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將就一下

第九章  將就一下

?王府坐落在京郢城較為僻靜的西北方,開門即可看見護城河谷一河。這一帶除了王府,還有三兩座荒棄的無名宅邸,再無他物。據說十多年前,這是全城最繁華的地方,然而繁華已逝,斯人不在,只留下無盡猜想。

雪月乘坐的馬車踏著灼眼的陽光消失在綿延的河道上,過了許久,還能聽到微弱馬蹄聲。

黎以寒要的良駒還沒到。

她站在熱浪似的晨風中,不住地擦拭額頭和脖頸處的汗水。

青兒輕輕拽拽她的衣角:「小姐您不換身衣裳再走嗎?」

「啊?」黎以寒低頭看到火紅的嫁衣,恍然大悟似地奔進王府。

火紅的太陽高高掛在湛藍的天幕上,就像紅透的柿子。

黎以寒換了一身簡便裝扮,走路變得更輕盈了。

她出來時,管家不知去向,舊轎子也被抬走了。

站在路邊的青兒看到黎以寒,急切地迎上去,然後掃一眼四周,才道:「小姐您鬥不過王爺和雪公子……」

他們一個是皇上的親弟弟,一個是皇上的救命恩人。無論是身份還是實力,都讓黎以寒以及黎府無法與之抗敵。

黎以寒臉色一沉,打斷青兒的話,道:「被人欺負到這份上了,不反抗,難道等著被人宰割嗎?」

青兒急得快要哭出來,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順從討好人,不是我的行事作風。惹我的人,我一個都不會不放過!」黎以寒不苟言笑。

青兒垂在身前的兩隻手捏住衣裙一角,不停地摩挲起來。

黎以寒見她如此局促不安,就緩下語氣道:「青兒,我需要你的信任,不是擔心。」

青兒無奈地點點頭。

這時僕人牽來一匹毛色深棕的馬,小心翼翼地將韁繩遞到黎以寒手中。

黎以寒滿意地拍拍馬屁股,熟練地跨上馬背。她調整好坐姿,從腰間解下一個鼓鼓的錢袋,拋給青兒,笑道:「今日不必跟著我,自個去好好玩樂,天黑之前回來就行!」

黎以寒揚鞭驅馬,絕塵而去。

京郢城到處都在頌揚黎以寒對愛情的忠貞,對雪月的痴情。不少茶樓說書人和唱戲班子已經將此事寫上台本。黎以寒經過時,他們講得吐沫橫飛。座上人看似聽得津津有味,但被眼裡的嘲諷出賣了真實想法。

黎以寒心中暗想,王府好大的威力,竟能掌控民間言論風向。

穿過鬧市,抵達黎府。黎以寒翻身下馬,三步並作兩步進了黎府。在通往後院的迴廊處,她碰到拿著藥方去抓藥的小葉。

「相爺在白江苑。」小葉看著黎以寒,欲言又止。

黎以寒看到小葉眼裡的同情,不等她說下一句話,就走了。

白江苑是何曦媱的住處。前十年,黎濤費盡心思,何曦媱都不曾允許他進入白江苑。現在黎以寒身陷囹圄,何曦媱才破例讓他踏入。黎以寒苦笑,原來自己只是維繫他們夫妻關係的結。

