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驟雨(十八)

第六十二章 驟雨(十八)

趙子頤將顧俞打橫抱起,跟在末尾的顧嵐見狀就要撲過來。

「主子——」

她往前了不過兩步,就被隨行的禁軍拿刀劍圍起來,身後一把長刀抵上她的后脖頸。

秋夜的風不大,撩動顧俞垂下來的發,她的臉上還有不知道是誰的血,趙子頤劍眉微蹙,全然不在意顧嵐如何在身後叫喊,抱著顧俞走了。

「你們給我讓開!」

顧嵐眼見著趙子頤帶走顧俞,頓時覺得不妙,振腕亮出方才藏於袖間的虎爪刃,猛的向前傾了身子,避開身後的刀刃,大喊著同禁軍纏鬥。

她功夫不淺,卻耐不住禁軍圍攻,動作漸漸慢下來,最終不敵。

……

顧俞又做夢了。

這次的夢和往常不一樣,她不再身處修羅,沒有帶血的眸子,她的母后坐在亭中,一針一線在綉顧俞荷包上的圖案。

那是一條蟒,太子的象徵,張著大口,爪如鐵鉤。

見到她來了,母后將繡花針放在一邊,沖她招了招手,「阿俞,過來,瞧瞧好不好看,母后的綉工可一點不必那些綉娘差,可真是栩栩如生。」

母后樂呵呵地誇讚她自己,綉工本是她最拿手的技藝,當初父皇得以與母后相識,便是偶然得見她一副江南煙雨綉品。

不料一見便是終身。

顧俞鼻頭髮酸,好些日子沒有夢到母后,她抽抽鼻子,打趣道:「母後為何要綉這?阿俞還是喜歡花鳥多一些。」

啪嗒。

話音剛落,面前母后驚慌地看著她,手中綉了一半的香囊掉落在地,沿著亭子的階梯骨碌碌滾到她的腳邊。

她盯著香囊,只覺得頭暈,再抬頭便到了東宮,父皇正拿了一本民間志怪冊子,大怒。

「你是太子,成天看的是什麼東西!來人,拿去扔了。」

那是他十二歲那年,偶然從宮中老太監那裡得了一本,不料被素來嚴厲的父皇發現,書被燒了不說,她被罰禁足三日,抄寫曷國當朝律法。

還連累了那個老太監被打了三十大板。

老太監心善,摸著顧俞的頭頂笑著對哭的稀里嘩啦的她道:「太子殿下不哭,往後咱們不看了就是,陛下也是為了太子殿下好,往後殿下是要做皇帝的人……」

老太監的話越來越飄忽,漸漸笑聽不到了。

「阿俞!」

響亮的帶著稚氣的聲音,顧俞被嚇了一跳,脊背出了一層冷汗,回頭一看便苦笑。

「好你個子頤,居然敢嚇我,看我不揍你。」

趙子頤負手立在她眼前,一坐一站,倒顯得他不那麼瘦小了。其實,此時的趙子頤因為飽受其他皇子的欺負,還不如比他小一歲的顧俞高大。

他咧開嘴,露出兩排貝殼一樣的牙齒,神秘地把手伸過來,攤開給顧俞看。

「你看看我給你帶了什麼好東西。」

顧俞朝他的手心看去,猛然胃裡一陣翻滾,連連向後退。他手上的赫然是一顆心臟,人的心臟,甚至還在跳動。

而趙子頤的胸口有一個大洞,黑黝黝地往外冒血。

「阿俞,我的心給你,你別離開我好不好,阿俞……阿俞……」

「啊!!」

顧俞驚醒,身子劇烈的抖動。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她的鼻尖彷彿還能聞到一股濃烈的血腥味。

緩了許久,她才堪堪平復了下來。環顧四周,她發現自己好似不在皇宮。這裡不是皇宮的任何一個宮殿,它是一個地宮,準確來說是一個地牢。

四周空蕩蕩的,陰冷漆黑,四壁堵的嚴實,一絲光線都照不進來。放眼望去,整個地牢里梳洗用具齊全,有床和桌子,甚至還有銅鏡和口脂。

她動了動手,卻更加驚愕地發現,她的手腕腳腕,都被鐵環箍著,由鐵鏈連接,綁在牆角的石柱上。

身上穿的卻不是先前那身侍衛衣裝,而是換了一套月白的衣衫。

這是哪?

顧嵐呢?師父如今怎麼樣了?姜恆呢?

一連串的疑問得不到解答,顧俞的頭疼了起來,后脖子的位置還殘留著清晰的痛感。

對了,她是怎麼昏倒的,當時站在她身後的人——是趙子頤!

顧俞心一沉,是趙子頤將她困在這裡的?鐵鏈非常牢固,顧俞嘗試了很久都不能鬆動它分毫。

地牢里很是潮濕,不知道過了多久,顧俞眼皮酸澀,神思倦怠,意識時而清楚,時而又恍惚。

忽然一陣腳步聲傳來,不緊不慢,逐漸離她越來越近。顧俞此刻肚子早就餓的不行,手腳被禁錮著,在木板床上蜷縮成一團。

那人來到床前,伸手探了探顧俞的額頭。

「又燒起來了。」

她發燒?怪不得身子這樣熱,渾身一點力氣都沒。顧俞費力把眼睛睜開一條縫,先是看到一片暗紅。

「陛下——」

她猛然睜大眼睛,以出乎意料的速度坐起來。望著趙子頤的眼睛,「陛下,你這是做什麼?阿嵐呢?阿嵐可還好?」

方才她也想了想,趙子頤多半是為了自己擅自離開皇宮而生氣,可是如果不是他想要瞞著自己對付師父,她又怎會出此下策。

趙子頤垮了臉,眼睛眯了起來,似乎很不滿顧俞此時的反應。

「阿俞,我說過,你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唯獨從我身邊離開這件事,想都不要想。」

「我沒有要離開……」

「阿俞,你還要誆我。」趙子頤臉上流露出痛苦的表情,好似被禁錮的人是他一樣。「你讓姜恆出宮是為何?今日我本是要帶著禁軍去圍堵偷混進來的匈奴人,你又為何會出現在那裡?要我替你說嗎,因為你師父臨滄知道了我暗中肅清曷國舊部的事,帶著他手下的那些人一齊投奔了匈奴,而今日死去的人,就是來接你離開的。」

顧俞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什麼師父來接她,明明是他要先對師父動手。

等等,趙子頤的意思是,師父根沒有來到靖陽!

顧俞這回真的感受到了恐懼,她喃喃道:「那些匈奴是……」

趙子頤道:「那群匈奴騎兵的首領,就是與臨滄相識的人,也是攛掇宮女下毒的幕後指使,此次來靖陽,便是要看我死透了沒有。」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匣中曲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匣中曲
上一章下一章

第六十二章 驟雨(十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