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籌備

第十八章 籌備

月娘從正堂進,見傾心仍舊坐在大堂的高椅上,便叫了聲,大姑娘。

在月娘心裡,審言是她的恩人,是她在絕望深淵裡的一縷光,這縷光從高高的空中照下來,亮在了她眼前,暖在了她身上。她在山中被人污了兩年,便也是尋心死了兩年,若不是審言救她出來,她早就枯骨在了山中。

蘇家又給了她與審言新的安家落腳的地方,她便在心中念著蘇家的好,因此從心底起都對蘇家的人有極大的敬重,她見了傾心不敢去順著審言叫她師妹,只是順著蘇家的尊稱,喊她一聲,大姑娘。

傾心剛從驚中緩過來神,見月娘回來了,便知是審言師哥到了渡口替了月娘。他怕傾心一個人身邊沒了幫手,心裡慌亂,便遣了月娘回來。傾心知了師哥的好意,便在心中盤算著自己的念。

玲瓏換了一身男裝,束起頭髮,穿著她男裝時常愛的黑白相錯的衣,在京城擁擠的街道上,蹭著人群,忽左忽右地穿插著,一邊亂插一邊喊著,老少爺們啊,讓一讓啊,整天出來這麼多人幹嘛!都快正午啦,還不回家吃飯啊!

前面兩個轎子互不相讓,轎夫打成一團,一群人便是看著熱鬧,喧囂地吆喝著這場鬧。玲瓏身上沒帶錢,見到一個湊熱鬧的富家子弟穿的一身華貴卻見到此等俗事卻如此興高采烈,心裡替他悲哀,手卻順勢滑走了他的錢袋。玲瓏心裡想,你這麼愛湊熱鬧,便是讓你湊個夠,手摸進錢袋裡,抓了一把的碎銀跟銅錢,朝互相打架的轎夫那裡的空中一揮,大聲地喊著句,下錢啦,老天下錢啦,快搶啊。原本看熱鬧的人群便是如老鷹一般從遠處撲啄而下,呼啦呼啦地加入到了那群轎夫的混戰里,彎著腰,低著頭去撿錢。路就露出來空隙,玲瓏躲著人流,踩著幾個低下頭來摸錢的背才順過了一條又一條的街。

玲瓏趕到最近的一家德信堂,果然見正門水泄不通地擠著人要取錢。正門進不去,只能轉到後門,敲了門,等人來開。開門卻是賬房老先生,因去年玲瓏跟著傾心在京城走動了一年,各個錢莊以及渡口來來回回去得熟了,大家便都留著心,知道各自的樣貌跟地位了。老先生細看眼才認出是玲瓏,敞開門拱著手,要來拜玲瓏。玲瓏哪裡敢受老人的拜,自己只不過是大姑娘的身旁的丫頭,平時跟傾心,大老爺,大娘雖然常打著玩笑,但那畢竟是在家裡,對外她知道自己的身份。玲瓏便是趕快向前一步拉著老人的手說,大伯伯呀,你可別折壽我啦,千千萬萬地別拜我啊,我們快進去說,還是事情趕緊呢,這些繁文禮節還是先收一收吧。

進了門便是後院,審言從渡口派來的夥計跟他們的車早就到了院子里。玲瓏見各個夥計都是身寬腰粗的精壯男子,全身都是著風吹日晒的黑,臉都四四方方,身上都孔武有力,每個人都帶了一把朴刀插在車上。玲瓏心裡叫著,好好好,審言大師兄幹事果然周密。他們中一個臉上帶著疤的大夥計,向前走一步了,抱著拳喊了聲,玲瓏姑娘,宋總舵主讓我們來的,讓我們儘管聽玲瓏姑娘的吩咐,不要多看,不要多問,今日的眼跟嘴都閉上,只留著耳朵聽姑娘的吩咐。

玲瓏在心裡樂得大喊一聲,好!就喜歡這種不廢話的夥計。但是表面還是裝著平靜說,各位大哥辛苦啦。等會有一堆貨物頗重,得讓各位費費力氣,出出汗,把這些貨跟我一起運到個地方去。

