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驚雲散粉墨

第06章 驚雲散粉墨

蘇仲星、天機子都是神秘少年揚言要殺的對象,樓台月這樣說的含義是在告誡江東獨帆,不要冒昧和這樣的高手較量──但其實江湖中人誰不知道,樓台月自己的劍法武功還要在蘇仲星之上。

江東獨帆自然也明白了樓台月的意思,他似乎也有些感動,他望著樓台月的神情有些激動,也有些黯然。

過了半晌,他輕聲道:「多謝教誨。」

樓台月的聲音有些蒼涼,也有些無奈。他淡淡地道:「這些年來我總覺得欠著一筆債,江湖中的債是遲是早都要還的。我曾在多少次的血仗中徘徊在生死間,但偏偏還是活了下來,看來這上天是要讓我活著清還這筆債。」

在場的江湖人雖然感到有些傷感,但也有更多的疑問――

樓台月到底欠這個少年什麼?

難道這些江湖高手都欠這少年一份只能以死來償還的債?

多年前江湖到底發生過一件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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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台月面色有些蒼白,他一字一句地說道:「我給你一個公平。」

他看了樓外樓一眼,他知道自己的妻子、女兒都在那裡。

他轉身對樓滿風道:「記住我今天說過的話!」

――他對樓滿風所說的話是這輩子也不準有復仇的念頭。

樓滿風已流下淚來,他嘴角一陣顫抖,此時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人最後悔的事情便是在做一件明明可以避免的錯事,因為這樣的錯誤大都無法挽回,同時還得付出巨大的代價,甚至是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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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樓滿風知道他父親一旦下決心去做一件事,這世上沒有任何人可以阻止他,這一點白雪衣、樓靈珠都知道。

樓外樓上,樓靈珠只覺心中有一陣熟悉的痛――也許失去親人的痛和失去愛人的痛是差不多的。

她忍不住顫聲問道:「娘,你為什麼不替爹出戰呢?」

白雪衣眼眶已經濕潤,她低聲道:「你爹說,他要給那少年一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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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台月手中多了一口短劍。

華山怒鷹的劍一出手,就一定有血,只可惜這次流的只能是他自己的血。

他對著薛輕風微微一笑,薛輕風也是面如死灰,但他沒有多說什麼。

四周又一次喧嘩了起來,但又很快靜了下來。

不少江南少年的心已在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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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台月是江南少年劍手的驕傲和偶像,傳說中他所使的那一招華山劍派絕技倚天一劍紅是沒有人能夠破解的,這招劍法一旦出手便是生死立決的瞬間。能夠完美使出這招的人,華山劍派百年來也不過才七人,樓台月也是其中的一人,傳說中也只有百年前天山劍派的始祖秋小紅能夠破解這一劍。

沒有人願意看到一代名劍客如此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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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飛猶豫了一下,忽然他感到無形之中一股可怕的壓力正象一把鋒利的鋼刀一般向他襲來,他看向江邊,看到一個黑衣老人正在看向自己。

兩個人的目光相交,卻在深夜中激起了一片電光火花。

雲飛心中凜然,他出道以來只有在昨天黃昏面對無名書生利百川時,才有這種感覺,他不知道這黑衣人是誰,但他知道這個黑衣老人的武功之高絕不在利百川之下,而且他覺得對方似曾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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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樓台月的劍已舉起。

樓滿風閉緊了眼睛,白雪衣、樓靈珠、薛輕風等很多人和他一樣,整個心都被抽緊起來。

猛然間,有人大喝一聲道:「住手!」

這兩個字如同一聲霹靂般在眾人頭頂炸響,眾人只覺得耳邊一陣嗡嗡聲響,站在離場中央最近的人甚至感到一陣頭暈目眩。

樓台月的手也在這大喝聲中劇烈一顫,手中劍差點落地。

眾人看到聲音傳來之處緩緩走來一個美少年。

如果說江東獨帆的風采是一塊美玉,那麼此時佇立在樓台月面前的這個少年便是美玉中的無雙之品。

少年的衣衫華麗絕倫,素色綢緞一塵不染,身上佩戴的幾件裝飾品每一件都是價值連城,這使得附近不少有眼光的盜賊已看紅了眼。於

少年的頭髮也用一條白色的絲帶扎住,身後負一口長劍,古樸的魚皮劍鞘,劍柄鑲滿寶石,整個人顯出泰岳般的氣勢。

――這人是誰?

