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知更鳥報喜

知更鳥每天會在母親病房的窗邊停留一小會，也許被窗檯的小盆栽吸引了吧，特別是那盆紅草莓，這是父親從家裡移植過來的，還有三盆多肉植物，和幾盆土，應該說還沒發芽的盆栽吧，窗檐上還掛了一個風鈴，那是父親親手製作的，鈴聲不大，但清雅悅耳，母親的床頭柜上的保溫杯是天藍色的，還印著幾朵小花，旁邊是2005年情人節父親送給母親的毛線公仔，那是父親用舊襪子和母親織毛衣用剩的毛線做的，母親對這份禮物甚是喜愛，雖然經常打趣說，這個公仔有父親的腳臭味……父親做這些細節的布置，就是希望給母親所在的病房增添點生機。

……

第一天轉入這個病房時，四面牆壁冷冰冰的，除了心率監測儀的跳動聲，整個房間一片死寂，兩名患者沒有表情地在發獃，手上正輸著液，父親深知，他們正在接受化療，這個過程是極其難受的，不管是心理還是身體，都在承受著痛苦。可是，父親並不希望看見母親變成她們那樣，才有了病房今天的樣子，更讓他們驚喜得是，窗邊的這些小東西竟把知更鳥招呼了過來。

醫生每天準時早上8點來查房，護士也緊隨醫生之後來給母親及隔壁兩床的患者輸液。母親輕聲問父親，這葯貴嗎？父親溫柔的微笑著拍拍母親的手，安慰道，一切有他！母親每天的治療費是很高的，除了花費在母親身上的開支，其餘父親自己的使用，他是能省即省的。家屬陪護，醫院要收取每晚的床位費，每晚20元，父親為了省下這20塊錢，每天晚上趁看病的、探病的都回去了之後就在母親病房門口的椅子坐著睡覺，因為他怕影響到別人，所以每天出去睡覺的時間都是凌晨一點鐘以後，這樣子，護士們也不會去為難父親。

……

從母親緊急搶救的那天算起，已經過去了兩個星期，其實，隨著時間的流逝，父親心理是不踏實的，他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生怕今天對母親還不夠好。但是，母親每天的狀態都不錯，連醫生都說母親現在的狀況比他們預想的要好很多。母親的主治醫生姓何，醫德和醫術都特別好，父母親都非常信任何醫生。每天的查房何醫生都會跟母親說個笑話，我想，也許何醫生為了鼓勵他的病人抽屜里一定放了一本寫滿了笑話的本子。

相處的時間久了，母親也與隔壁床的兩位阿姨熟悉了起來。從我小時候開始，我就深有體會，我的母親是個交際高手，小到我的每一個同學到同學的父母的職業及婚姻狀況，她都了如指掌，哪怕是我現在30歲了，我都還知道我的一些小學同學、初中同學、高中同學，乃至我隔壁班的，她都對他們有一定的了解。如果在過去，母親一定是個名留青史的情報員。話說回來，短短的兩個星期，而且在這樣子沉重的氣氛里，母親還能與兩位阿姨建立了良好的室友關係，不過，父親的功勞也必不可少，在給母親布置小玩意之後，也給兩位阿姨做了福袋，保佑他們早日康復。

靠近母親這邊的是黃阿姨，那一年她56歲，家裡兩個兒子一個女兒，都已經成家立室了，丈夫在五年前因酒駕發生車禍去世。黃阿姨小兒子每周會來看望一兩次，不過都待不過半小時就回去了，據說是工作很忙，大兒子倒是沒見過，女兒來的較多，基本隔天就會來看望，給黃阿姨收拾一下東西也就回去了，黃阿姨經常跟母親提及她的孫子孫女還有小外甥們，每每聊到幾個小傢伙，黃阿姨就會笑逐顏開。黃阿姨十分想念孩子，不管是大孩子還是小孩子，在母親眼裡都是一樣的。有時候，母親會跟父親訴說一些黃阿姨的事情，她覺得黃阿姨雖然有3個孩子，但是住院已經一年了，都沒有像現在這樣子有人陪伴聊天，父親安慰母親，每個人的經歷都不一樣，如果我們能幫助的，我們就去儘力幫助，千萬不能悲觀，快樂是可以傳染的，父親細心地教導著母親要樂觀地把快樂帶給別人，感染別人。想想我自己也不比黃阿姨的孩子們好很多，報考大學的時候特意選了離家遠的，大學畢業后，也一直在外地工作，一年回家兩三次。也許唯一讓父母安慰的是，我每一次回家都是黏在他們身邊，總跟他們高談闊論、滔滔不絕。他們很享受我回家的日子，每分每秒都是那麼的珍貴。

