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拾荒老人
第二天，秋晗來到公園，今天她換上了他們相識那天穿的漂亮裙子，朝陽光下，比那天明艷迷人多了。
馮澤乾則已經開著電動車在等她了。
她問：「現在可以告訴我要怎麼做了吧？」
馮澤乾說：「先上車，到一個地方再說。」然後就開車到了一間印刷店，讓老闆幫他列印兩份Ａ4紙的廣告，然後每份複印兩百張。
秋晗已經明白了：「你是要帶我去貼招聘廣告？」
馮澤乾點頭說：「沒錯，廣告上有幾個工價最高提成也最高的工作，一份是我的聯繫電話，一份是你的，一人一百張，夠我們貼一天的。」
馮澤乾帶著秋晗到附近各個城中村和工業區，主要在人流密集的市場、公園或工廠附近的公告欄和牆壁上張貼。馮澤乾對每一個地方都了如指掌，哪裡人多；貼什麼地方效果好；哪裡有好吃的，都一清二楚。
秋晗還看到他以前貼的廣告，說：「這裡還有你以前貼的，我不貼這裡了。」
馮澤乾說：「那招聘內容都過時了，你把它蓋住吧！」
秋晗問：「你經常出來貼廣告嗎？」
馮澤乾說：「公園裡找工作的人少的時候就來，一般節假日都來。」
秋晗笑著說：「人家放假都想著去玩，你卻自己加班，也太勤快了。」
馮澤乾苦笑一下說：「這也是無奈之舉，節假日對孤獨的人來說是種折磨，想去玩沒伴，想工作沒活干，只能自己給自己找事做了。」
秋晗對此也有同感，對某些人來說，普天同慶的日子正是煎熬之時。
她問：「這樣貼廣告招人的效果怎麼樣？」
馮澤乾說：「當然沒有現場招聘好，畢竟這種『牛皮癬』式的廣告讓很多人都不敢相信，不過這種廣撒網的方式還是能招到人的，一百張廣告才二十塊的成本，能招到一個成功的就賺到了。」
秋晗問：「我們這也是製造『牛皮癬』，算不算影響市容？會不會被抓？」
馮澤乾笑笑說：「是有點影響，但不亂貼問題不大，抓到也頂多罰款，我們這是在解決社會再就業，為和諧社會作貢獻，市容會原諒我們的。」他拿一張廣告覆蓋住一張招聘酒店男女公關的廣告。
秋晗笑著說：「你這是在搶生意。」
馮澤乾說：「我這是正確引導就業，是做好事。」指了指旁邊一張「富婆百萬求子」的廣告說：「這個就辛苦你了。」
秋晗含笑瞪他一眼，說：「老闆吩咐，就陪你好事做到底。」將那廣告內容部分蓋住了，只留下美女圖片。
馮澤乾贊道：「你這做得更絕，效果更好。」
中午，馮澤乾帶她到了一個果園魚塘中的水上農莊吃飯，吃完還在果園中採摘柑橘，買了一大袋走。
下午繼續貼廣告，傍晚到了廣州南站附近的石壁村，兩百張廣告全貼完了，秋晗說：「時間還早呢，我們可以再印些繼續貼。」
馮澤乾說：「我們今天已經繞著鍾村周圍貼了一圈了，附近已經沒什麼地方好貼，明天我們到海珠區去，今天就到此為止，時間還早，我帶你兜風去。」
開著電動車駛上江邊，沿著堤壩不快不慢的開，一邊是倒映著夕陽波光鱗鱗的江景，一邊是大片的花場苗圃和魚塘菜地，都市裡難得一見的田園風光。，花香撲鼻，涼風拂臉，讓人心情愉悅。
秋晗雖然在這附近生活工作了好幾年，卻從來不知道這裡風景如此美。
馮澤乾在一處廢棄的碼頭停下，兩人走下破敗的渡口，在水邊坐下。
馮澤乾把鞋襪脫了，雙腳泡進江水中，表情就像勞累了一天回到家裡般輕鬆自在。
秋晗問：「你不怕這裡水臟嗎？」
馮澤乾說：「水是我們污染的，我們又有什麼資格嫌它臟。」
在秋晗所認識的人當中，像他這樣文藝氣質的，大概只有她父親年輕的時候了。她笑了笑，也把鞋襪脫了，把腳泡水裡，兩人相視而笑。
夕陽一點點的落下，霞光更艷，運沙船緩緩駛過，時間似乎過得特別慢。人在這裡可以暫時放下痛苦和煩惱，又或者可以將痛苦和煩惱都翻出來咀嚼一番，流淚哭一場。
秋晗問：「你以前經常帶你女朋友來這裡嗎？」
馮澤乾有點凄然的搖搖頭說：「從來沒有，我在這邊工作，她在廣州那邊，每月只有兩天休息，而且她喜歡逛街，不喜歡看風景。」
秋晗將一個柑橘掰開，一半遞給他，兩人靜靜的吃著。
忽然，秋晗好像被什麼東西吸引著，目不轉睛的看著。
只見一個老人，正確來說是一個流浪漢，衣衫襤褸，身形高瘦，佝僂著身子，背著一個大紡織袋，正沿著江邊撿垃圾。
看著他爬上大堤就要離開，秋晗手忙腳亂的穿上鞋襪脫，便追著去。
馮澤乾也連忙跟去。
秋晗追上並走到老人前面，喘著氣，心情激動的打量著他。
沒有人能夠體會，她眼中所飽含的興奮、期待、痛苦、辛酸、、、然而，一切終變成失望和沮喪，如同燃燒的火焰瞬間凝成冰塊。
老人詫異的看著她，然後一聲不響的從她身旁走過去。
秋晗拿過馮澤乾手中那半袋柑橘，追上老人，塞他手裡，又從錢包中拿出些零錢給他。
老人疑惑而驚喜的收下，不住地點頭道謝離去。
秋晗看著他的背影，眼淚終於忍不住落下。
「我爸的身高和他一樣，也一樣瘦，尤其背影更像，很多次，我都夢見他離家而去的背影，我喊著哭著在後面追，卻總是追不上。」
她抹去淚水，看著殘陽一點點模糊了那老人的身影，說：「當年醫生曾經說過，我爸的病如果不動手術，頂多能活兩年多，可我看過一些報道，有些人得了癌症，不去醫院治療還能活得更久，甚至有些人能夠自己癌細胞消失。我希望這樣的的奇迹也會發生在我爸身上。雖然我也知道這樣的希望很渺茫，一些好心的親戚朋友也勸我放棄，但我還是不能死心，不能放棄，因為，那是我爸。」
馮澤乾點點頭，說：「不是所有的執著和堅持都能得到別人的理解和支持，也不是所有的堅持都會有結果，但如果人生沒有了希望和堅持，就沒有意義了。」
秋晗看著他，眼神慢慢變得溫柔，問：「你可以陪我去一個地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