每個人都在問。

東方艷陽那邊也幾乎同時有幾個少年也在問――他們向來都自詡為江南美少年,但此時與來人相比不由得感到氣餒。甚至連東方艷陽也站了起來,他用一種非常奇怪的眼神望著那個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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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台月心中吃驚不小,他並不只是吃驚於眼前少年的絕世風采,而是被這少年顯露出來的武功嚇了一跳。因為少年這一喝用的是少林派七十二絕技中威力最強的九大佛門不傳絕技之一禪宗獅子吼。這一吼不但可以怯人心肺,更可以殺人於無形之中。使用少林派最上乘的佛門絕技需要相當精湛的內力,即使當世少林一字輩高手都沒有幾個能運用自如的。

此外,樓台月也感受到這少年修鍊的是西域密宗無相神功。

這門內功樓台月因機緣巧合也曾修鍊過,但正因為修鍊過,所以體內本能地產生抗意,他之前萬念俱灰,體內無相神功的真氣猛然被激發,與少年吼聲中的無相神功相抗,樓台月所修鍊的無相神功不過僅僅到第四重天的境界,感覺彼此相差懸殊,此時已受了點內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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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的正是宇文雙城,不過他並不知道樓台月在自己的大喝聲中受了傷。

宇文雙城和雲飛一樣身世神秘,沒有人知道他從哪兒來師承何方。他彬彬有禮地微笑著對樓台月行了一禮,道,「在下宇文雙城,久仰江南樓莊主大名,今日終於有幸可以一睹前輩風采。」

宇文雙城對人行禮的時侯總讓承受的人感到惶恐,即使如樓台月這樣的身份也感到不安,他收劍道:「公子客氣了。」

他心中琢磨著宇文雙城這個名字,實在想不起江湖中有這個姓的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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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憶婉鬆了口氣,笑道:「嚇了我一跳。」

樓靈珠輕輕點了點頭,剛才那一幕讓她此刻心中還在陣陣狂跳。

連憶婉道:「這個少年好威風。」

樓靈珠望了宇文雙城一眼,又望向江東獨帆。

忽然,她微微皺起了眉頭,出神地望著江東獨帆身後的書童,彷佛自言自語地輕聲道:「那個書童好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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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宇文雙城出頭,雲飛心中頓時平靜了下來。

宇文雙城又對江東獨帆抱拳一笑,道:「江東公子的勇氣和謀略讓在下佩服,只是在下也是迫不得已才壞了公子的好事,失禮之處萬勿怪罪。」

江東獨帆哼了一聲沒有理睬宇文雙城,他本不是狂傲之人,但此時大功告成之際忽然被人破壞,任他聰明萬分,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更何況他此時也被對方的禪宗獅子吼的力量震得心肺一陣翻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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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台月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鎮定,道:「公子叫在下住手,不知道有何指教?」

宇文雙城微笑道:「江東公子並非埋劍山莊雲莊主的後人。」

樓台月、薛輕風、江東獨帆聞言都已變色,江東獨帆的面色變得蒼白,而樓台月的面色卻越來越紅。

他道:「你也知道埋劍山莊?埋劍山莊的莊主姓雲?」

宇文雙城點頭,「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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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台月、薛輕風相視一眼,他們並不知道埋劍山莊的主人姓什麼,但見面前這少年說得如此有把握,而且武功如此驚人,不由得他們不信。

忽然間,宇文雙城身形一動,幾乎沒有人看得清他的動作,但見江東獨帆身邊書童所抱的古劍劍鞘已到了宇文雙城手中。

江東獨帆雖然在旁,但根本就來不及阻擋,不由得感到心中驚恐。

但也就在此時,一道雪亮的劍光已凌空刺向宇文雙城的胸膛。

是薛輕風拔的劍,他使出的竟然是驚雲十八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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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如此犀利的劍光,四周的人甚至來不及出聲呼叫,但宇文雙城竟然依然帶著微笑,他身子不動,手中的古劍劍鞘已點在了薛輕風的劍身上。

