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妖跡

下午的時分，原慈要的東西，劉元甫就讓人陸陸續續地送來了。

秋日午後的陽光很是熏暖，原慈坐在窗邊，打開窗戶讓陽光灑了進來，又讓明小玉幫他泡了一壺茶，接著開始翻看起桌上那一摞摞紙張。

這些紙上，記載的就是原慈讓劉元甫收集的那些民間的奇譚異聞，原慈一張張地看過去，基本上都只是一些市井間的捕風捉影，胡編亂造的傳言而已，原慈看上幾眼就知真假，比如什麼雍正朝時秀水街的王老漢死後七日，突然回魂復生，自言在陰曹地府受盡閻王爺的熱情招待，言其陽壽未盡，親自送出鬼門關外，什麼乾隆爺在位時，有仙人駕鶴東來，在鬧市中展示點石成金的仙家手段。

原慈看的津津有味，不時笑出聲來，卻是只當志怪來讀。

陰曹地府？倒是真的存在過，只不過比仙界更早許多年就與人間界徹底分離了，現在這世界上的生靈死後，魂魄只會消散於天地間，就算他們這些修行者也不例外。

至於什麼點石成金，知不知道在如今的環境下，施展一次點石成金消耗的靈力，是用多少黃金都補不回來的？

會這麼乾的仙人，那智商基本也不可能修成仙吧……

旁邊的明小玉，看著原慈一邊低頭翻著那些寫滿了胡言亂語的紙張，一邊不停地傻笑，很是惋惜這漂亮的少年，模樣生的是真好，就是似乎沒長腦子。

「你在幹嘛？」

最後，她終於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好奇地問道。

「我在找兩個妖怪呢。」

原慈抬頭朝小姑娘笑了一下道。

明小玉可愛地皺了皺鼻子，嘟囔了一句：騙鬼呢。

原慈剛要嚴正聲明，自己絕不會騙一個小姑娘，口中卻突然發出一聲輕噫，視線落在了新拿起的一張紙上。

這張紙上，記載著一個很荒誕，卻也很殘忍，很血腥的故事：

在五十多年前，也就是道光年間，在武昌大東門附近，蛇山腳下，住著一個落魄的老童生，讀了一輩子書，連個秀才都沒考上，卻依然沉迷考取功名，終日埋首八股文堆中，全靠老妻幫人縫補衣物勉強度日。

不過他們有一個長得極美麗的女兒，可說是遠近聞名，最後許配給了附近的一戶殷實人家，只是沒想到，女兒在出嫁的當日，卻被人直接退回了家中，理由是他們的女兒早就不是黃花閨女了，甚至已經懷胎四五個月之久。

在羞憤欲死的老童生百般追問之下，那女兒卻一直都講不清楚和她通姦的人是誰，只是哭著說幾月之前有什麼神人數次入夢與其交合，她甚至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珠胎暗結之事。

見女兒到了這種境況，依然不肯招出自己的姦夫，還以此等神怪之事搪塞，讀了一輩子聖賢書的老童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憤怒，直接活生生把自己女兒當場打死了，如此還不解氣，竟又拿菜刀剖開了女兒的肚子，準備將那個孽種挖出來剁成肉醬。

然而，在他將女兒肚子剖開后，卻看到了一幕讓人驚駭欲絕的景象。

在他女兒的肚子里，根本沒有什麼未成形的胎兒，只有一顆蛋。

老童生戰戰兢兢地敲碎了那顆蛋，然後蛋中鑽出了一條似蛇非蛇的怪物，咬了一口老童生之後，就鑽出門外逃走了。

兩個時辰后，那個老童生就渾身發黑地倒地身亡，至於他的老妻，當天晚上也跳進了長江自盡。

當然，這應該只是一個故事，一個悲慘的故事。

因為如果是真的，一家三口死於非命這種事情，在官府檔案中肯定會有記錄，然而這件事情在官府那邊沒有任何記載，甚至流傳範圍都不是很廣，只是在大東門附近的一些老人中口口相傳，那些老人倒是言之鑿鑿地說這是真有其事，那個女子肯定是給蛇山山神給迷了。

原慈皺了皺眉，然後將這張紙單獨放在了一邊，接著繼續翻看其他的紙張。

不久之後，身邊響起了輕輕的啜泣聲。

原慈轉首望去，卻是明小玉不知什麼時候拿起了他放在旁邊的那張紙，一雙杏仁大眼哭的紅紅的。

「只是一個故事而已。」

原慈沉默了一下，然後放下手中的紙張，輕聲說了這麼一句。

「我知道，可是人家就是忍不住。」

小姑娘擦了擦自己的眼淚，接著神情突然一變，變得激昂而憤慨，捏著小拳頭咬牙切齒地說道：

「總歸是這吃人的封建禮教，害了這一戶人家，所以一定要先推翻這個腐朽落後的滿清封建王朝，建立一個自由而文明的社會。」

原慈抓了抓腦袋，這小丫頭說的話，他怎麼突然聽不懂呢，不過看得出來，明小玉暫時是沒什麼事了。

於是原慈不再理她，繼續埋首在那一大堆紙張中。

接下來的兩天，原慈一直在屋中整理著這些劉元甫讓人收集來的武漢一地民間奇聞異事，而這些東西，劉元甫還源源不斷地讓人送來，不過他本人卻沒有現身。

原慈表示很理解，畢竟人家現在正在干著造反的大事，應該很忙吧。

三天後，原慈結束了第一步的篩選梳理，有三十多張紙頁被他單獨放了出來，原慈無比確定，這些都是某個妖人在世間留下的痕迹，而通過這些痕迹，原慈大致掌握了這個妖人的生理期。

發情的生理期。

嗯，妖怪是有生理期的，不管他的修為多高深，實力多強大，某些種族的烙印都不不可改變的。

比如他現在要找的這個大妖，就有一個極為明顯的特點或者說弱點，那就是淫性難除！

在將那條隱藏在一個個傳說，故事中的晦澀的時間線梳理清楚之後，原慈讓明小玉將劉元甫叫來，又交待了他一件事情。

就是將近十年以來，武漢區域內所有發生的有關女子失蹤，離奇死亡的事件全都匯攏給他。

這些東西，要想得到最全面的資料，就只有主管一省刑名事務的臬台衙門裡才有了，不過對於勢力盤根錯節，已經蔓延到武漢三鎮任何一個角落的哥老會來說，將臬台衙門裡的全部檔案調出來也不算什麼難事。

當天晚上，劉元甫就送來了幾個厚厚的卷宗，裡面都是這些年來關於女子失蹤死亡一直未能告破的案卷記錄。

這些案件，當然不一定全是那妖人做的，但原慈大致還是能分辨出是不是他的手筆。

然後原慈又讓明小玉拿來了一份武漢三鎮最詳略的地圖，直接開始尋找那個妖人近些年來的活動範圍。

當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時候，原慈的目光終於鎖定在了地圖上的某一處地方，他拿筆在那處畫了一個小小的圈，然後抬頭問陪了他一夜的明小玉道：

「歆生路是什麼地方？」

徹夜未眠的小丫鬟，原本早已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聽到原慈的問題后，卻陡然清醒了過來，看著少年的表情，變得很是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