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迷霧漸開

第三十五章 迷霧漸開

「影子,怎麼樣?」宮詭無聲出現,站在微暗處,身體微歪,將重量壓在左腿上。

影子歪頭包紮著肩膀上的傷口,過了一會兒才出聲回答:「問題不大,也沒留下什麼破綻。」

宮詭問道:「真沒問題?我可是看見夏芃進了齊王府,是追著你過去的吧?」

影子淡淡道:「竹園的機關複雜,夏芃只要去竹園看看,就不可能覺得我有進去的本事。」

宮詭撇撇嘴:「那可未必,竹園的機關總也沒有木馬侯府的厲害。既然公子能從侯府偷出來東西,夏芃肯定會覺得你一樣有這個本事咯。」

影子動作頓了頓,繼續擦拭胳膊上的血跡:「那不重要。」

宮詭聳聳肩,又看著他的傷口漫不經心的問道:「誰傷的你?夏芃手下還有能傷到你的人?」

影子起身在水盆中洗掉手上的血跡,神情漠然:「疏忽了,讓夏芃射了一箭。」拎起黑袍穿好。

宮詭似乎在忍笑:「夏芃的武功和你差的可不是一星半點兒,你疏忽了就能被他傷到?你確定你不是在開玩笑?」

影子拿眼睛瞥他:「當然不是。我之前去華山沒有見到莫止咳的人,來這裡之前特意又去了一趟華山,在路上和他『切磋』了一下。」

宮詭好奇的問道:「然後呢?」

影子看了他一會兒,才慢慢道:「我要試他的內力,光是武器相接感覺太微弱,所以我引他全力出掌,受了他一掌。我低估了他的內力,那一掌留下的暗傷比我想象中的要嚴重。」

宮詭問道:「這事公子知道嗎?」

影子道:「我還沒告訴主子,過些時日我會去請罪的。」

宮詭習慣了他這硬脾氣,也不在這個問題上耽擱,又問道:「你感覺出來是什麼內力了嗎?不然得不償失了。」

影子道:「傀儡煞。」

宮詭愣道:「什麼?」

「傀儡煞。」影子肯定的道,「即使他那一掌混雜的不多,但我能確定那是『傀儡煞』凝成的內力。」

宮詭臉色微變:「可傀儡煞是拿屍氣修鍊的,他可是華山大弟子啊,這……」

影子道:「傀儡煞對修鍊者要求極為苛刻,如果不是我中過傀儡煞的內力攻擊,是不可能分辨出來的。何況,傀儡煞陰是陰,但用至陽的內力可以煉化。莫止咳這麼修鍊是為了治病,而不是為了獲得實力。我想,紫氣東來可以煉化裡面的陰氣。化掉陰氣,那傀儡煞的確符合溫養經脈的感覺。」

宮詭問道:「感覺?」

影子頷首:「我也無法肯定煉化陰氣后的內力會是什麼樣,但那種依靠吸收屍氣,又會侵蝕經脈的內力,想來也不會有溫養經脈的作用。但是,和他對掌,感覺到的內力的確柔而潤。」

宮詭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這麼看來改變傀儡煞的想法還是成功了。」

影子喃喃:「但願吧。」直直的看著宮詭:「傀儡煞這種內力真的有傳聞中那麼厲害嗎?」

宮詭想了想:「那也未必,傀儡煞的厲害之處在於它的分支眾多,可以發展出很多的修鍊方向。其中的一兩種方向並不會很強,但後期的傀儡煞的確異常強大,只可惜能修鍊到那種境界的人真的太少太少。」

影子沉思:「的確不算多。」

宮詭道:「據說傀儡煞九重境界,但我所知,就是傀儡宮的上一代明暗宮主內力境界達到了六重,其威力就已經可怕到一定程度了。其實……說到底,傀儡煞終究是陰邪的內力,一味追求高境界的人,幾乎都是拿身體和命換來的。」

他的眼中露出了几絲痛苦,似乎回想起了什麼不好的東西。

影子聞言掉開了目光,看著牆角的陰影沉默了一會兒:「好了,說說你的情況吧。」

宮詭的情緒很快便被隱藏起來:「我意外發現的驚喜和正常的報告你要先聽哪個?」

影子淡然道:「如果太過冗長,或者你準備了信件報告,就先說你的驚喜吧。反之,先說具體情況。」

宮詭無趣地撇撇嘴:「好古板。」從懷裡掏出一大包東西扔給他:「這是他們寫的報告,我也寫了一份。所有的都在,我懶得整理,你之後慢慢看吧。沒問題的話你就直接處理了,我就不特意去和公子說了哈。」

影子接過,打開紙包伸手整理凌亂的信件:「主子那邊我會看情況說明,我明日之前會盡數看完,如果有問題我會去找你。繼續說吧。」

「挺麻煩的,不用那麼快也行。」宮詭嘟囔了一句,又在影子看向自己之前正了臉色,「好了,我說重要的事了。據我調查——包拯的這件事皇后和趙曙可能都插手了,而且他們彼此大概都不知道對方做了什麼。」

影子一怔,低頭去翻手中的信。

宮詭道:「你之後慢慢看,我先大概說一遍。很多東西也寫不清楚,你手裡那些也是七零八碎的。我總結地說說,你看起來也容易些。咳,這麼說吧。我認為,讓歐陽修離開樞密院的那件事是趙曙動的手,和傀儡宮合謀則是皇后做的,這兩件事他們相互不知道。而殺死包拯的這件事,應該是他倆共同的行動。」