薛輕風只覺得手腕一震,長劍差點竟然脫手。他之前的出手並沒傾盡全力,只是想試探下這少年的武功,看看能不能判斷出他的來歷,但卻沒有想到對方武功之強遠超出他想象。

薛輕風又看了宇文雙城一眼,劍法已全力而為,驚雲十八式在他手中矯若游龍飛舞,場中樓台月、樓滿風、江東獨帆,還有那個書童都不得不四下退開,以避開薛輕風全力施展的驚雲十八式的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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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樓滿風剛才也完整地施展了一次驚雲十八式,但他學這路劍法不過十個時辰,此時看到薛輕風全力施為,劍勢之犀利和樓滿風剛才的出手天壤不同,大家才知道這套劍法的真正威力。

五十招一過,在場的所有人都看呆了,薛輕風全然沒有按照驚雲十八式的順序來使用這路劍法,他對這套劍法的領悟早到隨心所欲的地步。他一生都在鑽研這路劍法,此時徒遇如此高手,十數招后已進入忘我境界,劍勢凌銳無比,劍法變化多端,只看得東方艷陽那邊的少年連連拍掌叫好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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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讓樓台月、白雪衣、東方艷陽、樓滿風等人吃驚的是,宇文雙城竟然一步也沒有動就輕描淡寫地將薛輕風如此兇狠的劍法化解。

這其中奧秘之處在場只有不超過十個人知道。

驚雲十八式原本是難以直接招架對攻的,剛才江東獨帆就不敢抵擋樓滿風施展這路劍法的鋒芒,只能連退三十六步來化解對方的攻勢。

但宇文雙城之所以能如此輕鬆招架,關鍵在於每一劍宇文雙城都將劍鞘擊打在薛輕風的劍尖三寸處,將薛輕風的劍勢盪開三分,使得薛輕風每招每式間都不能保持連貫,所以看上去薛輕風看似每劍勁力十足,招式兇狠迅疾,但其劍法的威力完全發揮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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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要在與薛輕風全力施為的對戰下做到這點,在場中人絕對不超過三個人,以樓台月的武功自問絕對做不到,他想破驚雲十八式也得付出代價。

百招過後,宇文雙城忽然右手將劍鞘換到左手,然後伸出右手食指在薛輕風劍尖上彈了一下,薛輕風頓時覺得一股力量從劍身上傳來,手中劍差點脫手,劍勢盪開一邊,宇文雙城已退開一丈外距離。

薛輕風知道這是對方手下留情,心中雖然感激但更覺駭然,與宇文雙城一戰居然完全探不出對方武功底細,顯然彼此武功相差懸殊。他心中暗想――莫非站在面前的這個少年才是真正前來複仇的少年。

江東獨帆此時也不由得心生恐懼,薛輕風使出的這套劍法自己萬難抵擋,而宇文雙城的武功之高,更是驚世駭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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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雙城微笑著,緩緩舉起左手古劍鞘,忽然間劍鞘在他手中慢慢粉碎,散成一堆木屑,在場人不由得發出一片驚嘆聲。

薛輕風更是心中吃驚,昨天他曾見識過雲飛顯露的內力,此時見到宇文雙城化劍鞘為木屑,更是不由得懷疑他們來自同一地方。但他卻不知道其實剛才宇文雙城和他過手百招,每招內力都勁透劍鞘,所以木質劍鞘的內部早已被震碎,此時宇文雙城再度用力,劍鞘自然粉碎。

宇文雙城微微一笑,道:「這把劍鞘是假的,雖然從外表來看幾乎是一樣,但卻是用木製的,而這把禹王劍的劍鞘原本是用青銅所鍛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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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雙城看了江東獨帆一眼,道:「聽說日月教七無常中變無常張醒世最為擅長複製物品,也聽說禹王劍劍鞘、碎片都在日月教,閣下是日月教的人吧。」

此時江東獨帆面色極其難看,他驚詫於宇文雙城的絕世武功,更驚異對方一下子就說出這柄仿製的禹王劍鞘的來歷。

剛才宇文雙城與薛輕風相鬥時,他也曾想趁機逃離,但卻發現樓台月身邊的一些人都在盯著自己,知道自己如果一動對方必定阻截,所以沒有輕易行動,此時卻有些後悔剛才應該拚死衝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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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既然已無法逃跑,江東獨帆也索性把心一橫,臉上也恢復了從容。他冷然地道:「閣下武功絕世,莫非閣下才是來複仇的?」