那大夥計便高喝了一聲,喏。他身後的其他夥計也應著聲,喏。

玲瓏便跟賬房老先生說,大姑娘說了立刻把庫房裡的所有金錠銀錠全部裝在車上,賬房裡只留下支撐到午時的錢,同時在外面列出大字讓所有來取錢的小戶、大戶都到李叔的堂口那裡去取,並跟他們說只要來,皆有好處可得。切記,午時(11點-13點)過後只要取錢的人都支去李叔那裡,若是有死犟的人,不願意去便好水好茶的伺候著,千萬要撐過午時,未時(13點-15點),千萬別亂了大姑娘的事情。等到了申時(15點-17點),大姑娘自會派人來跟你言語後面的事情。外面牌子上的字一定要大,讓夥計在外面吼,等我們走後,午時起立刻照辦。大姑娘說了,讓夥計一定拼了命,使勁用嗓子喊,喊得越響的今日過後,給的賞錢越多,聲音最大的夥計,從這個月起,每月的薪俸翻倍。

賬房老先生拽了下玲瓏,背著其他人便問,只有如此?

玲瓏便回,只有如此。

賬房老先生再問,還有其他交代嗎?

玲瓏再回,沒有了,只要把所有前來取銀的大小戶引導到李叔的堂口便是大功一件。事後便也會根據引去的人多人少,剩下的人多人少來賞功。

賬房老先生還問,那過呢?

玲瓏低著眼看這個老先生,一臉的褶皺與窮苦,頭髮早已白了大半,身材佝僂不堪,只有那雙眼,時時亮著精明,這種眼神玲瓏常常在一種人身上看到--貪利的人,而且是深到骨子裡貪利的人。

這種人無論什麼時候,只要得過、享受過金錢的好,那雙眼便永遠盯在金錢上,那雙手就永遠不嫌多地想去抓金銀。玲瓏記得自己有次跟傾心一同隨著大老爺去杭州本地某個大商賈家,那家人正辦著喪事,府上的老爺死了,玲瓏看到那具在靈堂之上的屍體的嘴中,眼中全都塞著金錠,兩隻手也抓著金錠,整個棺材中全都是銀錠埋著屍體。玲瓏不知道這個人生前是如何的,但是他們家所有哭喪的人的眼睛都埋在那個棺材里,無論怎麼哭都是乾嚎,眼裡塞滿了金銀,流不出淚來。玲瓏常常去想,這樣的人家,這樣眼中只有逐利的人家,他們若是缺了金銀,缺了利,還能生活在一個屋檐下嗎?如果不能,那他們曾經一日又一日的低頭相見,一日又一日的同桌飲食,一日又一日的噓寒問暖都是為了什麼?僅僅是為了利嗎?僅僅是為了那永遠賺不完的金銀嗎?玲瓏不敢去想,她怕自己想多了,便覺得這個紅塵只剩下了金銀財寶而沒有人情安穩了。但自那以後,玲瓏心中便記下了那家人的目光,她忘不了,跟著傾心走的地方越多,見到這種目光的人就越多。

玲瓏揚著頭說,大伯伯,大姑娘可沒說有什麼過不過,罰不罰的,但是大姑娘來京主事也不短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家的大姑娘,眼裡都看著心裡都裝著賞罰呢,做的好絕對賞得痛快,做的不好啊,你也不是不記得去年大姑娘剛來京城,賬房報錯了賬,少了幾十兩,讓人查,說是沒錯,大姑娘親自帶人查,最後找出來了差錯,便立刻讓那人滾蛋了,我若記得沒錯,滾蛋那人比你資歷還高一些吧。誰好誰壞大姑娘心裡都清楚著呢,大伯伯只要好好乾,只要不在這個時候出了什麼差池,大姑娘事後可是會絕對的好好賞,若是有人還惦記著自己的那幾分利.....

玲瓏沒說完,那老先生就臉上綻開了笑,哪裡會,哪裡會,咱也是跟蘇家共生死的人,怎能在這個時候不知好歹,那還能是個人嗎?