影子似乎皺起了眉:「太亂。」

宮詭走過去,伸手在那堆信封里胡亂翻著,抓起了其中的幾個遞給他:「這個是上次我去見公子時公子給我的,說是小王爺在太醫院查出了些東西。主要的,就是他查到趙曙的侍女有與那個偷查太醫院藥材使用記錄的小太醫有過私下的接觸。而包拯吃的葯,就是那個小太醫提供的。」

影子點頭:「這個我知道,直接說重點吧。」

宮詭一邊翻著信封,一邊繼續說了下去:「根據我們的調查,包拯出事前後與包拯府里那些人有所接觸的都是將軍府的人——就是皇后的娘家人。聯繫小太醫的人是趙曙,動手的卻是皇后。所以這件事可能是他們兩個一起乾的。但是,我們還查到了另外兩件事。其一,在小王爺與歐陽修看望包拯的當天,歐陽修的長子剛好去過趙曙的王府。其二,皇後有打算籠絡暗示歐陽修讓他牽制小王爺的想法,但尚未開始,歐陽修就自己申請調離了大內。」

影子默默點頭,問道:「你認為是什麼原因?」

宮詭沉吟了一下:「不好說。畢竟我們並沒有查出來歐陽發有沒有替趙曙傳達什麼。也就是說,咱們無從知曉歐陽修的離開是否出自趙曙的意圖。如果不是這樣,那他極有可能是知道了皇后的想法,那置身事外以避無妄之災也就說得通了。」

影子道:「聽起來後者要可信一些。」

「未必。」宮詭頗為神秘的笑了笑,「或許二者皆有呢?」

影子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如此看來,皇后的目的很清晰,反倒是趙曙的行為顯得有些曖昧。」

宮詭攤攤手:「這個就是不是我能猜得出來的了。」

影子垂下眼:「也沒有去猜的必要,總會被試探出來的。比起這個,我更關心你說的皇后與傀儡宮合謀的事。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宮詭搖搖頭:「我只是猜測是皇后做的而已,沒說我能肯定。因為現在只能確定包拯是由傀儡宮動手殺死的,而這前後接近過包府的人只能查出與將軍府的一點點關係。說句不客氣的,靠這一點點關係別說去證明皇后動手,就是證明是將軍府動手都很牽強。只要有錢,買幾個人的命算什麼?」

影子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目光微微一變:「都死了?」

宮詭聳聳肩:「不止是死了,幾乎連渣子也沒剩下多少。魔字堂的那幾個老傢伙在將軍府蹲了快有十天,才聽見那麼幾句消息。」

影子將拿在手中的信慢慢放回桌面,一字字出聲:「有恃無恐。」

宮詭歪歪頭:「大概吧?有的時候做一些事其實不需要太多理由,只要有把握不會被人發現就足夠了。」

影子抬起手,十指交叉,下巴壓在手指上,垂目看著桌子上蠟燭投下的陰影,不出一言。

等了一會兒見他不說話,宮詭仰起頭,百無聊賴的看著頭頂的房梁,看著隱藏在黑暗中的那隻黑色的小蟲子慢慢爬到自己看不見的地方:「還要繼續查下去嗎?」

影子似乎是聽見了,又像是沒有聽清,半晌之後才低聲回復:「繼續吧。」

「吧?」宮詭的頭轉回到正常的角度,看著桌子上的信,眸子深處多了幾分嘲諷的笑,「已經死了三個了。」

影子沒有動,神情依舊平淡到稱得上漠然:「退一步生,進一步死。但公子執意要往前走,怎麼辦?」

宮詭立刻反駁:「但現在不是公子一定要往前走,是他讓我們往死路上走。」

影子冷冷斜他一眼,語句簡潔:「你不願意?」

宮詭一怔,搖搖頭:「沒有不願意,只是突然間有些害怕。」

「怕?怕死?還是怕成為棄子?」

宮詭訝然抬頭,卻只看見那雙依舊不見喜悲的眸子。指尖在腰間的長鞭上轉了幾圈,終於給出了一個合適的答案:「我怕成為到死都得不到嘆息的棄子。」

影子臉上的銀色面具在火光的映照下顯得明亮了幾分,隨即又黯淡下去:「至少,你我會成為最後的棄子。」

宮詭回想了一下,忽的一笑:「總比一開始就成為棄子強得多,以後怎麼樣倒也無所謂。現在的公子,已經無法向他祈求什麼了。」

影子沒有回答,良久后低聲問道:「為什麼?」毫無緣由的一個問題,令人無從回答。

宮詭卻聽明白了,漫不經心的笑了笑:「沒有為什麼吧。」

影子聲音中帶著些許苦澀:「連我也偶爾有些懼怕。不是心寒……這感覺會是什麼?」

宮詭輕鬆地道:「當然不是心寒,也沒有資格心寒。無論是公子對咱們,還是咱們對自己,從一開始就有一個準確的定位。心死如灰,是公子給了你我新的一顆心,這顆心永遠都不會冷。」

影子直視他:「那你說是什麼?」

「不是心寒。」宮詭又重複了一遍給自己聽,目光有些悠遠,唇角尚且帶笑,聲音中卻多了幾分嘆惋,「是心疼。」

影子沒有說話。或者說,他的態度更像是默認。

宮詭將身體的重量換到另一條腿上,揶揄道:「我還以為你從來不會說公子的壞話呢。」

影子問道:「我說主子壞話了嗎?」

宮詭道:「好吧,算你沒說。」

影子似乎有些累了,扶了扶額,強打起幾分精神:「你先回去吧,也很晚了。關於之後情報的調查,我再考慮一下,之後給你新的吩咐。」

宮詭也不客氣,點頭答應了:「好嘞,那我就撤了,明天見。」也不見有所動作,身形便已不見。

影子嘆口氣,端起一旁的杯子,將涼水一口氣喝完,捏捏眉心,拆開信件開始逐封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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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棋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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