江東獨帆的這個問題也是樓台月、薛輕風等在場人心中最想問的疑問,四周一下子再度安靜了下來。

宇文雙城神色十分嚴肅,彷佛在想什麼,過了半晌他淡淡地道:「我不是那個要復仇的少年,我是他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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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輕風心下吃驚,他又想起那個少年,那個昨天闖入樓家禁地的雲飛。他之前看到江東獨帆的武功心中就覺得,如果那個復仇的少年出現,他的武功決不會僅僅是江東獨帆那個境界。

江東獨帆冷笑,道:「看來他是不敢出頭,要由你代勞了。」

宇文雙城神色變得有些嚴肅,淡然道:「我不明白江東公子所說的不敢是什麼意思?又或者是你覺得我不該管朋友的事情?據我所知,你這次也不過是為了你的朋友才來這裡做這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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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東獨帆的面色變得有些發青,他忽然用一種怨恨的目光射向宇文雙城,咬了咬牙道:「可惜最終還是被你阻止了。」

宇文雙城輕聲道:「你為朋友來這裡殺人,我為朋友來這裡阻止你殺人,所以說我們做的事情是一樣的。」

江東獨帆冷聲道:「難道只有你的朋友有權來殺樓台月?」

宇文雙城凜然道:「閣下大可正大光明地來殺人,而不是盜用我朋友的名義,我絕不允許有人盜用他的名來殺人。」

江東獨帆嘿然冷笑,沒有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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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台月望著江東獨帆,厲聲道:「你是誰?」

他一生殺人不少,但江湖恩仇不斷,即使對方仇人子女前來複仇,他也能夠坦然承受,但他恨對方竟然用這樣卑劣的計謀算計他,此時他目光寒冷,彷佛又變回了那個叱吒江湖快意恩仇的怒鷹。

江東獨帆冷冷望著樓台月,他竟毫不懼怕樓台月冷若劍芒的眼神,他慢慢從懷中掏出一方小絲巾,隨手抖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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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方原本是白色但已被歲月染黃的絲巾,這種白色絲巾江南弟子身上都有一塊,一般上面還有一些刺繡,如果是名門閨秀為其特意刺繡的,這些江南弟子大都會時時拿出來炫耀一番。

但這塊絲巾上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些已變成黑色的血跡,絲巾的一角更綉了一條銀色的飛龍,此時火光下栩栩如生,閃耀若躍。

雲飛已聽到了樓靈珠的哭泣聲,她把頭埋在了她母親的懷中,白雪衣也是面色蒼白,她已猜出了江東獨帆的來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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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台月的身子劇烈地一震,一切都是發生得那麼突然,他見過這塊絲巾,他驚叫道:「你是來為他報仇?」

他說完這句話,心中忽然感到一陣悲傷和恐懼。

這是龍小路生前所用的絲巾,是樓靈珠親手為他所綉,甚至為了幫路龍小路綉這塊絲巾,樓靈珠還特地去江南第一刺繡世家拜師。

望著這塊絲巾,樓靈珠早已泣不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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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台月彷佛又想起那時的那一幕,當他的長劍刺穿龍小路的胸膛時,當龍小路倒下時,他看到路小龍從懷中拿出這塊被血染紅的絲巾,看了眼,然後對自己微微一笑。

沒有人知道他笑什麼,因為他很快就死了。

如果說樓台月這輩子後悔殺過誰的話,就是這一次。

如果讓他回頭再選擇一次的話,他也許會選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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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東獨帆面色變得猙獰恐怖,他狠狠地道:「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比兄弟還親的兄弟,他死在這裡,死在你劍下,當我拿到這塊絲巾時我就發誓,無論用什麼樣的手段我都要為他報仇。」

他忽然握緊拳頭,他後背上的衣衫已被汗水濕透,他大聲道:「我只恨自己的武功技不如人,不能親手來殺你。」

樓台月目光中的怒意已散,他彷彿忽然間變得有些蒼老,他覺得這世上有太多的事情令他不明白,縱然他比面前的這些年輕人多活了幾十年,但也比他們有更多的困惑──也許這便是江湖人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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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雙城道:「也許你應該用其它方法來複仇。」

江東獨帆仰天一陣大笑,道:「你的那位朋友武功有多高?」

宇文雙城沒有回答。

江東獨帆冷冷道:「恐怕他的武功絕不會比你差吧?萬一樓台月死在你朋友的劍下,我又如何親手為小路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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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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