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朝如青絲暮成雪，旦夕風霜起
「小師弟！小師弟！」
看著怎麼叫也叫不醒的林浩，還有他額頭密密的細汗，陳校有些慌神，趕快把朱老頭叫了起來。
「不要慌！」
朱老頭揉了揉還有些困意的眼睛，伸手探向林浩額頭。
眼淚，順著林浩的眼角流了出來。
「媽媽。」
聽得陳校和朱老頭一陣心酸。
「你小師弟是魘著了，也不知道他在夢裡見著了什麼。」
朱老頭嘆了口氣，翻出一個竹筒吩咐陳校。
「你拿著這個去器房帶一筒寒鐵水過來，記住越寒越好。」
陳校接住竹筒后跑出門外御劍便走。
木屋裡，看著林浩瑟瑟發抖的身體，朱老頭眼神複雜。
……
青衣男子一手抱住孩童一手抱著嬰兒拔地而起，身影迅速利落。
就在他起身的一瞬間，大地震顫，土裂石落，岩漿頃刻噴薄而出，瀰漫整個大地，仿若人間地獄。
白衣身影一口鮮血噴出，手指快速揮舞將其畫作一道符篆。
一股古老晦澀的波動從上面傳來。
「起！」
波動瞬間瀰漫天際。
一股股岩漿詭異地從地上往空中升上去，然後攀附在那道符篆之上。
「我以我血鑒崑崙！」
白衣男子癲狂大笑。
「崑崙之下自有蛟！」
隨著蛟字出口，空中岩漿終於完成了攀附，化作一條百丈巨蛟，朝青衣男子一聲大吼。
蛟聲震天，一股炙熱無比的熱浪蕩破空間，直撲青衣。
叮！
青衣男子別在腰間的一個小鈴鐺發出好聽的身影，音浪化作一個小鈴鐺保護住男子和兩個孩子，隔絕了那道熱浪。
鈴里鈴外，彷彿兩個世界。
看著那個鈴鐺，青衣男子眼中露出似水溫柔，而白衣男子只是癲狂更甚，飛身站在火蛟頭上兩角之間。
「去！」
火蛟發出震天怒吼，擺動大尾直撲青衣男子。
「罷了。」
青衣男子眼眸低垂，從儲物袋中拿出一個木盆樣式的小擺飾，對著輕吹了一口氣。
擺飾迎風見長，化為與一般木盆大小無異。
青衣男子小心翼翼地將兩個孩子放入了其中，語氣溫柔。
「小浩，抱緊你弟弟。」
年少的孩童瞪著一汪如水的大眼睛看著男子，重重地點了點頭，雙手緊緊地抱住嬰兒。
「嗯！」
小男孩好似突然明白了什麼，哇地一聲哭了起來，小嬰兒好似被嚇著了，也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男子面露不忍，抽了抽鼻子，眼眶微紅，泛起點點淚光，隨即面帶微笑，雙手往前輕輕一推。
「聽話。」
木盆上泛起陣陣青光，恰似一葉輕舟盪在空中，載著兩個孩子往遠處飛去。
白衣男子臉色慍怒，準備出手阻止，卻面色突變猛然轉頭看向青衣男子。
青衣男子眼中溫柔以及怒火散盡，取而代之的是逐漸升起的冰寒。
「夠了吧？」
「報仇有道，恩怨分明。害死笑笑的人是我，你卻為何一直執著於遷怒其他人？」
「既然是我起的因，那就由我來結這個果吧。」
隨著青衣男子話音落下，他的眼中冰寒跟著溢出眼外。
天空中響起驚雷萬道，似在震怒人間如此的力量。
青衣男子一頭長發由黑變白，眼眸也逐漸被雪白取代。
眼見這一幕，白衣男子面色發青，再由青轉紅，雙手作起手狀，大喝一聲。
「開天！」
地上的所有岩漿似乎受到了什麼刺激，開始劇烈地搖晃，隨後嘭地一聲，化作無數大手往天空抓去。
白衣男子雙手從儲物袋摸出一物拍往身下火蛟頭中。