玲瓏也低著身子靠著老先生,陪著笑說,大伯伯,你多想啦,你老人家怎麼可能是那樣的人呢!

那老先生便是順坡下驢應著說,那玲瓏姑娘,我就先帶著大家裝車了。

玲瓏拜著老先生說,好!大伯伯多費心。玲瓏轉過身便也拜著其他人說,各位大哥多辛苦啦,跟著大伯伯一起進庫吧。

其他人在忙著裝車,玲瓏也在院內四處地看,剛剛從後門進入的時候,玲瓏總覺得有人也在後門附近偷偷地瞧著,便找了後門的高牆,翻了上去往下瞧,果然見拐角處有人躲著,窺著後門,玲瓏定了定眼睛,認清楚了樣貌著裝,便悄悄下了牆。

裝完車,把金銀用厚厚的麻布蓋著,把那些富貴耀眼的光都藏起來,捆在車上,開了後門,玲瓏便是帶著一隊的金銀奔去了另一家德信堂,往事如舊,渡口的人早已到了,玲瓏便把前面的話複述了一遍。再出門便是到最後一家李叔的堂口。出門前玲瓏悄悄帶著臉上帶疤的大夥計上了牆,指給他看依舊跟著他們躲在拐角的人。從牆上退下來,玲瓏便說,等會到了李叔那裡,麻煩大哥把那個探子給抓進來,別讓他跑了。大夥計便是憨憨一笑,姑娘放心,交給我啦,拿人我最在行。玲瓏看他笑得豪爽也跟著笑,翹著腳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說,好大哥,交給你啦!

到了李叔的堂口,人趕著車都一頭扎進後門,進了院子,李叔已等在了後院,早著了急坐在院中把那杯喝完的茶一次又一次地拿起來喝,見到玲瓏趕緊起身,張嘴便要問她大姑娘怎麼說的,要如何去做。玲瓏卻讓他稍等,拉著李叔一起上牆,把探子指給他李叔看。

李叔見了就急了便壓著聲音說,玲瓏啊,玲瓏,你看到有探子了,還不趕快抓起來,堵了他們的口,還在這看什麼熱鬧。李叔就要轉身下牆招呼人來抓探子。

玲瓏按著李叔的手說,李叔你彆氣,你再先等等。哎哎哎,來了,來了。

李叔這才轉過來身來,看著探子身後冒出一個大漢來,手裡拿著一個麻袋,那大漢抬頭往牆上看了看,玲瓏向下點了點頭,那麻袋就整個把探子套入到麻袋裡去,大漢一個掃腿,把人掃倒了,收著麻袋口,把袋子甩向身後,扛在肩上,就往後門跑,玲瓏一個飛身,打開後門,大漢就扛著麻袋進來,把麻袋丟在院心,其他人見了熱鬧也都聚過來。

玲瓏大喊,別別別,各位大哥們,別嚇著人家,袋子里黑不溜秋的,你們還靠這麼近這是要嚇死人家啊。快快快一會把他丟到蛇坑裡面,就讓那些蛇滋啦滋啦地伸著舌頭,滑溜滑溜地在他身上爬來爬去。給他一個好死嘛!咱殺人不誅心啊!

袋子里的人一聽,便大喊,各位大爺大娘,姑爺爺,姑奶奶,我招,我招,我什麼都招。

玲瓏戳了麻袋說,你要招什麼,你先自己想想,等你姑奶奶我忙完了再來招呼你,你最好給我想起個一二三四五,別等我張口問啊!要是我張口問一個問題,就讓蛇咬你一口啊!

玲瓏學了幾聲蛇叫,逗了逗麻袋裡的人,便讓人把他關到了後院的柴房裡,現在沒空搭理他,玲瓏又讓李叔尋了個夥計在柴房單單盯著,別讓人跑了。

玲瓏把傾心的話都交代給了李叔。李叔知曉后,便問玲瓏,大姑娘什麼時候到?

玲瓏看了看院中的日晷,還差一刻到午時,便說,馬上就到了,快到午時了,大姑娘午時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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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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