，快步走進森林。

森林裡看不到天空，但是可以根據石頭和枯樹上的青苔辨別方向，只要方向對，走到目的地只是時間問題。

走了一段路，天色越發昏暗，忽然，她聽見來自森林上空的金屬顫鳴，她知道那是什麼。

慌忙鑽進灌木叢，劇痛襲來，樹葉上的尖刺划傷了小腿和手臂，仔細一瞧，是一叢枸骨。她捂著嘴，不讓聲音從指縫裡漏出來，死死的咬著嘴唇，尖刺還扎在傷口裡，熱乎乎的鮮血像蟲子一樣在臉頰上蠕動。

幾分鐘后，一股更為密集的蜂鳴滾過頭頂，數不清的三眼鴉掠過林稍，切碎的樹枝、樹葉紛紛揚揚的落下來。

蘿莉臉色發白，按照機械生物的常規配置，三眼鴉會對應成倍數量的毀滅者。這如雲的鴉群，難道說毀滅者軍團來了？

等到群鴉遠去，森林徹底回歸靜謐，蘿莉才從灌木叢里走出來，擦掉臉上的血，繼續前進。

她時刻保持警惕，注意周圍的動靜，運氣不錯，沒有遇見毀滅者軍團，或許和它們擦肩而過了。

天色已晚，至於晚餐，只有一根胡蘿蔔。

不過，被扎了好幾個傷口之後，蘿莉的運氣好起來了。她找到了一顆樹，樹榦被啄木鳥鑿成密恐患者最害怕的形狀，勤勉的啄木鳥還用橡子填滿了這些洞，看起來就像是團藏的手臂。

蘿莉一個個的摳出橡子，有種把眼珠從眼眶裡摳出來的感覺。

她升了火，身上暖和了。吃了烤橡子，有力氣了。

比起飽含澱粉的橡子，蘿莉對啄木鳥更感興趣。

會動的肉是新鮮和熱量的標誌，至今為止，她吃過幾十種小動物，其中對老鼠先生的記憶尤為深刻，別的什麼鼬先生、甲蟲先生、蛇先生、蜜蜂先生什麼的，由於吃的不多，記憶不是很深。

對於先生們，蘿莉是非常尊敬和感激的，它們提供的熱量讓她存活，幫她度過無數個寒冷的夜晚和絕望的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