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情怨

第二十五章 情怨

玲瓏隨了傾心去渡口,月娘便接引過來魚鳧,請她去后宅,備了個屋子給她。

月娘安排好了,便去照顧秦國公妾跟子,屋子裡只剩下了魚鳧跟臨淵。

魚鳧伸著手讓臨淵坐,他只是拱著手相謝,卻未曾坐下。

魚鳧甩著一身素白的衣袖問,余臨淵你是不好意思,覺得心中有愧了嗎?

臨淵嘆著氣說,並非如此,只是多年未見,不知該如何去言語,該如何去解釋,更不敢輕易冒犯。

魚鳧背著臨淵不去看他,只是應著他的聲說,冒犯?哼,你冒犯的還少嗎?昨日救蘇傾心的是你吧,打出的石子也是你吧。

臨淵拱著手說,確實是我。

魚鳧仿若聽到自己心中的諸多的弦崩碎開了一根,那根斷弦之音,震得整個腦子嗡嗡作響,她從未想到還會見到余臨淵,她以為這一輩她都會躲著他,而他也會躲著她,兩個人在江湖裡互相的活著卻不去相見,連別人去問她,你認識余臨淵嗎?她都會搖著頭然後一字咬著一字地說,不、認、識。

魚鳧常常想這個塵世,這個老天爺真是願意開玩笑,當你躲之不及,當你不願相見,當你早已放棄的時候,那些人,那些事又不停地撲在臉上,讓你躲不開,只能被這些事情直愣愣地扑打著你,等你反應過來的時候,早已遍體鱗傷,無處舔舐,只能咬著牙,忍著疼去迎著那些恨。

魚鳧問,那你認出我來了嗎?

臨淵想了想仍舊順著自己的心說,未曾認出。

魚鳧冷哼了一聲,是呀,你自然認不出,你能認出誰?你也就能認出你那蘇大姑娘,你為了她打了我三個石子,我記得這個恨。

臨淵便是不知該說什麼了,或許剛剛回答,認得出來便好了,但是他又怕自己說認得出來了,這個謊後面又接不上了。魚鳧的話一直都願意嗆著他,讓他說是也不對,說不是也不對。以往如此,現今也如此。仿若如何去說,如何去答都不對,於是話都讓魚鳧一個人說了,自己只是在一旁聽著。

魚鳧見他,未曾有的話,便是心中嘆了口氣,心想,今日來此又不是為了余臨淵,再去埋怨他又有何用。便伸手把茶杯的蓋子抬了起來,在桌子上輕輕敲了兩下,臨淵便往前迎了兩步,把壺中的茶水都灌進魚鳧的杯中。

魚鳧喝了一口,是上好的清明前的龍井,便說,果然是蘇家,茶水都如此金貴。多年未飲了,早喝不慣了。

魚鳧又用手敲了兩下桌子,臨淵知魚鳧讓他坐,他猶豫了下,便也坐下了,等她來問她心中的惑。

魚鳧仍舊背著他,只是說,父母在世,喝的茶便也是這上好的龍井,還記得有次貪杯喝多了,還鬧了身子的不適。那是還未識你,你未曾看過我的痛,等後來父母不在了,你也不在了,那喪親的痛你也未曾看見。

臨淵不知該如何去回,猶豫了許久才說,師父仙逝,我得回去守孝。

魚鳧哼了一聲,是啊,你是好孝子,你是好徒弟,你走的那個堅決,你可曾想過?可曾為我想過?可曾留過一聲喏,好留著我的念?你就不怕你成了孝子圓了你自己的心,但我早已不在?

臨淵嘆了口氣說,想過,但若真是如此,那便只能是如此了,我本是一個浪蕩遊子,幸蒙你父親高眼留在貴府多月。只是魚鳧你與我相差太遠,即便你我相願,你父親也未必肯,即便是你父親肯我也不知自己會不會敗了你的因緣。我一個人孤身久了,若是身邊多了一個人,怕你受了委屈,心裡悔了,當你想回去的時候卻發現回不去了,這些債,我承受不起。

魚鳧終究是轉過身,看著臨淵,眼裡帶著怨去說,如今呢?如今你還怕我受了委屈嗎?如今你還怕我後悔嗎?如今你還怕你承受不起嗎?

