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寂靜的梭羅河

「阿姐，走吧！」

一頭灰色頭髮，一米四左右的小男孩背着學校發的制式雙肩包從學校里走出來。

看到阿蘭的時候，一臉燦爛。

面對小跑過來的小男孩，阿蘭語氣平淡：「我來接你。」

「嗯，阿姐對我最好了！」小雨陽牽了阿蘭的手走在前面，另一隻手努力地分開堵在學校門口的人群往外擠。

阿蘭比小雨陽高了差不多一個頭，穿着已經泛白的藍色工裝服。這件藍色工裝服是小雨陽前幾天在13區郊外的垃圾填裝坑附近撿到的，除了拉鏈壞了，褪色得比較厲害之外，沒有其他破損的地方。

小雨陽當時開心壞了，特意向13區沃特管控所申請了一次清潔用水的配額，把工裝服洗得乾乾淨淨，又拜託了同學泰勒的奶奶幫忙修好了拉鏈。

當阿蘭穿上藍色工裝服的時候，小雨陽由衷地讚歎了一句：「阿姐真漂亮！」

之後小雨陽便把阿蘭之前一直套的那件黑色毛衣藏了起來。

於是，阿蘭便開始每天穿着有些寬鬆的藍色工裝服來接小雨陽放學。

「阿姐，泰勒今天沒來學校，我想先去看看他，然後咱們再去郊外，好不好？」兩人來到街對面，小雨陽仰面問道。

阿蘭任由小雨陽牽着自己的手，點點頭。

「嗯！」小雨陽又忍不住笑了：「阿姐對我最好了！」

小雨陽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只知道從記事開始，自己就和阿姐相依為命。兩人住在13區外圍一個廢舊車廂改裝的空間里。好在小雨陽從小就很聰明，動手能力也很強，經常會去郊外垃圾填裝坑那邊淘些廢品，然後拿回來進行處理和改裝。

整個車廂空間不到十平方米，但是該有的也都有。小雨陽有一本自己的筆記本，每當家裏添置了新的東西，都會記在上面。

「柏拉圖歷326年，7月11日，柏布皮的小沙發終於有伴了，我幫它找到了用柏布料子做的沙發墊子。」

「柏拉圖歷327年，5月6日，小盒子修好了，又能和阿姐一起收聽她最喜歡的節目了。」

「柏拉圖歷327年，13月20日，我真幸運，居然發現一幅米果公司出產的畫框，這樣我就可以把去年和阿姐一起照的相片掛起來啦。」

「柏拉圖歷328年，12月7日，工裝服還是大了點，阿姐什麼時候也能像我一樣長個子就好了。」

……

走了大概半個多鐘頭，兩人快到泰勒的家。

泰勒全名叫做泰勒·斯威芙特。斯威芙特這個姓在13區也勉強稱得上是貴族，只是泰勒的父母因為一次偷渡，在穿過警戒區的時候被發現，警告無效后被當場擊斃。泰勒和奶奶也從13區的貴族圈被驅逐到了外圍，並且把泰勒的貴族頭銜也剝奪了。

泰勒現在叫做泰勒·查爾斯。

查爾斯，一個13區通用的姓氏。

當然，住在13區外圍的人，更多的是完全沒有姓氏的，比如小雨陽。

小雨陽和阿蘭從瑪格麗特酒吧門前經過，然後拐進了右邊一條巷子裏。泰勒的家就在酒吧後面。

酒吧不僅小，而且破。但是對於在13區外圍生活的人們來說，是個放鬆娛樂的好去處。關鍵是，這裏的酒很便宜。

酒吧的營業時間一般都會在凌晨三四點鐘才結束，泰勒在學校里常常向小雨陽發牢騷，抱怨酒吧的隔音效果實在太差，也抱怨那些一杯酒能喝很久的單身漢。自己已經很久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了，而奶奶的作息則已經完全顛倒了過來。

