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新月耿黃昏 （三）
『水鏡榭』位於岷江河畔，依山傍水。地理風光得天獨厚，正所謂「玉壘森森擁山月，岷江滾滾入蒼溟。」
但地處陰陽兩界之間，魑魅魍魎常肆虐人世。『水鏡榭』門人似很久之前便鎮守於此，護一方安定。因此在修真界名聲極盛。
但高處不勝寒，最近青城及整個修真界異議蜂起，小門小派逮著『水鏡榭』的紕漏，便大肆宣揚。就好比雀樓的沉魚姑娘來了葵水長了些面瘡，整個青城皆會傳的沸沸揚揚。姑娘們，叫好其容貌被毀，再不能勾引男人；男人們，扼腕其仙女下凡，腦海意淫瞬間幻滅。
總而言之，名門和名人一樣是非多。
初夏穿堂風尤為清和，天地間芳草未歇，陽光透過「鹿蜀台」門前那棵金黃的老銀杏，從密密層層的樹葉中印下粼粼光斑。
小門童每每都要被這銅錢般的光斑晃的打盹，但最近實在是不太平，覺都沒得睡。
宗里最強悍的兩位師兄最近老是在「鹿蜀台」拔劍抻練，無功師兄美名其曰：過過汗。
但依他看，無功師兄是單方面被虐打，瞧鹿蜀台那邊的假山都被砸爛了好幾座，無功師兄牙關都快咬碎了。這不，無功師兄又來了，小門童看著無功師兄雄赳赳的背影，不由得搖了搖頭，思考一會兒讓哪個師兄過來抬回去。
封無功近日來覺得有些愁，愁的他腦袋上的銀毛都掉了好幾撮，可把他心疼壞了。荀靈均那個玉面煞星最近見他一次打他一次，不是打斷了胳膊就是打瘸了腿，口口聲聲說他辱沒了師門。
他不服！他做事一向堂堂正正，怎的辱沒師門了？！他要去跟荀靈均講講什麼是「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
「荀恪，你給我滾出來！」封無功大大咧咧闖進「鹿蜀台」，那小童一臉讓他自求多福的表情，搞得他極為不忿。
見「鹿蜀台」空無一人，封無功更是大膽，就地而坐，什麼腌臢話都往外數落。想他八歲稚兒就浸淫賭坊，沒什麼刁巧話不能來的，一雙手搖骰子搖的財源滾滾，多少人因他體驗人間疾苦。
「蠅蚋徒嗜膻腥耳的荀靈均，本少招他惹他了，動不動就拿『白鷳尾』拍我，這煞星真是忒不講理了些，哼，我要去告狀！」封無功以手撐臉，實在是不見荀靈均人影，決定去荀先生那裡參荀靈均一本。
話音剛落，封無功感覺身後殺氣逼近，回頭一看，『白鷳尾』直刺命門，那荀靈均搭著一隻腳坐在那歪脖子銀杏樹上納涼，表情冷若寒霜，不知是聽了多久。
封無功臉色發青：遭了，今天看來雙手雙腿都要被這玉面煞星打折了……
他縱身一躍，疾燕轉身，險險擦過劍身，正得意間，『白鷳尾』劍身一轉，封無功便被拍了個狗吃屎。
荀靈均御風而下，周身氣場如寒霜。
「得得得，荀靈均，明人不說暗話，我哪兒得罪你了？」封無功「呸呸」吐著嘴裡的泥土。
「得罪？封績，你覺得你哪兒得罪我了？你想想你這些天在青城做了什麼好事！」荀靈均冷嗖嗖的看著他。
「我做什麼了，莫非吃喝嫖賭搶奪掠？可我又沒惹出人命……」封無功覺得有些委屈。
「你要是惹出人命來，今日就別想踏出這鹿蜀台！」荀靈均面色晦暗。
「我平日就慣是那樣，你也沒見得打我。」
「不思進取。」
封無功心想這玉面煞星估計又要開始對他說教了，一嘴冗長乏味的戒律，聽得人頭髮昏，他摩拳擦掌偷摸摸的要溜。來時虎嘯山林，走時夾尾野狗。
荀靈均垂下眼睫，修長手指結印御劍。
一下。
兩下。
封無功兩隻腿斷了，他絕不放棄，用手扒著地走。
三下。
四下。
封無功兩隻手也斷了，完了，雖然是妖怪，長骨生肌向來迅猛，但是還要躺個四五天。明兒還約了沉魚划船呢，上次遊船牽了牽細滑柔荑，這次怎麼著也要嘗嘗小口硃砂唇呀……
封無功決定從今日起，跟荀靈均這廝勢不兩立。
荀靈均悉心擦劍，隨口道：「來人，將二師兄拖回去。」
門口小童屁顛屁顛地帶著人過來，幸好早就叫了人等著，不然無功師兄得被晾上好一會兒，疼都疼死了！
忽的，遠處宗門外遠遠傳來一陣騷亂聲，荀靈均深深吐納了一口氣，便御風而去。
岷江河畔熙熙攘攘擠著一堆人，個個高談闊論，論的皆是封無功的胡作非為，橫行跋扈。『水鏡榭』門人已經司空見慣，隔幾日這樣的陣仗都要來上一套。
門人見這些來客服飾整理劃一，皆是水藍色祥雲服，原是青城山下的小宗。怕是無功師兄又是惹了什麼禍端。
其中為首的中年修士闊步上前，昂首挺胸，頗有一種替天行道的架勢。
「你們這邊快些將那封績叫出來！」
「對對對，他打了我們少宗主就跑了！可憐我們少宗主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臉都不能看了。」
「堂堂『聖人』宗，怎麼收了一隻大逆不道的妖孽，魚肉百姓，橫行霸道，你們的名聲都被他敗光了。」
這時，眾人見宗門內緩緩走出一少年，丰姿奇秀，額有硃砂。水藍色祥雲服門生噤若寒蟬，這可是位煞星，誰敢惹？
「敢問，誰說我宗的名聲皆被敗光了？」荀靈均目光輕輕地掃過面前眾人，一個個如臨大敵。
眾人鴉雀無聲，無一人敢言。要知道蓉城的宗門來『水鏡榭』鬧事，都是被這煞星硬生生挑斷了腳筋抬著返宗的，下手相當快准狠。
荀靈均見無人搭話，認為此事可了，便要轉身離去。
為首的中年修士心想這次傷的是掌域的獨子，如果不帶回個交代，以後日子未必好過。他一咬牙一跺腳，喊道：「慢著！我家少宗主被打傷，貴宗不給個說法，讓我們吃下暗虧，那也太仗勢欺人了！」
荀靈均目光一凝，道：「封績已被我打斷四肢，難道還要他那條命？」
人群中有人脫口而出：「妖物死不足惜！」這人喊完自覺失言，大多數宗門也皆會養些妖侍。
「好大的口氣！」荀靈均劍不出鞘，狠狠地將出聲者釘死在地上。
「封績是妖，那也是『水鏡榭』養的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