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心聲
清光越走越有勁，伊始跟在桂魄後面，之後嫌棄桂魄走得慢，邁開步子，趕超了桂魄，急得桂魄在後面窮追不已。
走了一圈，清光記起來了，剛剛自己起來的地方是宋家的小溪橋，幼年時候，最喜歡和姐姐和光在那邊玩耍。
出了月門，清光看到了之前與姐姐和光共同搭建的鞦韆架，隨風而動。
還有親手栽種的各種花卉都在，就連腳下的小石子路的石頭都沒有偏移原來的位置……
一切都是原來的模樣。
母親和弟弟還好嗎？
清光迫不及待回到房中，就要去看望母親，卻被桂魄攔住。
桂魄上氣不接下氣，「小姐，您怎麼也得換身衣服再去看望姨娘和小公子啊……」
清光垂眸細看，也笑了起來，現在確實有些狼狽，一身污泥，頭髮散亂，哪裡像是宋府的小女公子，像極了外面到處撲騰的小野鴨。
換完了衣服，洗完了臉，清光十分清爽利落的走出房，因為精神振奮，她總是帶著笑，眉眼彎彎。
左轉右轉，不一會兒，便到了母親佳玉居住的小院，清光與母親佳玉住處相隔不遠，前世，她與母親如此相近，也沒有經常去看望，還要費盡心思遠離母親。
重活一次，她要好好看看母親，好好報償母親。
走進房中，母親因為剛剛生產完，十分虛弱地躺在床上，嘴唇發白，額頭頻冒汗，眼睛似睜未睜，但一見到女兒清光進來，看到女兒那著急忙慌奔走的樣子，便笑了，還試圖掙扎著坐起來。
清光看到母親面露微笑，很是溫婉，心中忽然很大的觸動——前世，她從沒有細緻觀察母親，竟不知道母親的笑是如此溫柔似水，能將人所有的不快融化。
她忙走到母親床前，不讓母親起來，忽然腳底一軟，「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她順勢將頭埋在了母親的懷中，感受母親的溫暖。
與母親如此近距離的接觸，在前世，恐怕只在襁褓之中有過——清光黯然回想，那時候，她很嫌棄母親的出身，一心想攀龍附鳳，稍微大點了，便一直跟姐姐們住在一起，從不會來看母親，在庭院中遇見了，也只是隨意應付，生怕嫡母萬夫人不悅。
現在，她撲在母親的懷裡，深深埋怨心腸那樣狠的自己。
清光在母親懷裡哭了。
母親佳玉先是撫摸女兒的後背，而後聽到了女兒的啜泣聲，有些不解，輕輕問道：「我的兒，怎麼了？哪裡不舒服，給娘說——」
佳玉這一開口，清光哭的更厲害了。
她是心裡有愧疚，心裡不舒服，卻又不能告訴母親。
她悔恨懊惱將母親狠心拋棄，致使母親病重而亡，如今聽到母親急切的關懷之語，更是想替母親罵死自己這個不孝女——母親時時刻刻都在擔心自己的兒女，身為女兒的她卻能夠冷眼觀望，任由母親喪命。
難怪乎會有人稱自己是惡女——不孝是萬惡之首，單憑這一件事，就能給自己定性為惡女了。
不能不服，不能不承認啊，前世的自己就是惡女啊。
清光勉強忍住眼淚，哽聲回答母親的話，「我沒有不舒服……我只是想娘了，好想好想……娘，我終於回來了，終於見到您了……」
時隔多年，她終於回到了母親的身邊，來到了母親的懷抱。
可母親佳玉不懂得女兒的意思，她哪裡知道眼前的女兒經歷了許多事情？
還只是當女兒說些糊塗話，便道：「娘一直都在呢……你搬到前面，與你和光姐姐一起住，離娘是有些遠，但你和光姐姐那裡寬敞明亮，你會住得舒服些，想娘了，便來後面看看娘——咱們娘倆離得是有些遠，但能遠到哪裡去呢？母女連心，再遠也不遠了。」
清光邊聽邊點頭，差些磕到床沿。
姐姐和光的侍女程鸞站在門外，與桂魄交代了幾句，桂魄進來提醒清光，「小姐，快到燕喜堂吧，幾位小姐都在那裡了。」
佳玉忙道：「你快去吧。」
清光點點頭，依依不捨的離開了母親。
一同行路，程鸞斜睨著還掛有淚珠的清光，暗暗發奇，想到剛才這四小姐撲在秦姨娘的懷裡，好不親近，與平日里的做派完全不同。要知道，四小姐人雖不大，心思卻多，平日明裡暗裡嫌棄秦姨娘，不願意和秦姨娘搭話，自個兒的親弟弟出生，也是冷冷淡淡，沒去看過一次。
聽說這四小姐聽到弟弟出生，還很不高興，這一個月來整日喪著臉，如喪考妣。
難不成，今個兒轉性了？
程鸞只敢在心裡想，並不敢表露出來，這四小姐發起脾氣來才是真可怕，偏偏如今萬夫人又寵著這個庶出女兒，連秦姨娘都要忍讓三分，何況她一個小婢女。
燕喜堂是招待女眷的地方，今日里一派熱鬧景象，女眷們身著盛裝，喜氣洋洋，或坐或立，你說我笑，都是一片和睦，偶爾會有僕從婢女穿梭其中，小心翼翼服侍。
清光緩緩進入燕喜堂，只見嫡母萬夫人正拉著大姐二姐三姐她們說笑，旁邊還站著許多貴婦人，皆是穿戴整齊，儀態大方。
「這是三女和光，如今也已經十一歲了，過不了幾年，也要出閣離開我了。」萬夫人臉上笑著，語氣卻是帶著些許的傷感。
身邊的幾個夫人都道：「兒女長大，都會有各自的婚姻，哪能在咱們自個兒跟前一輩子呢？」
其中一個夫人拉著和光的手，笑道：「和光可真是好看，名字也好聽，宋公就是與我們這樣的俗人不一樣，兒女的名字可都是百里挑一，沒有跟別人重名的——」
另一個也笑道：「宋公乃是大雅之人，滿腹文章，錦心繡口，我們這些俗人哪能跟宋公比肩？這一個個兒女的名字都像珍珠似的惹人愛，長子明光，次子瞻光，三子延光，幺子邦光，長女春光，此女林光，三女和光，小女清光……這人如其名，個個都是明玉般的人——夫人真是福氣大，家大業大，兒女成群，老爺在朝為官，受人敬仰，真是享不盡的福——人比人真是氣煞人……」
這樣的奉承話，說的萬夫人心花怒放，得意滿臉，眉毛都差些飛起來。
清光在一旁聽著，無限感慨，前世，她也說過這許多奉承話，怎麼站在一邊聽，渾身要起雞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