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異變突生
「少爺。」「小王爺。」「世子。」眾人見到趙卿言過來，紛紛跪下身行禮。
已是深夜，趙卿言匆匆趕來也沒有如平日那般精心打扮，身上的衣衫頗顯凌亂，頭髮更是隨手挽了個髮髻，還有不少的碎發垂在鬢角，但他也沒心情去顧及了。
熊熊的烈火將天空映的有如白晝，入眼處皆是要將人雙目灼傷的血色，滾燙的熱浪讓趙卿言一陣氣悶。
看著跪了滿地不敢抬頭的侍衛下人，趙卿言深深吸了一口氣，直接看向江無顏：「到底怎麼回事？」
江無顏道：「突然間就燒起來了，我們也剛剛過來不久，已經有人去打水來滅火了。然後……沒見到從侯府出來的人。」指了指地上用白布蓋著的東西：「門在外面被封住，剛剛才打開，這都是在門口的人。火勢太大，沒辦法再往裡去了。」
趙卿言瞪大雙眼看著白布邊緣露出的焦黑，突然伸手拉起一個下人，問道：「木清菡呢？侯爺呢？」
看著趙卿言微微扭曲的面容，那下人哪裡敢回答啊？震驚的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嘴唇難以抑制的打顫。
趙柏翼道：「四叔他們想來就快到了，七弟你不要著急。」
趙卿言的手指抓的死緊，骨節泛著清白，指尖細微的顫抖著，被火光映成紅色的眸子顯得無比猙獰。說不出是因為憤怒還是恐懼，他的模樣顯得分外可怕。
江無顏伸手將趙卿言的手指掰開，抓著他的肩膀讓他直視著自己的眼睛：「雲墨，你清醒一點，不要難為下人。」
趙卿言眯了眯眼睛，用力掙脫江無顏的手，眼神染上了陰霾，從經過的下人手中奪過一桶水，沉聲道：「江無顏讓他們看著外面，不要讓無關的人接近。浩煵帶人繞到後面去撲滅藏書閣的火，別的地方暫緩。所有人都動起來，不要發獃！」將水桶倒提起來將自己從頭淋到腳，直接沖入了火海之中。
「小王爺！」眾人根本沒想到他會這麼做，待要來阻攔也來不及了，不禁失聲。
冉浩煵第一個回過神來，攔下幾名準備追上去的侍衛，高聲道：「所有人向西移動，集中撲滅藏書閣附近的火。分出一部分人去向附近的人借盛水的器皿，可以重金兌換，再找一些有力氣的人從南、北兩個方向向內滅火，分一部分人進行監督。每人三十兩白銀酬金，人不夠就五十兩，都把速度放快！」
趙柏翼愣道：「那七弟呢？」
冉浩煵深吸口氣：「裡面火勢太猛，咱們進去也是送死，相信少爺可以平安歸來吧。你們不要發愣，都開始動！」向猶在原地發獃的人呵斥一聲，一手抓起一桶水快步往南邊而去。
江無顏無聲旁觀，待冉浩煵說完，向趙柏翼道：「王爺他們應該很快就會過來，麻煩世子向他們解釋一下情況，我去幫浩煵。」也不等趙柏翼答應，直接輕身而去，接過兩名侍衛手中的水桶趕到了冉浩煵身邊，把水往火海中一潑。內力催動，潑出的水成了一道水箭，所及處火勢頓小。
冉浩煵看了他一眼，問道：「這麼耗內力合適嗎？」
江無顏聳聳肩：「反正內力多，朱顏改自會把我損耗的內力迅速補全，不用白不用。」
冉浩煵點點頭，依照他的方法潑了兩桶水：「我一會兒想進去找找少爺，有點不放心。」
江無顏眯眼看著火勢，似是漫不經心的開口：「這裡火勢我應該能滅掉。」
冉浩煵一怔，立即丟下了水桶，向江無顏一欠身，說了一聲：「麻煩您了。」將自己身上澆濕，提了兩桶水，直接越上圍牆，不顧一人多高的火焰直接沖了進去。
江無顏看著他的背影無奈搖頭，目光卻停留在火海中無法收回。
血色的火焰與漆黑的夜色交雜在一起，不斷的交融、扭曲、猛然分離。火焰燃燒的噼啪聲與救火的人時不時的幾聲短促斷裂的聲音交雜在一起，微的失真，有些聽不清楚。
明明是在火海之外，沒有任何的危險，但吞噬著一切的火焰彷彿拚命拉去江無顏的目光，想要把他一同吞入其中。莫名的孤寂與惶恐讓江無顏無所適從，心底竟然升起了一絲想要轉身逃跑的想法。
韓焉在不遠處靜靜的看了他一會兒，輕嘆了一聲，轉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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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走出一半的路程趙卿言便已經感到力不從心，臉色變得蒼白，衣衫上的水也大半被烤乾了。