「我今天給你一次機會，隨我殺了他，不僅這副身體歸你，我也還你自由。」
火蛟點了點碩大的頭顱，眼中竟露出與之前的木然截然不同的靈動，隨即變成一種充滿喜意后的癲狂，長哮一聲，載著白衣男子撲向青衣男子。
青衣男子沒有看衝天而起的無數岩漿大手，也沒有聽響徹雲霄的蛟鳴，更沒有管白衣男子蓄勢而來的身影。
此刻他的眼中，只有小木盆的漸行漸遠，耳邊，也只有兩個孩子的哇哇大哭。
「呵呵。」
青衣男子臉上露出溫柔的笑意，隨即閉上了眼睛。
朝如青絲暮成雪，旦夕風霜起蒼穹。
天空中無故下起暴雪，溫度驟降。
千里冰封，萬里雪飄。
雪勢蔓延到無盡火海，卻詭異地沒有融化，而是連漫天火海也一起給凍住了。
無數的岩漿大手被凍結在了空中，似已死之人的不甘示弱。
百丈火蛟眼中的癲狂消失殆盡，留下的只有驚懼，甚至準備轉身逃離。
但為時已晚，暴雪瞬間淹沒了火蛟還有上面面色癲狂的白衣身影。
隨著被淹沒的，還有一臉溫柔的青衣男子。
卻詭異地避開了空中緩緩飄過的泛著青色光芒的小木盆，紛紛為其讓出了一條路。
好似送君一路行。
小男孩揉了揉止不住淚水的眼睛，看著映入眼帘的風雪，眼前一黑，緊隨著身前緊緊抱住的小嬰兒昏了過去。
冷風呼嘯，一抹青色光芒溫柔地包裹著一個小木盆向遠處飄行。
整片世界除了冉冉飄下的白雪再無一物。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
記憶最後開始的地方，四周流淌著小溪水叮叮咚咚的聲響，小男孩冷得渾身發抖，卻怎麼使勁也睜不開眼。
唉。
一聲蒼老的嘆息回蕩在小男孩的心間。
「這天氣冷得，都給凍壞了，幸虧沒結冰。」
隨即感覺自己被一個溫暖的懷抱抱起，一雙大手覆蓋上了自己的額頭。
瑟瑟發抖的身體逐漸平靜了下來，呼吸漸勻。
世界溫暖如初。
於是他緩緩地睜開了雙眼，看著眼前老人一臉慈祥的笑容。
「你這倆娃子怪可憐的，想叫的話以後可以叫我爺爺。」
老人穿著一身厚重氈衣轉過頭背對小男孩，朝著火堆不住地吹鼓，然後搓了搓雙手轉過頭來。
一鼻頭的灰。
小男孩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他捂著肚子在地上笑著打滾，連聲音都給笑嗚咽了。
眼淚直流。
過了許久，小男孩漸漸平復下來了，無力地呈大字型躺在地上，看著老人認真烤火的神情，火光映出一臉慈祥的笑意。
或許往後的日子就叫做相依為命吧。
或許還小不懂這些，他只是看著從火堆里撥弄出兩個烤紅薯，慢慢走近自己的身影。
「給，趁熱乎先吃著，等下等你弟弟醒了我再烤一個餵給他吃。」
小男孩終是忍不住，偏頭靠在老人剛剛蹲下來的肩膀上，抽搭起鼻子哭了起來。
「爺爺……」
「不哭不哭，爺爺在這兒呢。」
老人溫柔的聲音回晃在小男孩支離破碎的心間，仿若春雨，緩緩地修補著乾涸的大地。
聞言小男孩哭得更大聲了，聲嘶力竭，肝腸寸斷。
「他咋還哭上癮了？」
陳校一臉不解地看著床上哇哇大哭的林浩。
朱老頭用手擦了擦額頭上被熱水氣熏的汗水，給了一個解釋的理由。
「魘著了。」
「好了。」
朱老頭用毛巾擦了擦手，隨即拍了拍林浩的臉頰。
哭聲戛然而止。
少年緩緩地睜開了雙眼，雙目獃滯地看著屋頂，兩道淚痕在眼角清晰可見。