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似夢
小男孩抬眼望著清光，出了血的嘴唇微啟，卻沒能說出一個字，只是獃獃的望著清光，渾身發抖。
桂魄等人自然不能允許這小男孩有如此大膽的舉動，紛紛面露嫌棄，招呼人過來，要趕走小男孩，男僕人身高力強，舉起大棒就要朝小男孩的脊背上打去。
「住手！」清光忙道。
眾人與小男孩都呆若木雞，不知清光此舉為何。
小男孩壯著膽子，回頭望了望坐在寶馬香車中如玉的小姐——小姐面如滿月，目似青蓮，膚若凝脂，抬手托腮，也在望向他。
小男孩忽然垂下了頭，也停止了哭泣，心裡頭有了一種特別的平靜。
和光聽到妹妹喊了住手，並且一直往外看，忙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清光的臉上開始有了一種異樣的表情，和光說不出來妹妹的表情是震驚還是悲傷。
清光不敢置信，卻又在內心說服自己——眼前的這個小男孩正是前世取走她性命的殺手李鴉，這般情景也是李鴉所說發生過的「悲痛的往事」。
小男孩還小，個頭也不高，面黃肌瘦，與奪取自己性命的李鴉容貌並不相近，身量不足，容貌稚嫩，但眼下的一顆黑痣非常醒目，和臉上的幾道傷疤一道跳進了清光的眼中。
她有八成的把握，眼前的小男孩便是殺手李鴉。現在的李鴉遠沒有日後的兇狠冷酷，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孩子，也是個可憐的小孩子。
前世，她漠然對待求救的李鴉，使得李鴉之父慘死，李鴉日後成了殺手，她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若是她肯出手相救，李鴉之父得以保全，李鴉的命運說不定會改變，不會成為冷血無情的殺手，也不會成為奪走她性命的人。
這一刻，清光很想要幫助李鴉，也想要改變自己前世的命運。
她救了李鴉，李鴉便不會恨她，李鴉之父也不會死，李鴉會有嶄新的人生，而她也會有不一樣的結果了。
幾個年紀稍大的男僕愣了愣后，見四小姐清光目露遲疑，凝望著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沒有說一句話，以為自己聽錯了，便舉起手，又要教訓這個一身破爛，血淚縱橫的小子。
那小男孩也收回目光，緊緊閉眼，默默承受即將到來的驟雨疾風。
清光口不擇言，急急喊道：「快放了他!快放了他！」
桂魄見小姐如此急躁，也跟著喊了起來，「快放了他！」嗓門大得出奇，生怕前面不遠的幾個男僕聽不到。
男僕聞言鬆手，將那小男孩放下，此時，幾位嫂嫂與姐姐的侍從也趕來，爭先問發生了何事。
一位高大的男僕道：「我正在趕車，只見這小子從草叢中竄了出來，驚到了馬，我下來查看詳情，這小子二話不說，連連喊救命，說有人殺人了——真真可笑，青天白日里，怎會有人行兇？定是這小子的玩笑話，我便要趕走他，這小子手腳倒挺麻利，翻滾到了三小姐、四小姐的馬車前面，不肯離開了——這小子一定是個頑童，待我趕走他，繼續趕路。」
那小男孩攥緊拳頭，急得哭了，「我沒有騙人！求求你們，救救我爹吧！有人要打死我爹！求求你們，救救他吧，我們都是好人，很好很好的人！」
小男孩邊哭邊說，抱緊那男僕的腿不放開，撲通一聲重重的跪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連林中鳥兒都不忍細聽，相繼飛上天，不見了蹤影。
桂魄一歪一倒的走到那小男孩旁邊，對那幾個年長的男僕道：「四小姐說了，他哭的如此傷心，定是真有難處，你們還是過去看看吧。」
男僕一笑，道：「你就不要上趕著胡鬧了——」
小男孩見四小姐如此意思，心裡有了主意，鬆開了手，邁開了腿，衝出人群，再一次來到四小姐的馬車前，趁人不備，跳了上去，打開車門，便重重跪在驚魂未定的清光與和光面前。
和光忙擋在妹妹清光面前，瑟瑟發抖的保護著一動也不動的妹妹。
清光見小男孩跳了上來，熟悉而又陌生的臉映入眼帘，不免覺得心驚肉跳——她似乎又看到了李鴉那面如冰霜的臉，想起了那把冰冷堅硬的刀。
清光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又抬頭望著痛哭的小男孩。
說是很久之前也行，說是幾天以前也罷，她就是死在這個人的刀下。
桂魄等人忙登上車，上下其手，左拉右拽，都沒能將這個小男孩拽下車。
「小姐，求求您了，發發善心，救救我爹吧！小姐您是最善良的人了！」小男孩哭道，鼻涕眼淚一把，顯得整張臉很是擁擠，眉毛眼睛鼻子都沒有地方待了。
和光忙探頭朝外喊人，「快來人，將他拖走！」
她的聲音顫抖，清光知道姐姐現在很是害怕，手搭在姐姐的肩膀上，輕聲道：「姐姐，不用怕，我相信他不是壞人，他不會傷害我們。」至少現在不是壞人。
清光柔聲道：「你先別哭了，我知道你的處境，知道你很著急，你放心，我會盡我的所能幫助你——」
小男孩感激的叩了幾個頭，高聲道：「小姐你——」
話未說完，便被幾個男僕拽了出去。
清光忙掀開車簾，對外面的男僕囑咐道：「快隨他去看看，也許真的有人行兇，見人有難，不能不救啊，何況我們剛剛從佛寺中出來，前腳說著積德行善，後腳遇到有人求救，卻置之不理，是何道理？」
男僕被清光說的一愣一愣，不知如何是好。
大嫂王蘭若的婢女水晶開了口，「長煙，我剛剛去告訴了大娘子，大娘子說路遇不平，理應出手相救，你快帶著人跟這小哥一同去看看為好啊。」
那男僕應聲點頭，挑了幾個同樣身強力壯的男僕，讓小男孩在前面帶路。
見到如此，清光才鬆了口氣。
一行人沒有要等長煙等人回來再走的打算，整理了一下隊伍，就要啟程。
清光卻想留在原地，探聽之後的消息。
和光道：「妹妹，天色漸晚，此地不宜久留，還是回去吧。」
清光點頭，滿腹心事，喚來桂魄，「你去告訴溪山，要他留在原地，等長煙回來，問問他小男孩怎麼樣了，有沒有人受傷，如果需要錢，便將我早上給你的那幾吊錢先給那孩子用。」
桂魄心中捨不得，但還是面帶微笑地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