臨淵便不知該如何回答,他知她早已嫁了人。

那年他在奚家留了一年,魚鳧傾慕他,便願意跟他親近。他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能跟應天府的奚家大姑娘親近,魚鳧貼著他,他卻不停地逃,終究魚鳧把他逼得沒有後路可逃了。他願意去接受她的好時,師父的噩耗卻傳了來。他在奚家猶豫了三日如何去說,如何向魚鳧交代,但終究還是決定要走,走的那夜他在她房門前停留了許久,不知要不要去敲門,他怕要是他向她拜,她會趁著夜跟他一同離,但他是要去奔喪,他是要去守孝,她不能跟他去,她絕對不能跟他去。

臨淵心中有著自己的堅守,兒女情懷或許未曾明了,但是心中的道德大義卻明了清晰。他猶豫,掙扎了好久,終究是情奪了智要去敲魚鳧的門,但屋裡的燈卻熄了,他仿若聽到了那聲吹燈的氣,那口氣吹滅了燈便連同他心中剛鼓起來的那團氣也一同吹滅了。

臨淵便不敢去敲門了,只是拜了奚家的老爺,說了自己的離。他回山中時師兄們都已經料理了師父的喪事,他心中愧疚不堪,若是早回三日,他或許能親手料理師父的後事。他怨恨自己的猶豫不堪,他怨恨自己的父死不孝。

臨淵問師兄們師父的遺言,大家都搖頭說未有交代太多的後事,只是說那柄劍仍舊讓臨淵留著。其他人若是想留在山中守著清觀便留在山中,若是想下山,過自己紅塵的逍遙,那便是去。師門的遞續存守,師父卻都未曾說。

於是師兄們都各自選了自己的路。大部分人都去了山下,去了紅塵,尋自己的喧鬧,臨淵跟少數師兄在山中守孝,守到三年孝滿時,人都走得乾淨了,只剩下臨淵一個人。他不知自己該不該下山,他不知下山之後魚鳧是否還等著他。

若是魚鳧還等著他,若是他再見了魚鳧,她會不會哭著埋怨自己的不告而辭,寒了她的心。

仍舊是猶豫了三日,最後一次打掃乾淨了山上的清觀,便關了門,下了山去,去尋魚鳧。

再到應天府,奚府成了空屋,奚家的人也都沒了。這才知道,奚家在他離后的第二年就被人屠戮了全家,他不信,他不信成名江湖的奚家就這麼快的敗落,敗落到沒了一絲人息。

他便用了兩年的時光去找是誰害了奚家,是誰害了魚鳧。

明中暗中殺了多人,殺到師父留給自己的劍都快卷刃了,才從死人嘴裡知道魚鳧或許還活著。又用了一年的時間去尋魚鳧,找到了才知道她已有了婚嫁,藏在塵世里,不讓其他人找到她。臨淵便也不敢再去見她,心中有著愧疚,愧疚到想起她便是疼。

臨淵便在塵世里隨意地走,走了三日,走的飢荒難耐,走到頭暈目眩,走到四肢殘破,終究受不了飢餓口渴,跳入了河中去飲裡面的凌冽的春水。再抬頭便見了滿眼的蔥翠山林,鳥鳴蟬喧。他便去了杭州的靈隱寺,拜著師父曾經的舊友-方德大和尚。他在寺中參悟了兩年,心中的結去了大半,心中的恨也去了大半,恨都沒了,愛也自然淺了。

他今日見魚鳧時,心中只有著驚,為何她會在此,為何她不躲在塵世里,除此之外卻未有太多的悔跟歉。

魚鳧見他不回了聲,也就不再追問了,以往的那些事現在再說還有什麼用,除了激起自己一次又一次的痛,一次又一次的悔又能獲得什麼,今日她來蘇府又不是為了驗證昨夜的黑衣人是不是余臨淵,又不是為了來找余臨淵抱怨他的不是。

魚鳧嘆了氣,給臨淵倒了茶,便說,如今我也不是什麼大家的姑娘,也應該給你斟杯茶了。你為何會與蘇傾心在一起,你為何昨夜又在林家穿著一身的黑衣?