進門那邊的是一位跟母親差不多年紀的、40歲左右的女人，她叫晴阿姨，她眉清目秀，看上去很有氣質，哪怕是病魔也沒能掩蓋她的美。可是她是一個可憐的女人，自從她生病以來，丈夫沒有來看望過一次，她的丈夫是一名企業老闆，以他們家的條件，晴阿姨完全可以入住私人病房，可是她並沒有。每天照顧她日常的是請來的護工，護工每天除了問問她想吃點啥，等例常之外，也不會與晴阿姨有過多的交流。雖然黃阿姨和晴阿姨已經同住一個病房有半年之久了，可是他們說話的次數不過10次，可能更多的是晴阿姨不願意說太多。母親住進病房的第二天就與黃阿姨嘮起了家常，時而也會跟晴阿姨招呼一聲，問問情況，一天下來，母親的熱情和善良都把兩位阿姨感染了。過了兩三天，母親邀請晴阿姨一起去院子里坐坐，呼吸呼吸新鮮空氣，其實，母親並非只是單純的邀請，她更想多去了解晴阿姨，因為這個女人太孤單了，她看在眼裡，記在心上。母親就是這麼一個感性的人，她願意去幫助別人，哪怕自己處境不佳，也樂意去關愛那些有需要的人。晴阿姨是她丈夫的第二任妻子，她丈夫是因為晴阿姨而與第一任妻子離婚的，晴阿姨漂亮有氣質，這肯定是不少成功男人的追求對象。在母親與晴阿姨交心的過程中，母親還發現，原來晴阿姨不止外在美，也是一位知性女士，名牌大學畢業，精通德語、英語和西班牙語，這活脫脫是一個美麗的才女，在男人心中堪稱完美女神。可如今卻落得如斯境地，一切悲傷的開端似乎就從與丈夫結婚那天開始。在晴阿姨看來，也許在她身上發生的這一切都是上天給予她的懲罰，當年丈夫能為了她而拋棄糟糠之妻，同樣的，她也是被拋棄的一個。年輕時被愛情沖昏了頭，不顧一切地往前沖，以為幸福即將來臨時，卻收到了丈夫出軌嫩模的打擊，當丈夫浪子回頭時，以為一切又會重新好起來時，卻被診斷白血病晚期。本以為丈夫會陪伴自己度過餘生，可是天道有輪迴，晴阿姨認為此時此刻才是上天對她的真正報應，上天不止要奪她生命，還要讓她孤獨一生。母親在面對這個悲傷的女人時，內心同情萬分，也感激萬分，她默默的感激上天給了她如此疼愛她的男人，在生死關頭依舊不離不棄，即使再艱辛也用最溫暖的微笑來鼓勵她。

......

一個月過去了。

何醫生找父親談母親的病情，這段時間，母親雖然沒有痊癒，但是醫生非常驚訝母親的癌細胞並沒有繼續擴散，像母親當時入院的情況，99%的患者都無法挺過一個月，更不用說病情得到控制。不過，何醫生並沒有因此掉以輕心，他還是詳細的把母親的現狀跟父親講述了，母親現在表面看是恢復得很不錯的，但是身體的各項指標都不合格，並且偏低，除了癌細胞沒有擴散之外。父親在認真的記著醫生叮囑的每一句話，神情甚是凝重，何醫生還說，母親現在還有5個月治療期限的坎子，如果能夠把這個坎子邁過去了，代表病情開始好轉了，那也是個奇迹呀，否則......何醫生雖然沒有明說，但是父親很明白醫生的意思。父親突然握住何醫生的手，精氣神十足地向何醫生保證，他會讓他見證奇迹的到來。何醫生被父親這句話給感動到了，也向父親承諾一定會盡全力去給母親做治療。

黃阿姨和晴阿姨在這一個月里，與母親的關係好了不止一個層次，就像認識了多年的好姐妹一樣，兩位阿姨不再像過去那樣沉悶了，三人每天一起去院子散步，一起追劇，一起打趣父親，一起照顧窗檯的植物......還記得我說的那三盆土嗎？它們也長出來了，原來是短桿向日葵，這是父親特意為母親準備的驚喜，晴阿姨總說母親這輩子呀，就像活在蜜罐子里的小公主。

知更鳥又飛來了，它們與母親、黃阿姨、晴阿姨似乎也成了朋友，三人在窗邊，看花看景看知更鳥。金燦燦的陽光灑滿窗檯，三姐妹與景色融為一體，那麼的和諧、舒服，希望就像那陽光，它就在我們的眼前，伸手就可以感受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