白江苑苑門關閉,門外站著伺候何曦媱的老嬤嬤和三四個婢女。老婢女急匆匆跑過來:「小姐,快勸勸夫人和老爺。」

「好。」黎以寒伸手去開苑門,手一接觸門,肌膚傳來一股灼燙感。

黎以寒來到寢房前,屋內傳來何曦媱和黎濤的爭論聲,黎以寒猶豫一下,才拍拍門,道了聲:「父親,母親,我回來了!」

「你怎麼回來了?」何曦媱詫異地站起來。

坐在他對面的黎濤也站了起來,問道:「他們是不是欺負你了?」

黎以寒裝作若無其事,但擠出的笑容皺巴巴的,比哭還難看。

何曦媱拉著黎以寒坐下來,又給她倒了一杯水。黎以寒端著茶盅,怎麼也咽不下去。

「別怕,凡事有我給你擋著。明日我就進宮,將此事稟告皇上……」黎濤面頰的肌肉綳得很緊,一對濃稠的劍眉因情緒的起伏而扭動。

黎以寒淚目。

「這事不能找皇上……別忘了,全城的言論風向在安北王府手中!」何曦媱情緒激動,「現在的形勢對以寒不利,鬧到皇上跟前,你也站不住腳。」

黎濤態度堅決:「就算希望渺茫,也得試試!」

「安北王是齊玹國的守護神,皇上不會動他,更不會動雪公子!」何曦媱一步不讓,所說之話一針見血,「哪怕知道我們是冤枉的,他也不會插手。」

何曦媱抽絲剝繭,層層深入道:「勝任丞相一職的人數不勝數,保家衛國的戰神卻只有安北王主僕二人……」

「齊玹國倡導公平公正,若連這等小事都無人監管,我大齊百姓何以安身立命!」黎濤站在百姓的角度談論此事,反而讓何曦媱接不上話了。

黎以寒越來越清楚自己現在的處境以及黎府的危險,反而愈發淡然,道:「父親,安北王娶我只是為了挾制你。我覺得他可能生了奪位之心。」

「不可妄自揣測。」黎濤一口否決,起身在屋裡來回踱步。片刻后,他凝視著何曦媱,道,「為了以寒,我必須進宮向皇上要說法!」

「你這麼做只會害了以寒。」何曦媱臉色蒼白,發出一聲劇烈的咳嗽。黎以寒大步來到她身後,輕輕拍打她的後背。

黎濤慌亂地跑過去,何曦媱抬手拒絕他的靠近。她喘口氣,神色突然安靜下來,道:「黎濤,你進宮,我不攔,但你我從此是路人!」

何曦媱從來沒有直呼黎濤的名字,哪怕二人感情最僵的時刻,也沒提過分開。

黎濤愣神。

「父親,母親我……」黎以寒語塞。她想告訴父母,她只是回來告訴他們小心安北王,再說一下自己離開王府的計劃,然而他沒人聽她在說什麼。

何曦媱轉身,將黎以寒的手握在手心,柔聲道:「你還記得你名字的寓意嗎?」

黎以寒記憶中最早的一件事,便是與母親一起觀雪景。天地白茫茫一片,刺骨的寒風吹得人不敢伸脖子。

小小的黎以寒被母親牽到結冰的河邊,然後不顧她的哭鬧將她放在冰面上。黎以寒現在想起這件事,耳中還能響起冰面即將咔咔破碎的聲音。

她那時站在冰面上不敢哭也不敢動,生怕脆弱的冰面破裂,沉到冰水中。

她就那麼仰頭看著岸上的何曦媱。

「你要時刻謹記,你的一生都在冰上行走,冰碎了,你就會死。但要知道世上也有寒冬刮不到的地方。」何曦媱指著心臟的位置。她每說一句話,面前就聚集著一片白霧。

年少無知,黎以寒上岸后也沒有領悟這話的意思,但這句話和這份記憶深深烙在心底。因為何曦媱告訴她,這就是她名字的寓意。

黎以寒從兒時記憶中抽身,朝日漸蒼老的母親點點頭,道:「記得。」

何曦媱目光閃爍,說話缺乏底氣:「你……將就一下。」

黎以寒難以置信地竄到何曦媱的前面,一字一句地問:「母親你說什麼!」

何曦媱低垂著目光,重複道:「你將就一下。」

黎以寒問:「為什麼?」

「保命!」何曦媱黯然神傷。

黎濤心裡難過,也無能為力。因為何曦媱分析的很對。

黎以寒大笑幾聲,忍著淚跑出白江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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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不及娘子半分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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