臨淵承著茶說,跟蘇姑娘在一起僅僅是因為應了好友的拜託,護她幾日。昨夜不過是個意外,未曾想會遇到你,也未曾想你會在林府。

魚鳧冷笑道,護她,你認識她多久?

臨淵說,不足一月。

魚鳧的冷笑都凍住了,不知該說什麼,原以為會是早已相識的人,至少相識的時長要多過她與臨淵。卻未想,竟然這麼短,她不願去想,但是口裡的咳把自己的怨都咳了出來。

她突然想哭,怎麼會如此,怎麼會如此,她原以為自己會託付一生的人在她最需要的時候,在家中遭遇血光的時候,她沒有護她,等她的心都碎得乾淨的時候,他卻出現在她身邊,他卻在護著另一個女子,另一個他還未曾熟識的女子。

魚鳧覺得自己的心還沒有碎乾淨,那些心的碎渣還能繼續丟在爛泥里去踩,即便踩不碎也能讓其髒得徹底,再也不敢拼合起立,臟到連自己都不願意去承認那是自己曾今的心意,這樣才算真真正正的斷了念想,再也不去想她還能跟他有些什麼。於是她對他只剩下了恨跟利用。

魚鳧問臨淵,若是我要你來幫我,你要如何做?

臨淵說,若是魚鳧要我幫忙,只要在蘇姑娘安平的情況下,我願意以身相護。

魚鳧哼著說,也就是說,若是蘇大姑娘有事,你仍舊要奔她身旁?

臨淵不知該如何去回答,不知道要回是還是不是。他覺得很多時候人的話都帶著謊,並不是在說假話,只是真遇到了危險,身體在言語前早做出了反應。所以薄情公子才會如此的多,無論說多少情深意濃,天地荒老的話,若真遇到有人拿著劍抵著他的喉嚨,這些情深的公子們或許早就拋了那些諾言,或許連她的紅顏都能推出來擋那柄劍,只為了讓自己多活一刻,多喘一口氣,多見一眼世間。

魚鳧還要去言語,門便響了,是玲瓏的聲,叫著他們的名,奚姑娘,余公子,我們家大姑娘回來了,要請你們去她房中一敘,說有要事跟奚姑娘說。

魚鳧等著臨淵去回話,見臨淵沒去回話,她用眼盯著臨淵卻是回著玲瓏的話,知道了,我與余公子這就一同去見蘇大姑娘。

魚鳧盯著臨淵,壓著聲說,若你對我有悔,今日便應著我的聲,讓蘇傾心幫我。若成了,你我便一筆勾銷,我對你付出的那些情,我就當是隨了流水,出了閘門,再也不能留在閨院當中了。

臨淵便是說,若事情合情合理,不傷了蘇姑娘,我願意為你言語。

魚鳧冷著笑說,言語至此你卻仍舊向著她。那些情看來真的是隨了流水。魚鳧便在他耳邊深深地嘆了口氣。

她不知道這是真的對臨淵失望至極,還是自己的一齣戲為了讓臨淵幫她,還是這就真的是一口嘆,嘆得是自己的無力跟過往。

魚鳧不自覺地笑了笑,心裡埋怨自己的軟弱,便把自己在屋子裡的情都收了起來,開了們,提著氣,對著玲瓏說,帶路,再見一見你們的蘇大姑娘。

臨淵見她們走了,才出了屋子,關了門,也深深地嘆了口氣,心裡的疼都消了,才跟在她們身後一同往傾心的屋子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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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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