側身避開半棵燃燒著向自己倒下的樹，趙卿言抬手擦了下額上的汗珠便繼續前而去。左腳沉重的抬起，掩蓋不住疲倦的眸子輕輕動了一下，餘光不經意的掃到一個人。移開的目光下意識轉回，然後緩緩凝結，瞳孔緊緊收縮。
二十步之外，身著玄色長衫的男子負手站在那裡，姿態悠然。火焰還未蔓延到他身上，但離那片在風中飄動的衣擺已經不遠，零星的火星已經打到了上面。
即使只是一個背影，但趙卿言可以確定，那是木馬侯。
「侯……」趙卿言僅僅吐出了半個位元組，聲音便被咽了回去。木馬侯的武功遠在趙卿言之上，想要在這尚未完全燃燒崩塌的府邸中尋找出路自然輕而易舉。
那木馬侯為什麼要站在這裡等死呢？趙卿言不是很清楚，但也隱約猜到了幾分。這一聲到了嘴邊的呼喚硬是出不了口。
趙卿言不出聲，但木馬侯卻知道了他的到來。
木馬侯轉身看向趙卿言，深邃的眸子中帶著溫和和睿智，還有對生死的看淡和…..幾分求肯、幾分期盼。
趙卿言不是蠢人，木馬侯也不是。
木馬侯多年縱橫江湖的閱歷讓他明白了這場火的原因，趙卿言在看見木馬侯靜立待死的樣子，也隱隱明白了一些緣由。
木馬侯必須死，只有他死了，才能保得住趙卿言和木清菡的性命和安寧。
「那些人」忌憚的是木馬侯府的勢力和木馬侯，而不是忌憚木清菡。「那些人」敢動的，也只有木馬侯府，而不是齊王府。
只要木馬侯死了，有趙卿言的維護，木清菡就絕對不會有危險。這是一個父親唯一可以為女兒做到的了。木家唯一的骨血，還有木馬侯府百年來的精髓，隨著木馬侯的死，趙卿言的接手，就一定可以保得住。
他堅信趙卿言可以照顧好自己的女兒，承擔起木馬侯府的今後，所以他願意赴死。
火光將站在狼藉之中的人，身影照映的更加清晰。
木馬侯只是微笑的看著趙卿言，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
他什麼也不做，是因為什麼也不需要再做。
他什麼也不說，是因為什麼也沒必要再說。
趙卿言目光動容，半晌才穩下了心神，艱難的動著僵硬而有些發乾的嘴唇：「侯爺，我趙卿言在此立誓，此生絕不負侯爺所託。只要我在，木馬侯府的基業就絕不會毀。」他沒有跪下，也沒有指天畫地，只是維持隨時會崩塌的笑容，一字字說出了這短短的兩句話。
火焰劈啪作響，將趙卿言本顫抖而低啞的聲音完全掩蓋。木馬侯卻是微笑點頭，滿臉欣慰，看向一個方向，挑了挑下巴，然後轉回身，不再去看趙卿言。
趙卿言咬牙挪開視線，踉蹌的跑開幾步，又忍不住回頭，張張嘴，似乎想去呼喚木馬侯。
他若出聲，木馬侯就不必死，齊王府有能力保下木馬侯一家。但是，那將為齊王府引來巨大的災難，他竭盡全力想要保護的齊王府就會因為他再次陷入困境危險。一邊是木馬侯的性命，一邊是父母的安寧幸福…..
半人高的火焰在木馬侯身後閃動，趙卿言靜靜地看著，急躁的目光緩緩平靜下來，繼而重新變成了一潭死水般的深邃。
火，是毀滅，是絕望，是恐懼，是吞噬一切的根源。
但它同時也是將一切都燃燒殆盡，讓一切得以重新開始的必然。
眸色慢慢變深，愈來愈深，最終映不出火焰的顏色。或說，眸子中盛的，已經不僅僅是火焰的紅色，還有更多的什麼。
火色的蟲潮，數不盡的悲鳴聲，自斷膀臂的鮮血飛濺，血色蒙目。
紅色的湖水，死去的屍體在水面沉浮，鮮血在水中暈開，心中似乎被喚醒了什麼。
鮮血從指間滴落，腳下的土地已經被鮮血滲透，變成了深紅的顏色。
殺屠、鮮血、死亡、毀滅，那種顏色……很美。
呼吸沉重了幾分，空中散發的鮮血的甜香與記憶中的景象重合，分開，再次重合……
「你不想摸摸嗎？這粘稠的，溫熱的，令人迷醉的東西？」黑袍的男子蹲在地上，手掌從血泊中拿出，舌尖輕輕舔舐著指尖沒有乾涸，甚至沒有變冷的液體。
「你不覺得血和火，其實很像嗎？其實我更加喜歡血……因為火的溫度會隨著它生命的結束而消散，血，不會。」
「是啊，我討厭火。」趙卿言睫毛微微一顫，從回憶中清醒過來，唇邊勾起一個不明意義的弧線，「但我也不喜歡血，所以我要趕緊離開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