小雨陽在一扇已經生鏽的鐵皮門前停下，上前敲了敲。鐵門發出哐哐的震動聲，但是裏頭卻沒有什麼動靜。

再次敲打了兩下，小雨陽出聲說道：「泰勒，你在家嗎？泰勒，是我，雨陽！」

小雨陽等了一陣，正打算離開，門被拉開了，發出一陣更為刺耳的聲響。

「泰勒！你怎麼了？」小雨陽看到眼前的男孩，失聲叫道。

泰勒眼圈發眼，頭髮蓬鬆，氣色極差，胸前的襯衣只扣了兩顆扣了，露出原本就圓挺的肚子。

「奶奶走了。」泰勒看到小雨陽后，鼻頭一酸，嗚咽著說。

「啊？泰勒，你說什麼？泰勒，別胡說！」

「我沒胡說，雨陽，真的，奶奶真的走了！」

「不會的，前兩天我找奶奶修拉鏈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嗎？」小雨陽不敢相信，印象里那位和藹可親，臉上雖然佈滿皺紋卻精神矍鑠的老人怎麼會突然走了？

「藥品管控所的人說最近13區貴族圈那邊的艾薩克病毒又流行起來，整個區的藥品都要優先提供給裏面，我和奶奶的配額都被暫時剝奪了。」泰勒捏著拳頭，指節發白。

「啊！難怪內外圈的進出口處最近多了很多值勤人員。」小雨陽若有所思，忽然想到什麼：「你是說，奶奶也感染了艾薩克病毒？」

「是的，昨天晚上我就發現奶奶不對勁，今早起來奶奶全身是泡。後來我假裝去藥品管控所拿每月的藥品配額，可是他們告訴我整個13區外圍的藥品配額都已經暫時停掉了。」泰勒直到現在還感覺是在做夢，一切發生得太突然了。

「讓我再看看奶奶吧。」

「雨陽，你還是別進來了，我現在也不能和你接觸太多。快走吧，我自己會處理好的。」泰勒搖頭，往後退了一步，同時也把門堵在了身後。

泰勒左右看了看，確定沒有人後，又對小雨陽說：「雨陽，你會幫我保守秘密的，對嗎?」

「嗯！」

「謝謝你！謝謝你雨陽！學校那邊你幫我請個假吧，就說我的家裏有事。我處理好奶奶的事情后，可能會離開這裏。」泰勒說完之後，眼神里多了一絲惶恐和茫然。

「不不不，泰勒，你千萬別做傻事！」小雨陽不禁往前，泰勒的話讓他感到不安，離開這裏又能去哪兒？警戒區？那裏更危險！泰勒的父母就是前車之鑒。

「雨陽，你是我最好的朋友。相信我，我自己會處理好的。雨陽，謝謝你！」說完，泰勒就閃身回了屋裏，鐵皮門發出一陣刺耳的哐當聲。

任小雨陽怎麼敲打，泰勒就是不開門。

「走吧。」阿蘭在身後，平靜地說了聲。

小雨陽頹然，默默轉身，又牽起了阿蘭的手。

只是回去的腳步有些沉重。

「美麗的梭羅河/我為你歌唱

你的光榮歷史/我永遠記在心上

旱季來臨/你輕輕流淌

雨季時波濤滾滾/你流向遠方

你的泉源來自梭羅/萬重山送你一路前往

美麗的梭羅河/我為你歌唱

你的光榮歷史/我永遠記在心上……」

酒吧里傳來嘶啞的聲音，唱着那條美麗的梭羅河。沒有人見過那條梭羅河，因為13區沒有河流，沒有山川，也沒有雨季。

小雨陽聽出了那是酒吧立風大叔的聲音，每天晚上都會在瑪格麗特唱一個小時。

可是今天，他一句也沒聽進去。

今天，不再流淌著美麗的梭羅河，只有寂靜的梭羅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