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夢裡不知身是客（上）

回到自己房中許久，荀攸攸恢復往常神色，她沒有想到北殷王這麼輕易就答應自己，就在明日，無論是死是活，她一定要確定溫言的下落。

身體傳來一陣陣酸楚，荀攸攸實在沒有心力多想，胡亂爬上床睡下了，不消多時，就沉沉睡去。

恍恍惚惚，身邊似乎還是鶩寡北殷，只不過，他背對著自己，看不清臉上神色，身軀一動不動，似乎坐在床邊出神。

荀攸攸揉揉眼睛，又使勁搖搖頭，方才明明出了他的寢卧，一轉眼功夫，怎麼又回來了。

北殷王巍然坐於床邊，暖橙色的燈光勾勒出他的側影，眉目開朗，鬢若堆鴉，線條起伏俱是男兒氣概，而鼻尖是中鋒一筆，下頜落弧又勾勒出一番陰柔之美。

荀攸攸覺著周身飄飄忽忽，心境自然暢快，索性大大方方欣賞起男色。

「既然無心，又為何來我夢裡？」

鶩寡北殷攸的回頭，也瞧見了她，他並未開口，荀攸攸卻聽見他說話了。

「既是夢裡，自然來去隨心了。」

荀攸攸一聽是夢境，頓覺有趣，她也並未開口，心中所想又分明用自己的聲音說了出來，可見真在夢裡。

「攸兒，你過來。」北殷王淺淺的喚她，荀攸攸的身體不聽使喚的走了過去，畢竟是在別人夢裡，竟然由著他指使了。

分明是朝著他的方向邁腳，第一步，卻踏入一層別境，黃沙漫天，似乎是從南平來北殷的路上。

風沙漸漸平息，一容貌俊秀小小少年，掙扎著從車窗伸出頭來，哭得撕心裂肺，噎著淚氣斷斷續續喚著「母親，母親，別趕孩兒走，母親，回來，要回來。」一陣大風捲來，卻是塵土黃沙，撲了稚子滿口。

荀攸攸即刻落下淚來，不知何故，小小少年眉眼熟悉。

繼而又向前一步，卻是血戰沙場，人肉馬屍羽旗橫，一赤膊少年殺紅了眼，手持星隕刀，鐵臂硬開弓。少年回首，布滿血絲的眼眸中一點幽藍火焰，雙鬢初染墨色，似看著自己，又似看著身後。

荀攸攸吃了一驚，毋庸置疑，稚兒少年初長成。

循著少年的目光，荀攸攸回頭望去，滿朝文武虎視眈眈，青澀君王初戰戰兢兢，既有長袖一揮，神色持重：「先賢云：『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無忠無禮，國以何立？伏自青城以來，征戰連連，野戰死亡或寡門凈戶，幸餘存者，皆遺老孤弱。今南北鼎立，宜省百役，罷苛捐，致力於民富國安……』」

那便是鶩寡北殷攝政之初的情境了。

再眨眼，已在他身前，荀攸攸心中不免觸動，一時不知說些什麼，沒由頭的問了句：

「你夢裡，儘是這些？」

「如今，還有一個你。」北殷王一念悠悠，言辭懇切，也頗為用情。

荀攸攸低了頭，暗自思量，忽而自言自語。

「可我聽說，夢境都是反的。」

「自欺欺人的眼裡，正一套，反一套，都是真理。」北殷王伸了個懶腰，雙頭置於腦後，清閑的靠在床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